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订单

这日之后，西市的儿童圈层便风靡起了一股玩具热潮。

        但凡当日在周未的铺子里，买到过的玩具的人，只需站在小朋友堆里那么一比划，都是件倍儿拉风的事情。

        这风气盛行的，乃至于周未的生意，都莫名其妙地跟着红火了起来。

        时不时就有小朋友急奔而来，吵着闹着要买最新款的玩具。

        周未拿不出来，他们便是撒泼打滚带耍赖。

        最后愣是不听劝，买走了铺子里的其它物件。

        结果东西一拿回家，果不其然就挨了老娘的臭揍。

        可老娘揍也揍了，钱也花了，便想着这玩意儿不用白不用，就自个儿琢磨了使用方法。

        结果动手一使唤，竟然发现：欸，好像还挺实用？

        自此之后，周未的生意又迈入了一个全新的里程碑。

        动不动就有人前来，指着店里的东西就问：“这是什么呀？有什么作用？”

        然后周未就不得不满足她们的好奇心，将一铺子的东西尽数演示过后，看着她们从中千挑万选，拎走那么一两件……

        其艰辛程度，完全不亚于那日同小屁孩们周旋。

        以至于周未每日看着铺子里剩余的物件，都是一个头两个大，巴不得将它们统统送走。

        如此过了一段时日之后，她看着空空如也的铺子，终于得偿所愿。

        本以为商品售卖一空，可以换来些清静日子。

        谁知从她关门歇业的第一天开始，铺门就频频被敲响，客人们的疑问也变成了：“何时进货呀？还能有更新鲜的玩意不？”

        俨然将她的设计铺，当成了杂货铺。

        而她真正主营的定制设计，却从始至终都无人问津。

        周未正反思着自己的经营之道。

        却在几日后，突然有一名男子登门造访，撂下一块银锭便委托道：“老板，我要定做一套头面。”

        ？

        周未莫名之余，又有一些欣喜。

        心道这难道就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定制设计事业终于要步入正轨了？

        她忽然来了精神，热切的询问道：“可以的，不知公子想要何种样式的？”

        便听来人想也不想，就果断抛下一句：“就要沈太傅定制的那种，可以虏获姑娘的芳心的。”

        原来，不久前武安侯的大寿，沈希尧携着嘉元公主一同赴宴的消息早已传开。

        众所周知，这二位之间的误会经年日久，坚如磐石一般难以化解。

        可怎么忽然之间，长公主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

        经过有心之人一打探，才知原是沈希尧在这儿定制了一套头面，送去的当日，便同长公主化解了心结。

        再往前推，当时新科状元袁文正，同林府二小姐婚都退了，结果林二小姐同样是顶着这样一副头面，便得以与其再续前缘。

        一次或许是凑巧，两次就叫人不得不疑心，这定制头面是否就是有着这种神奇魔力。

        “……”

        周未听罢，立时便头疼地懵在了当场。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设计铺子，继被当做儿童玩具铺、家用百货铺之后，竟然又演变成了姻缘馆？

        男子见她不语，便又往桌上添了一块银锭，不由分说道：“只需掌柜的能叫吴家小姐应了我的聘，价钱都好商量。”

        “……”

        周未无语凝噎。

        她很想解释，自己的设计品真的没有这项功能，却全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末了还是将银子往前推了推，拒绝道：“抱歉，这生意我做不了。”

        男子立刻便急了，跳脚道：“怎么就做不了了？”

        “沈太傅给了你多少银子，我都能给得起！或是还有别的什么要求，你只管提，在下都能满足。”

        周未思索了片刻，为避免来人觉得自己轻看了他，还是决定如实回答。

        “沈太傅曾找我定制过头面不假，但他当时的要求，只是叫我贴合长公主的气质去做设计，并无要我撮合的要求。至于二人修正果的原因，未必就是因为那副头面。”

        “你找我定制自是可以，但我却无法保证，吴家小姐能因此对你倾心。”

        “且就算这笔生意能够成交，我这儿暂时也没有称心的匠人，交付于你的也仅仅只有设计图。你还需自行拿着图纸，另外再寻匠人定做。”

        周未自觉这番话交代得很清楚了，可男子却似乎自动省去了头尾，只听见了当中的那句“可以定制”。

        他当即便把银子重新推了回去，拍板道：“那便一言为定！事成之后，还有好礼相赠。”

        “……”

        周未不知他是否听明白了自己的话。

        倒也不敢指望还有没有好礼，只盼着他日若是事败，这个大款可千万别雇人来砸了她的店才好。

        不得已，周未还是硬着头皮接了这单生意。

        听着男子对吴家小姐的外貌描述，提笔就绘了一套全新的头面图。

        因为只是绘图，这男子对女子之物也不甚懂行，倒也省去了改稿的过程。

        他当即便拿着设计图，去城南找到了最好的工匠。

        而周未在送走他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门避难！

        反正铺子里的东西也已销售一空，她现在又不缺银子，刚好可以趁这个空档，带着拂冬去游山玩水。

        可当二人避了几日难，终于回家的这日，却依然没能躲过一劫。

        只见她本就不大的铺子，被左右各自分立的几个高头大汉，衬得愈发狭小。而当日下了订单的男子，此时正居于其间，百无聊赖地靠着门扉等待。

        四周的行人或走动，或驻足，纷纷对此指指点点。

        周未不由倒退了两步，立刻便拉着拂冬，转身就想开溜。

        却是被男子抢先一步瞧见了踪影。

        他立时便来了精神，追赶了几步，连声高呼道：“周先生留步！”

        “……”

        躲是躲不掉了。

        周未只好讪笑着回身，打着马虎眼道：“……陈公子，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儿。”

        “巧什么，我都在这儿等好几日了！”

        周未默默地向后挪了一些。

        便见他神情高涨地接着道：“多亏了周先生，吴家小姐果真就应了我的聘！”

        “您这几日都上哪去了，叫我谢媒都找不着人。”

        “……”

        周未哑然了半晌，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好歹算是把铺子保住了！

        她定了定神，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确定，这事是因我而成的？”

        “自然！”

        男子果断回道：“否则为什么我前几次造访，皆被拒之门外，偏偏这回刚一送完头面，第二日再去下聘，这事就成了？”

        “……”

        周未很想说：这或许是你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但她不能。

        她只想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并真诚的希望，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招来这种生意了！

        却见男子邀功似的，往后扬了扬手，身后的七八个大汉当即便挺胸收腹，气势汹汹地从一旁抄起了家伙。

        冲着这头，高声吹打着唢呐！

        ？

        周未被惊得向后踉跄了两步。

        当这群人左右散开之后，这时再放眼看去，才发现铺子的门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副对联，其上赫然刻着：“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

        而她原本的设计招牌，也俨然已被不经同意的，换成了一块横批——缘分一线牵。

        “……！”

        周未两眼一抹黑，差点没一个跟头栽过去。

        她刚一站稳，立刻便愤怒的喊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还不给我换回来！”

        虽然男子猝不及防的挨了批，可耐不住他心情大好，还是顺从的按着周未的要求照做了。

        可这似乎已于事无补。

        自这次的乌龙事件后，她的铺子便奠定了朝姻缘馆发展的方向。

        三不五时就有人上门委托她牵线。

        但凡她名言拒绝，对方便是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委婉道：“那便请掌柜的，给我定制一副头面吧。”

        仿佛“定制头面”，便等同于“姻缘红线。”

        而她对此，竟然也毫无办法。

        可这事神奇就神奇在，每一位在她这儿定制头面的男子，最终都能如愿以偿的，赢得姑娘的芳心。

        虽然这着实有些莫名其妙，却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连续经历了几次这样的事件后，周未也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转变为得心应手。

        反正该说明的她的说明了，设计图也都是认认真真完成的。

        至于后续的目的能不能达成，也不是她跟着操心，就能有所改变的。

        又这么平静地过了一段时间。

        某日，周未忽然收到了一个特别的订单——帮万花楼的新花魁，月蝶姑娘定制一套头面。

        要求还不简单：须得周未亲至，在全方位的了解月蝶姑娘后，设计出一套最能将她的气韵、衬托得淋漓尽致的首饰。

        也许是风向跑偏的单子实在接得太多，乍一接到这种只注重首饰本身的单子，周未一时竟也没得上太多，就毅然接受了。

        -

        翌日，万花楼。

        周未正了正帽子，在阵阵吆喝声中强自镇定，而且被姑娘们热情的推搡进了里厅。

        作为京城规模最大的烟花地，这里可谓是百花齐放、群芳争艳。

        偌大的主厅里，意乱情迷的气息铺天盖地。

        男男女女的肢体，毫无顾忌地在大庭广众下四相交接，各色露骨的秽语污言更是不绝于耳。

        周未艰难地穿梭其间，半推半就地应和着姑娘们的吆喝，终于在沦陷之前，找到了主事的鸨母。

        在她将来意先后重复了几遍之后，鸨母才在阵阵乱声之中，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这才略微正色了些，招手道：“跟我来吧。”

        周未跟着她绕过四散的莺莺燕燕，终于在踏上了几个楼层之后，被引到了月蝶姑娘的闺阁。

        步子方一迈过门槛，门扇就被从外头重重合并。

        一路上来，花红柳绿的男女之声渐次低落，所见所感也逐渐趋于平静。

        可不知怎得，俞是平静，便俞是叫人心生忐忑。

        香雾缭绕的房间里，安静的分外诡异。

        周未在原地立了片刻，才谨慎地朝里去了两步。

        四下环顾一周，却根本不见人影。

        便在这时，薄纱掩映的床榻之下，传来了一声呜咽。

        周未定了定神，撞着胆子拨开了纱帘。

        便见月蝶姑娘正四肢受缚地平躺在榻上，口里衔着一块阻塞语音的抹布，含水的眸子里充满了无措与慌乱。

        就像一只绰约多姿、却误打误撞地闯进了坚固牢笼的凤尾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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