第105章 媒人

扑面而来的是王大力肥腻的笑容和令人作呕的异臭，梁剑往后退了几步，捂着鼻子说道：“你前面带路。”

        王大力嘻嘻一笑，往正屋走去，梁剑远远地跟在后面，仔细查看地貌，小心地踱步。

        一只黄狗迎上来，冲着梁剑“汪汪”，王大力挥挥手，说道：“自己人，大黄，别叫了。”黄狗向主人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屋门开了，一位老妇人喊道：“是大力吗？你怎么回来了？被军队赶出来了？”

        “怎么会？娘，您总是小瞧我，娘，我告诉您，我升官了，还得了很多赏银，都给您。”王大力满脸喜色地把沉甸甸的包裹送到老妇人手中。

        梁剑跟上前，客气地打招呼：“伯母好。”

        老妇人扬着脸，努力睁开眼皮，问道：“你是？”那双眼睛长得和王大力一般模样。

        “我是梁剑。”

        老妇人惊诧地喊起来：“梁元帅，是梁元帅啊！太好了，快请进。”

        梁剑走进屋。王大力则跑去厢房，换了双干净鞋子，才又跑着回来，进屋，搓着手，不知该如何招待梁剑。老妇人把热茶递到梁剑手中。

        一位老汉拄着拐杖从内室走出，满脸笑容地问：“真的是梁元帅吗？”

        王大力炫耀地说：“当然是真的，禁军元帅，我最崇敬的人。”

        老汉上下打量一番梁剑，赞叹道：“梁元帅果然一表人才，英姿飒爽，名不虚传。”

        梁剑赶忙谦逊地摆摆手：“伯父过奖了。”

        老妇人也不住点头赞道：“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和我家大力一样英俊帅气。”

        梁剑瞥了一眼王大力那张肥腻的脸，心想：大力说得没错，他娘果然眼神不好，这么明显的云泥之别都看不清。

        梁剑绝不愿承认自己与王大力一样英俊。虽然心中不赞同，但是嘴上却客气：“伯母，大力兄弟不仅……英俊，更是武艺超群，才华出众。我来府上，是特意向你们两位老人家表达感谢，感谢你们给禁军培养出这么优秀的战士。我也是好奇，想来问问，王大力师从何处？”

        老妇人客气地说：“我只教了他琴艺，我家老头子懂些武功。”

        梁剑诧异：“王大力还会琴艺？”

        提起大力的琴艺，老妇人更是引以为傲：“我儿的琴艺那可是世上无双，他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梁剑望了一眼王大力那张臃肿的脸，很难把这副尊容和高雅的琴艺联系到一起。想想老妇人对王大力容貌的夸耀，自然能推断出对王大力琴艺的赞美是多么夸大其词。

        老妇人还嫌夸耀得不够，溢美之词汹涌而来：“我儿大力，那可是继承了我和我家老头的全部优点，我曾是江南最杰出的琴师，在琴艺上从未服过谁，但大力，天生聪慧，一点就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再说武艺，我家老头，年轻时曾在军队效力，因为负伤，才隐退下来，用全部的心血培养大力，我儿果然不负期望，这么短的时间就荣升偏将之职。”

        老妇人啧啧称叹，自问：“这么好的男人，该是什么天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

        “伯母能否抚琴一曲，我很想见识一番您的琴艺。”梁剑道。

        王大力从厢房抱来一张琴，摆在桌上。老妇人端端正正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客气地说：“许久没有抚琴了，眼神不好，已经看不清琴弦，勉为其难献丑了。”说完，她闭起眼睛，弹奏起来。

        琴声行云流水般萦绕在这简陋的农舍，萦绕在每个人的心田，优美的旋律沁人心脾。琴音停下，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而这天籁之音竟然是闭上双眼弹奏的。那么，被老妇人称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王大力，琴艺又该是怎样高明？是与苏逸不相上下吧？梁剑猜想。猛然心中一惊：为什么王大力的出现，总是让我一次又一次想起苏逸这个名字？太奇怪了。

        梁剑记起此行的目的：证明王大力身份的真实性。

        她望向老伯，装作随意闲聊，把话题转向军事训练、作战策略、用兵之道，老伯对答如流，条理清楚，很有见地。

        原来王大力像她和江寒一样，是有家学渊源的。梁剑已然明了王大力过硬的军事素质出自何处，便不再怀疑他的身份，起身告辞，快马加鞭，往皇宫赶去。

        第二天，晨曦中，梁剑踏入新营大门，迎面而来的是一张肥腻的脸和两颗突兀的门牙：“元帅，我已经升为偏将，算是事业有成了吧，您答应过我，给我介绍媳妇。”

        梁剑这一次也认真起来，她一直留意给王盼盼物色知心人，她看好的几个小伙子要么家中已有妻子，要么有了心上人，要么就是心无旁骛地搞事业。眼前这个王大力与盼盼姑娘般配吗？虽然相貌丑陋，看上去有些痴傻，但其实相当有才华，就给盼盼姑娘牵线搭桥试一试，也许能成就一对好姻缘。

        梁剑婉转地介绍起王盼盼的情况：“那个女子容貌秀美，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只是曾经遇到歹人……”更加详尽的描述，梁剑实在张不开口，她想：凭王大力这么聪明的头脑，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能不能真心待她？”梁剑充满期盼地问。

        王大力果然明白，突然心情就激动起来，用力攥住梁剑的手，有些哽咽，眼睛也红了：“倘若是被逼无奈，倘若是受尽了屈辱，我只会心疼她，只会怪自己没有早早地把她保护起来，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待她，抚慰她受伤的心。”

        梁剑甩开王大力的手，轻蹙着眉，心中诧异：这个王大力情绪波动未免也太大了，我是触到了他的伤心事吗？

        “今天晚上，邀请你到元帅府做客。”梁剑道。

        傍晚时分，一身戎装的王大力在梁剑的带领下，出现在元帅府。

        府中张灯结彩，花团锦簇，王盼盼、张彩荷率府中四十多个年轻貌美的侍女列队两旁，款款行礼，盛装迎接元帅回府。沈珠儿也在，冲着梁剑羞涩地笑着。

        什么情况？这豪华的阵仗让梁剑手足无措，她原本派人通知王盼盼晚上有客人来访，准备一顿简单的家宴即可。这么耀眼的美女队列，会不会让王大力觉得我这个元帅沉迷美色、玩物丧志？梁剑不由担心起来。

        王大力果然用惊诧的目光望向梁剑，梁剑一脸窘态，不知该作何解释。

        王盼盼笑意盈盈地说：“元帅，家宴已备好，请入座吧。”

        菜肴丰盛至极，摆了满满一桌。席上，梁剑介绍在座的各位：王盼盼、沈珠儿、张彩荷、王大力。在介绍王盼盼时，梁剑特意提到“知书达理，温柔贤惠”这几个词，并冲着王大力使劲点头示意：就是她。

        王大力也点点头，表示：明白。

        三个姑娘礼貌地向王大力微笑。

        王大力也刻意笑起来，咧开大嘴，呲出两扇门一样的大牙，把脸上的肉挤得无处可藏，像是就要甩落在地。这样的笑容，梁剑见过多次，被恶心到多次，现在终于看习惯了。但三个姑娘从未见过，都有一种欲吐的感觉。毕竟是女孩，在元帅面前，更是刻意保持着优雅的仪态，绝不能在客人面前失礼。她们克制住作呕的感受，匆忙把目光转向梁剑，疑惑的眼神在询问：这个王大力是怎么回事？长得好龌龊啊。

        梁剑淡定地笑了笑，为了促成王大力和盼盼姑娘的姻缘，她不遗余力地赞美起来：“大力兄弟武功高强、足智多谋，入伍没多久，就被提拔为偏将，成为将军也是指日可待。人不可貌相，作为一名军人，更该以实力说话，王大力的实力，是新兵中最出色的。人品更是没得说，对兄弟重义，对父母尽孝。”

        三个女人惊诧地瞪起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王大力，她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梁元帅这么夸赞一个人，更何况，有偏将这个军职的光环护身，王大力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

        王大力被梁剑用心良苦的赞美之词感动，满含深情地说：“元帅，您是我的知己，您最懂我。”眼神一错不错地凝视梁剑。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梁剑脸上有些发烧，尴尬一笑，说道：“大力兄弟，尝尝菜肴，这是盼盼姑娘特意为你准备的。”她在为王盼盼和王大力互留好感而费心。

        王盼盼却赶忙与王大力划清界限：“不是我为你准备的，我只是遵从元帅的吩咐，是元帅为你准备的。”

        王大力越发感动，眼中的深情更浓了。他挥动筷子，从盘子里夹了一只鸡腿，用力地咀嚼，一边说道：“元帅，您给我准备的菜肴真好吃。”

        这？为什么我成了主角？我是个媒人啊，是衬托红花的绿叶啊。梁剑有些自责：这个媒人当得不太称职，后面还要更上心一些才行。

        晚饭结束，梁剑这个媒人继续恪尽职守：“王大力是新兵中武功最高的，今天就让他给大家展示一番高超的武艺。”

        张彩荷道：“不如元帅您和王大力比试一番，有对比才好看。”

        王大力赶忙拒绝：“我哪里是梁元帅的对手。”

        梁剑走到王大力身前，悄声说道：“今天你是主角，我让着你，一定输给你，放心。”说完，她把王大力推到院子中央。

        比武开始。

        三位美女的目光都聚焦在梁剑身上，情不自禁地为梁剑加油：

        “梁元帅，太帅气了。”

        “梁元帅，这个动作漂亮。”

        “梁元帅，使劲揍他。”

        “梁元帅，您轻功真好。”

        难得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不打过瘾怎么行？梁剑斗志昂扬，打着打着，渐渐忘了初衷，终于寻到破绽，一脚踹过去，毫不留情。

        王大力四脚朝天摔在地上。梁剑一跃而起，跳到王大力身侧，一只脚踏在王大力的胸口，将他牢牢踩在脚下。

        她赢了，赢得霸气十足。

        王盼盼端来茶水，张彩荷端来果盘，沈珠儿在一旁扇着扇子：“元帅辛苦了。”梁剑被三个美人小心周到地伺候着。

        王大力仰面朝天，细小的眼睛中全是崇拜：“梁元帅，您好威风啊！末将认输。”

        梁剑转瞬反应过来：预设的戏码是王大力赢得比武，赢得美人心，王大力才是男主角。而我，我是媒人！

        糟糕，抢戏了。

        她赶忙低下头，歉意地望向脚下的王大力，担心王大力在美人面前丢了颜面，会怨恨她。却没有想到，王大力完全放弃了抵抗，脸上是笑意，笑着欣赏梁元帅玉树临风般的风采。

        梁剑一脸歉意地扶起王大力，帮他拍去身上的土，悄声说道：“我们再比一次，这一次你一定赢。”

        王大力赶忙摆手：“元帅，让我先养伤吧。”

        他揉着胸口，回到座位坐下。

        梁剑又一次自责：我这个媒人是怎么当的？太不敬业了。

        还有转机。梁剑继续厚着脸皮夸耀：“大力兄弟，听伯母说，在琴艺上你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今天你就给盼盼姑娘和我们弹奏一曲如何。”

        “梁元帅，我不想听。”王盼盼对于今天晚上梁剑一遍又一遍在王大力面前强调她的名字十分不满。

        “好，好，算是给我弹的，我听。”梁剑妥协道。

        有侍女把琴放在石桌上，这张琴还是与苏逸一同上街购得。睹物思人，梁剑并不想这样，却还是情不自禁想起苏逸这个名字。

        王大力用手轻抚琴弦，眉心皱了皱，轻叹一声，开始弹奏起来。

        王盼盼为了与王大力划清界限，故意和坐在身边的张彩荷、沈珠儿说起话来，聊衣裳、聊美食、聊梁元帅，时而有几声轻笑传来。

        只有梁剑一人在听。弹琴之人专注地弹奏，听琴之人却是神情恍惚，她盯着王大力的脸，脸却模糊起来，像是在云雾中一般，透过迷茫的云雾，朦胧闪现的是苏逸的脸，苏逸在平息叛乱、在血战沙场、在稳定政局、在苦苦思念心中挚爱。

        琴乐荡气回肠，勾魂摄魄。梁剑沉浸其中，体会着苏逸所受的苦楚和哀伤，眼中渐渐有了泪光。

        琴声终了，梁剑用满含泪水的眼睛望去，眼前的还是王大力，只是王大力一脸肃穆，完全没有往日那般轻佻的笑容，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无言。

        梁剑越来越心慌，终于忍不住又一次问道：“你是谁？”

        “王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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