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谋杀

昭阳宫。

        周未死人一般，不知在地面仰躺了多久，才终于在一阵剧烈的钝痛中悠悠转醒。

        她抬手按着后脑的伤处，一脸痛苦地睁了眼。

        入目便是一座华贵而陌生的宫殿，以及、一位妖娆邪魅的贵妇人。

        荣贵妃居于上首的烫金坐塌上，欣赏着刚刚做成的朱红蔻丹。

        闻听这头的动静，便转首看了过来，阴恻恻道：“醒了？”

        “那便同本宫说说，你方才在金銮殿里都画了些什么，竟能叫那一脸衰样的老妇那般动容，轻易就答应了留在宫中。”

        周未警惕地站起身来，脑中飞快回忆着昏迷前的情境。

        而当她看着面前的贵妇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地时，便连剧痛都顾不上，身形就猛然一僵。

        她心里叫苦不迭，暗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才刚想着日后若不慎撞见荣家人，要如何自处。结果没等意外发生，她就被强行绑到了这儿。

        也怪她过于天真。

        以荣贵妃的心计，自然是在金銮殿安插了细作的。哪怕是进不到殿内，在门外窃听的能耐，却还是有的。

        还好她当时只是乖乖作画，并没有多嘴将隐情道出。

        周未定了定神，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应对道：“……回、回娘娘的话。”

        “陛下便是听闻小人尤擅头面设计，这才将我寻来，好为皇后娘娘也设计一套头面。适才在殿中画的，自然是一副首饰图了。”

        她说着便点低了头，将畏惧与真诚拿捏的刚刚好。

        虽自诩演技并无漏洞，但荣贵妃闻言，却是一改方才的和颜悦色，扬手打翻了案上的点心，疯魔道：“一派胡言！”

        “那老妇若能叫一套头面留住，当年又何须躲到宫外去避难！”

        荣贵妃能走到今天，自然也不是个傻的。

        方才细作回禀：皇后见了那副画，当即便神情激动地，犹如枯木逢春。

        虽不知画中究竟为何物，但能让皇后重燃希望的东西，便一定是足以叫她寝食难安的存在。

        这种不妙的感觉，加之此前屡屡折损大将的怪事，更是一度将她的疑心，推抵到了顶峰。

        她撑着桌案起身，裹挟着一股危险气息，盈盈款款地走向周未，阴翳道：“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周未欲哭无泪。

        这都是什么事啊！

        若什么都不说，贵妃不会放过她，可若是说了，帝后就不会放过她。

        他们神仙打架、谋权夺嫡，与她有什么相干，没事把她牵扯进来做什么啊！

        周未斟酌了片刻。

        终于轻呼了口气，强自镇定道：“娘娘可认得小人？”

        荣贵妃敛了敛眸，不善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宫又何须认得。”

        周未做出一副神乎其神的模样，一脸高深道：“那娘娘可以去打听打听，小人在坊间还是有些名气的。”

        “我设计的头面，与别家的可不同。在我这儿下单的客户，十有八九能同心上人终成眷属。便是已结亲的夫妇，也能有促进夫妻和睦的功效。”

        “原因无它，只因小人通晓六爻。可以此洞察人心，画出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图面。”

        荣贵妃犹疑地看向一侧的侍从。

        见对方点了点头，示意周未这话的确不假，心底便不由泛起了嘀咕。

        于皇后不同，她是最愿意了解这些歪门邪说的。

        最好是能够通过这些，将一切她想得到的东西，都牢牢把握在手中。

        可在此之前，她还得先将明面上的障碍扫清。

        荣贵妃皱了皱眉，逼视着她道：“少给本宫打岔！这与你在金銮殿所绘何物，又有何关系？”

        周未轻巧一笑，故作轻松道：“娘娘喜怒。小人只是在解释，自己何以能够画出皇后娘娘心中所想。”

        “皇后娘娘连失二子后，便一心向佛。我以此卜了一挂，便绘了副二位先皇子得以安息，魂魄飞升太虚之境的景象。”

        她这话说的有凭有据。既有现实依据，又显得高深莫测。

        荣贵妃思忖了片刻，半信半疑道：“本宫又怎知，你此话所言非虚？”

        周未从容道：“简单。我若能绘出娘娘心中所想，不就足够证明了？”

        荣贵妃疑神疑鬼地看了她几眼。

        半晌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扬手使左右取来了笔墨纸砚。

        周未提笔，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强迫自己维持好半仙的人设。

        安慰自己只要不漏了马脚，顺利过了这一关，就能够全身而退了。

        这次，她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将图幅绘好。

        此后依然秉承着少说话的信念，只将画作递出，便静默不语地待在原地。

        相信荣贵妃能将细作安插在金銮殿，那么昭阳宫，必然也少不了皇帝的内应。

        言多必失的道理，她还是深信不疑的。

        待宫女将画作呈至贵妃榻旁。

        果不其然，就见荣贵妃大惊失色的同时，又带着望眼欲穿。

        周未不自觉地紧了紧手。

        她实则又一次因为想要死里逃生，而选择了铤而走险。

        皇后心中所想不好猜，而荣贵妃心中所想，却没什么难的，左不过就是帝位与权柄罢了。

        画一副玉玺不难。

        难就难在，如何在探到她的城府的同时，还能让她大发慈悲留自己一命。

        毕竟比起帝后而言，这位贵妃娘娘，可委实算不得什么讲理之人。

        荣贵妃终于从内心的震动中抽离，欲盖弥彰道：“大胆！”

        看来这回并不走运，周未苦笑道：“娘娘何故动怒，可是小人猜错了？”

        她自然没有猜错。

        且就是因为猜的太对了，才叫荣贵妃起了杀心。

        这么多年来，为了这至高无上的权利，她付出了太多太多。

        接连谋害五位皇子、操纵文臣把持朝政，种种诸如此类大逆不道的事，她都一应做了个遍。

        而当她为了所求之物，扫清了一切障碍，就在这将要到手之际，又怎么可能容许一个、能够洞察自己内心的外人，成为变数？

        她信神，是因为作恶多端、内心恐惧。

        可同样的，若这个世间当真有神存在，那么以她的所作所为，也绝不会是被神眷顾的那一方。

        既如此，那便也只能，杀之而后快了。

        荣贵妃将画作一收，冷笑了一声，便扬手下令道：“做干净点。”

        侍从得令，即刻便持着武器靠近周未。

        ！

        周未吓得两步，扭头就想强行冲出殿外。

        可没跑两步，就被身后训练有素的侍从拿住，顷刻之间便被堵了嘴，牢牢捆住后带离了殿外。

        -

        黑沉诡秘的伙房中。

        蹦跶的火星子窜起的微弱响动，就像是一首死亡序曲，燃烧殆尽，便到了曲终人亡的时候。

        周未被固定在笔直伫立的圆柱之上，就着灼热的火光，度过了人生中最为惊怕的两个时辰。

        穿越以来，经历过的险情并不少，却唯独这一次，让她觉得自己离死亡，居然可以这么近。

        她打开过系统商城，试图从中获取救援物资。

        可她被分别固定住的手，根本不允许她接触到这些东西。

        又因为长久地靠近火源，周围氧气不足，使得她止不住的大口喘气，而被强行堵住的嘴，早已让她的下颌失去知觉。

        难以喘气的奔溃感，愈发将恐惧牢牢地将她笼罩。

        周未神情呆滞，目光涣散。

        全身早已被汗水浸透，却全然不知是因冷或热。

        直到天色黑透，房门才终于被人蹬开。

        侍从解开了将她固定在圆柱上的外层桎梏，拎着她的后颈，拖行出了伙房。

        乍一呼吸到新鲜空气，周未便猛地咳嗽了几声，却因为抹布的堵截，又将气息反憋在口中。

        她痛苦的面色一阵青紫，好半天才稍稍缓过神来。

        可当她眸光终于清明了些，映入眼帘的，却是不知何处的一口深井。

        皇宫不比别处，杀人灭口这种事，若不能保证毫无痕迹，那就是在给自己留后患。

        血光、尸体，这些都是能省则省的。

        故而投身荒井，就是最热门的选择。

        这儿地处偏僻，似乎荒废已久，罡风吹得树叶不断地相互拍打，窸窸窣窣作响。像是死过了许多人似的，阴森又可怖。

        周未聆听着四下的虫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当死亡无限邻近，热泪终于止不住地从她的眼角淌过，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救命。

        她绝望地抵着井边，想要以此去抵御背后之人的力量。

        可这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终于，一道强劲的力道从背后袭来，周未猛地脱力。

        下一刻，面前的荒井就像一只饥饿已久的巨兽，正张着血盆大口，将最新鲜的食物囫囵吞下。

        “扑通——”一声溅起的水花，是它得以饱餐的反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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