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上篇·尾羽虚镜

第五十章天上篇·尾羽虚镜

        山下的世界，是另一番景象。

        沙暴幕天席地，我用袖子挡着眼睛，在膝盖深的草里，往前艰难的走。一轮一轮的草浪，伴随着的，是让人无法呼吸的狂沙。一开始我被呛得连连咳嗽，后来一看到远处的草有起伏，我就闭气，抱头卧倒，把脸埋进土里。脸所接触到的土地冰凉，却也不及心上凛冽疼痛的十分之一。

        脚下逐渐有了水声，是的，我的腿，已经走麻木了。那水声越来越大，我低头一看，有的水，竟漫过了这草。再往前一看，目光所及，一片汪洋草海。再往远眺，模模糊糊，有了山的影子。我一阵欣喜，快步往前。居然发现了木筏！我连忙爬上了竹筏。撑竹蒿的时候，我有些站不稳，终于竹筏还是动了。

        茫茫绿色，好像是似曾相识的一幕。

        我想记起来，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郎君，带阿月回家。

        阿月啊，你看，多么宽阔的草海啊，风拂过，草在水里招摇，真的很美，水面，还漂浮着小白花。如果，小小的你，坐在竹筏上，多么好。

        我突然在想很多事。我觉得即使郎君之前是瞒了我什么，他也一定有难言之隐。无论他是人是神，我既然是他的妻子，就应该好好爱他。如果他是有难言之隐，不能告诉我，那便如此吧，我不记恨他。如果他能够回来，和以前一样，梦醒后的伤痕，我便不会再提起。

        我这一生，只能爱他一人，入骨的依恋。哪怕有一天，这些是假的，他不爱我了，我也会在我们相爱的地方，好好的活着，让一切都是最初美好的样子。永远的，等他回家。

        他是我醒来遇见的第一个人啊，他白衫白靴的样子太过于耀眼，我是凭借着这些，活着的啊。

        我要追逐那份爱，我要去找他。我要保护，我们的爱。

        我必须，不断地走。

        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白天，云层低矮，夜里，星光灿烂。而我，不停的划啊划啊，划到累晕在竹筏，醒来又继续。

        终于，竹筏到岸上了，我看着自己鲜血淋淋的腿，难过又伤心，心上一阵阵的巨痛。

        那石阶旁石碑上刻着——暮雪神山

        我看了一眼，往前走去。

        越往上走，空气愈冷。

        我在这薄衣下，瑟瑟发抖。

        下雪了。

        冰晶越来越多，雪越来越厚。

        我终于看到山顶站立的那人，白袍白靴，黑色长发。他看了我一眼，转而套上帽子，走回去了。

        是他，真的是他，我的郎君！！

        那，阿月呢？

        我焦急不已，走得更快了。脚，已经冻得毫无知觉。

        走上去一看，是一座冰雪筑成的宫殿，悬在半空，三条瀑布已经冻结成冰，再不流动。而郎君，浮于半空，背对着我。

        “你来了。”他说。

        我看着他，因为太过于想念，竟然泪如泉涌。

        “我以为你失踪了。”我说。

        “没有，我只是回到了我应该回到的地方。”他转身，声音，不夹杂一丝感情。

        “我们的阿月呢？”我问他，看他在离我那么远的位置。我往前走了好几步。

        “不要过来。”他说。

        “我给你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可好。”郎君说。

        “我不要婚礼，我只要你和阿月回家。”我看着他在空中劈开一道亮光，顿时我和他之间，出现极宽的沟壑。我想上前也不行了。

        “我们只是拜了天地，没有婚礼啊，这婚礼，我现在给你，可好。”他邪魅一笑。

        我只是看着他。

        他手掌向上，有一个透明的球就在空中飘浮，里面躺着一个小女孩，那球飘到他面前，他伸出双手去接，一把抱住了那个小女孩，

        那，就是，阿月啊。

        阿月趴在他的肩膀上，看来是睡着了。

        “若你想要回阿月，我们就必须举行婚礼。”

        我点头。

        郎君，你要的，我都给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那宽广的沟壑，被冰填平。从冰中伸出许多冰刺。这时候，空中降下一件冰丝嫁衣，透明的，流苏十分好看。

        “穿上它，爬到我身边来，直到你的血，染红了这件嫁衣。”

        他说罢，四周燃起红莲业火，不灭不熄。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走到他的身边，是这般艰难。

        “若你想要阿月，就必须用鲜血染红这件嫁衣，否则，你就休想再见到我和阿月，”那居高临下的样子，我竟从未见过。

        我没有说话，脱掉了鞋子。一步步，爬上那些冰刺。

        鞋子是他以前给我做的，我不想血沾在这么好看的鞋上。

        我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我竟然觉得，可能会死掉。但我不能死，我必须用意志支撑自己，等到我接回阿月，以后我还要将阿月抚养成人。

        冰刺刺穿了我的手掌，刺穿了我的膝盖，我的髌骨，有的竟然断了，卡在胫骨里，又被我□□。

        这条路太长了，我只想着，不能倒下，不能被冰刺刺穿心脏，我要活着。

        我拖着我的冰丝嫁衣，看它一点点被染红。

        我每一次抬头，他都看着我，那眼神里，竟然有了一丝温柔。

        我想起以前在山上，在花香的尽头，他会一脸宠溺的看我，

        “羽儿，过来。”我听到他的呼唤，那么快乐的奔向他。

        而今，我依旧走向他，用尽了全力。

        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你恨他吗？”她问。

        “不恨。”我说。

        “你爱他吗？”她问。

        “爱。”我说。

        “可是他欺骗了你。”那声音认真的告诉我。

        “无论他怎样改变，在我心里，依旧是初见他的样子，他所给与我的美好，永不会消散。”我心里这般想着，突然哭着笑了。

        大概，人世间的无悔，便是这样吧。

        若是遇见了，便是他了。

        我爬过的地方，被血染得绯红，和周围的红莲业火融在一起，似乎要把我吞噬。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拜过天地，也不知道婚礼该是什么样的。如果结婚是这般痛苦，才能换回往后那般童话般的宁静，我宁可受着。原来，我，不过是提前品尝到结婚带来的幸福罢了。原来苦痛，是幸福，终是对等的。

        可是，郎君，我向你走来了。

        曾经是你对我好，现在换我，来对你更好。

        爬到一半的时候，我对他大喊：“那我走完了，是不是我们，都能够回家，回到从前。”

        他笑着：“那样看你的嫁衣，染得好不好看了。”

        肉被扎得爆开，鲜血直流。身上，又会被刺出新的窟窿。

        郎君，做你的新娘，好难好难。

        我爬到他的跟前，他温柔的扶起了我。

        放下阿月，给我盖上了盖头。

        阿月迷迷糊糊醒了，看到我，穿着一袭红色，快乐得直蹦。

        “妈妈，你好美啊。”一把扑到我的身上。

        我的嘴角早没有了血色，身体也因为失血过多，感觉偏偏倒倒的。

        我们一起朝那扇宫殿的大门走去，被血浸透的冰路化成了红地毯。

        阿月抱着绣球，我和他拉着红绸带。我们三人，一起往前走。

        一滴，两滴，我知道，我的身后，留了满满一道的血。

        天降下粉色的冰花，两旁开满了炫目的大丽花。

        我们三人，终于，团聚了。

        他推开了殿门，那殿门好高，好沉。

        我看到了水帘和池塘。

        眼睛模糊起来，慢慢失去了意识。

        我伸手去够阿月，“妈妈来了，妈妈带你回家。”我嘴巴张着，这句话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便重重的栽了下去。

        如果，这是我与他的故事，那么，便这样吧。

        乌卿格：

        醒来的时候，我依旧在我的绿原。

        甚至一度让我以为，我已经回到了天上。

        但幻境的作用太明显，我留意一下便知道。这幻境，拼命的想抹除我的记忆。

        我记得我来时的目的，是来找蓝滴的，所以这幻境的走向，我还需配合。

        我闭上眼睛，感知尾羽的存在。

        还好，她的世界，此时一片祥和。

        只是，她的意识里，我居然幻化成了她的丈夫。因为不懂人间世事，竟是幻境告诉了她种种。

        她终究修行太浅，遇见情爱之事，便一头栽了进去。

        我也未见自己这般模样，倒是想看看以后他们的故事。

        既然要经历五世历练，本想抹除她的回忆，如此，也就当提前演习一般吧。

        牺牲一下自己。

        这幻境，也无人知晓。

        我正笑着，却感知到有人过来了。

        这个幻境里的尾羽，和她倒是，毫无二致。

        果然，在我的意识里，就是本真的她，幻境所反映的，也就是我们的心理。

        突然，她一鞭子抽来，凶狠异常。

        我一下就跳开了。

        真是有趣的四面虚境，对于常人还有欲抑先扬的过程，但我这里，就直接到了大结局。

        这故事也没有情节，话也不说，上来就是一长鞭子。

        我和这小“尾羽”，就这么，折腾了三天。她抽，我跳开。

        这个幻境，隐身术也用不了，真真是费神。

        我想了许久，可能是对这假的“尾羽”并不上心，我竟一句话也没说过，或许，和她交谈，就知道怎么破解这幻境的线索了。

        “你为什么要用鞭子抽我？”我问。

        “你欺骗了我。”她这般不讲道理，倒不是尾羽的样子。

        小“尾羽”继续说：“我本该顺利进入五世，是你不放我走，非要执意留我在这里。你想得到你可以操控的海王神，你说，是不是？”

        我心里一惊。

        真是能窥探人心理的幻境啊。

        可那毕竟不是我真正的想法，任他如何扭曲也不行。

        “那要让我怎么放你走？”我问。

        “你难道不会平复人心么？”她突然泪眼婆娑。我心一揪。纵然我内心强大，还是不忍尾羽哭泣的。

        如此看来，这也是走完幻境的唯一办法了。

        “去接绿原巨树花朵上的朝露，为我洗脸。”她颐指气使。

        我笑了，还未看到我的巨树开花啊。

        等到和“尾羽”走到跟前，真真惊呆了。

        每一朵花，都在旋转，里面跳跃着一条很小的鱼儿，那鱼儿，就是尾羽的真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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