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贤运十四年二月五日晚，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皇上从周府离开后并未回宫，而是去了晋王府。
　　镇国大将军柳江合，奉密旨回京了。
　　皇上抵达晋王府时，镇国大将军已经带人将那里围了起来，四皇子萧晋也被他软禁在了大厅。
　　“臣柳江合，参见陛下。”名叫柳江合的男子约莫三十五岁，他面容俊朗，又身着戎装，手持名剑，一身正气，好一个威武将军的形象！
　　“晋王可招认了？”即使眼前的是自己多年未见的故人，皇上依旧能做到平心静气。
　　“未得陛下旨意，臣不敢私自审问皇子。”柳江合依旧单膝跪在地上，说话时头又低了几分。
　　“随朕进去吧。”皇上瞥了他一眼，随后便先他一步进了大厅。
　　听到皇上的旨意后，柳江合连忙起身跟在了他的身后。
　　“父皇，柳江合无诏入京，还私自软禁儿臣，您可要为儿臣做主。”一见到皇上，晋王当即跪了下来。
　　皇上不急不慢地走到主位坐下，随后缓缓吐出一句：“是吗？”
　　晋王猜不透皇上此举何意，只好跪着转过身来面向他，还小声地呢喃了一句：“父皇……”
　　“大将军回京是朕的旨意，抓你，也是朕的旨意。”皇上俯身向前，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晋王。
　　萧晋毕竟只是一个未满十二岁的孩子，面对天威，他还是怕了，一张漂亮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父……父皇……这是何意？”
　　“你勾结北狄余孽，伪造大将军通敌的书信，打造伪劣的南羌武器，试图挑起大恒与南羌两国的战事。这桩桩件件，你有胆做，却没胆承认吗？”皇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儿臣冤枉……”晋王俯首狡辩道，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混账！还要狡辩！非要朕将你那乳母从刑部大牢拖出来与你当面对质吗？”皇上怒的抓起手边的茶杯朝晋王砸去。
　　晋王一动不动，随着茶杯的一声破碎，晋王右侧额头上赫然出现了一道伤口，与此同时刺目的鲜血从伤口处流出，不一会儿就滴落在了他墨青色的锦衣上。
　　许是被吓到了，晋王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待他反应过来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父皇，那些事都是儿臣一人做的，与乳母无关。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请父皇放过儿臣的乳母……”
　　晋王说着不住地磕头，额前的鲜血沾到了地上，着实触目惊心。
　　皇上怒气未散，颦眉冷笑道：“哼……与她无关？若没有她牵线，你怎能与北狄余孽私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相必两年前你出宫自立府邸，也是她的主意吧？目的就是为了方便与北狄人接头吧！”见晋王依旧没有停下磕头的动作，皇上接着说道。
　　“大恒何时薄待过你，你要做出这通敌叛国的丑事？”见晋王无动于衷，依旧磕头为那北狄女人求情，皇上的怒气又增添了不少。
　　晋王听后身躯一震，顿时停了磕头的动作，随后他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皇上，眼里的恐惧居然散了大半：“通敌叛国？”
　　“哼……”晋王冷笑道：
　　“父皇可是忘了？我的身上，可还有一半北狄血液……”
　　“混账！”此时皇上已经气到了极点，他怒然起身，一记响亮的耳光愤然甩到了晋王的脸上。
　　“陛下息怒……”见皇上涨红了脸，圣体有些不稳，柳江合连忙上前扶他坐下了。
　　“这便是晋王殿下通敌的理由吗？”待皇上坐下后，柳江合居高而下问晋王。
　　“若复国成功，北狄许我大汗之位。”晋王嘴角有血流出，但他此时却带着笑，早已没了先前的慌张。
　　“殿下当真以为，北狄会让身负一半外族血脉的大恒皇子坐上大汗之位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大恒败了，殿下以为，他们会放过你这亡国皇子吗？”柳江合一脸严肃地追问道。
　　此时皇上也已经缓了过来，他只沉默着配合柳江合。
　　“好一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于北狄是异类，那我于大恒呢？不一样是异类吗？”柳江合的话似乎刺激到了晋王，他突然怒吼道：“你们有谁，是真心将我看做你们的族人？”
　　“连你，我的生身父亲，都从未将我放在心上！宫中各处克扣我的例银，你置若罔闻！宫女太监暗讽我是外族之子，你无动于衷！从小到大，我在宫里受尽屈辱，除了乳母，你们所有人都是不闻不问！凭什么？同样是失去了母亲，凭什么萧辰可以被养在淑妃身边，而我却只能苦守怀栀宫，一辈子遭人白眼？”晋王突然站起身来，指着皇上痛哭道：
　　“你嫌弃我的出身，嫌弃我的血脉，你对我，从来都不公平！你对我的母妃，更不公平！怀栀宫是我母妃的寝宫，里面挂的也是我母妃的画像，可你对着画像，叫的却是别人的名字！母妃对你一往情深，你却带兵灭了她的国，最后她死了，你却还要借她的名义思念别人！我就是要灭了恒国，我要让你后悔对我们母子的所做所为……哈哈哈……”
　　晋王又说又笑，这一举动吓到了当场的侍卫，他们皆已做出了备战的动作。
　　柳江合见晋王情绪激动，怕他伤害到皇上，他连忙拔剑挡在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被柳江合护在身后，晋王早已泪流满面。
　　良久，柳江合身后传来旨意：“晋王萧晋，通敌叛国，其罪当诛。即日起，废除其封号，押入天牢，翌日问斩！”
　　柳江合心里一惊，他知晓天家无情，却不曾想到能这么无情。满堂侍卫皆跪下领旨，萧晋依旧站着，只是突然沉默了。
　　父子俩直直对望，最后还是萧晋开口了：“我的乳母在哪儿？”
　　“她死了？”皇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其实萧晋猜到了，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杀，又怎么会放过一个北狄人呢？
　　“你的报应，会来的……”萧晋苦笑着对皇上说。
　　话音刚落，萧晋就被两个侍卫架走了。
　　那是萧晋最后一次和他的父亲说话，那一年，他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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