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这样岁月静好（完）

徐盛大骇，高声道：“还请夫人慎言！我徐盛这一辈子，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百姓，问心无愧得很！”

        杨氏冷笑一声：“人人都有一张嘴，说的好听，这谁不会！徐大夫，你良心不痛吗！”

        徐盛向来不善与人辩论，虽然是清清白白，却张口结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赵崇文顿时脸色阴沉起来：“若是本官发现徐大夫有什么不轨之心，定是会追究到底！”

        他不能说赵婉仪如何，便只能指桑骂槐，敲打一番。

        赵婉仪见此，便向前一步，朗声道：“父亲，也许有个人，父亲应该见一下。”

        她转头向落娟道：“带进来罢。”

        杨氏狐疑地看着赵婉仪的举动，不安地转头看看赵崇文。

        却见他并没有看着自己，只是盯着面前的檀木桌发愣。

        她银牙暗咬，冯素华这个女人，不但一直占据着她丈夫的心，而且一占就是这么多年！

        到现在他还是忘不了她！

        杨氏完全忘记了，她才是那个趁虚而入的那个人，她扮演的才是她心中所不齿的角色。

        她惊恐地看到了走进来的那个垂垂老矣的妇人，妇人身形佝偻，满头白发，却让在场的人俱是大吃一惊。

        杨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瞪大眼睛道：“你怎么还活着！”

        赵崇文快步走下来，声音是掩饰不住的颤抖：“嬷……嬷嬷，我以为，我以为您已经……”

        正是带着小旦进了王府的老嬷嬷。

        老嬷嬷虽然年迈，说话却是清晰得很：“老爷，十几年了，老奴没想到还能回到府里……当年为了保命，匆匆离开，如今再回来，就好像夫人还在一般。”

        她跪下来，冲着赵婉仪磕了个头：“小姐，老奴对您说了谎——老奴并不只是在夫人庭院洒扫的粗使嬷嬷，老奴是夫人身边的教习嬷嬷，当年因为孙儿看病要钱，一时猪油蒙了心……”

        她以头抢地，老泪纵横：“是老奴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小姐，当初就是杨氏，给了老奴一大笔钱，要老奴不要多嘴，老奴、老奴也没有想到，这会让夫人毙命啊！”

        赵婉仪沉默半晌，垂了眼，旁人看不清她的神色，赵崇文没有说话，好似还在从这个秘辛忠回神。

        杨氏急道：“老爷，这都是信口雌黄，信口雌黄！您要相信妾身！“

        赵婉仪抬起眼睛，没有一丝情绪，很平静很缓慢地对老嬷嬷道：“可有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的？欺瞒主子，可不会念在嬷嬷年事已高的份上，就免去惩罚的。”

        老嬷嬷从衣袖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颤颤巍巍地呈到赵崇文面前：“老爷您看，这是当年徐大夫拟出来的方子，还盖着从前府里夫人掌家时所用的梅花印章，老奴家中还有当年杨氏给的银子，上面还有她的名字。“

        府里各处封月银，是会在打成锭子的时候，顺带印上名字的。

        赵崇文身子晃了一晃，脸色发白，双眼怔怔地看着杨氏：“素华……真的是你害死的？”

        杨氏面如死灰，呆呆地看着赵崇文，双唇微嚅，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崇文再想不信，是不可能的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女人，低声道：“这么多年了，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没想到啊没想到，杀害素华的凶手居然就每日睡在我身边！”

        事已至此，赵崇文知道，今日赵婉仪显然是有备而来，既然挑破了，那便是不准备饶过她。

        就算他念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谊，不予追究

        他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岁，身形都有些佝偻，转过身子背对着众人，有气无力道：“睿王妃打算怎么处置？这事……“

        杨氏狠狠咬紧了牙关。

        赵婉仪，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然而，赵婉仪却是看了她一眼，眼中含着一些什么说不清明的神色，好看的双唇微启，淡淡道：“杨氏害我母亲，杀母之仇不能不报，可是……”

        杨氏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什么“可是”？她难道不想追究？

        赵婉仪迎着她的目光，淡淡一笑道：“可是杨氏毕竟与父亲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这般事情传出去，定是会毁了国公府的名声，想来母亲也不愿看到。“

        赵崇文松了口气，转过身来，忙不迭道：“婉仪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

        赵婉仪淡淡一笑：“但是，杨氏这样狠毒的妇人，有违礼法，德行有亏，为了国公府的名誉，女儿也不得不找到一法解决。“

        赵崇文一听赶紧答应：“婉仪尽管说便是，是爹爹对不起你，这个毒妇也合该要你来处置。”

        赵婉仪在心底冷笑一声。

        赵崇文此人，她最清楚他在想什么。

        她若是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并且告上官府，那么赵崇文势必会为了自己的名声，而试图掩盖这件事情，扳倒杨氏，反而不会那么简单。

        而若是她选择私下里解决，赵崇文顾忌着睿王府，也不会想要轻易得罪，只要是不会引人猜忌，她怎么处置都无碍。

        思及此，她转向杨氏，缓声道：“太夫人年事已高，身子不好，夫人最是孝心，就去别院为太夫人和国公府祈福终身罢。”

        杨氏一惊，脱口而出道：“老爷！”

        赵崇文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只点头道：“如此安排，你祖母也满意。”

        他扬声道：“来人！送夫人回房，明日便送往别院！”

        赵婉仪眼底带着一丝冷光，瞧着杨氏恍若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取殆尽一般，颓然瘫倒在地上，不禁轻声道：“夫人当时取人性命的时候，可曾想到过这一天？”

        话音刚落，就看见赵晚清从外面跑进来，脚步还有些虚浮，显然是家法受的伤还没有痊愈。

        赵婉仪因为此事已了，心情也放松了起来，瞧着赵晚清脸色苍白，挨着赵崇文凄凄跪下来，哀求道：“父亲！求求您不要将母亲送去别院，母亲是太爱您，她是因为太爱您啊！”

        赵崇文一动不动，始终没有低下头看她一眼。

        赵婉仪给落绢使了个眼色，落绢便忙走上前来，强行将赵晚清拖开。

        赵晚清哀哀哭道：“父亲！求您念在母亲陪了您这么久的份上，宽恕母亲这一回罢！”

        赵婉仪和手而立，冷冷道：“父亲已经免去杨氏一死，仁至义尽，妹妹不好好在房里养伤，惹下这样的事情，给国公府蒙羞，怎么还有脸面出来？”

        赵晚清恶狠狠地盯着她，尖声道：“赵婉仪！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怎么这么恶毒！”

        她被落绢死死挟住，却还是扭着身躯不断挣扎，披头散发得好似女鬼。

        赵婉仪垂眸看着她，就好似在看着一粒尘芥：“二妹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看向赵崇文：“父亲，不是女儿没有提醒您，您若是不忍心禁足二妹妹，到时候再惹出些什么事情，也许就比此次更难解决了，甚至——都解决不了呢？”

        赵晚清厉声道：“赵婉仪你这个贱人！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怎么会！”

        赵崇文喝道：“够了！”

        赵晚清抽噎着一下子闭上了嘴，就听赵崇文不耐烦道：“来人，送小姐回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他沉声道：“再胡作非为，便让你嫂子挑户人家嫁了！”

        几个小厮进来，知道杨氏失势，便也不再客气，拽起赵晚清便往外拉去。

        赵晚清尖声叫道：“赵婉仪！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赵婉仪回府的时候，在门口见到了专程等着的乔氏。

        她一走近，就见乔氏盈盈跪下，拜道：“多谢王妃。”

        赵婉仪弯身扶起她，抿唇笑了笑：“不过是各取所需，乔姨娘不必太过感动。”

        乔氏眼底有微光闪烁：“为夫人报仇，也是贱妾的心愿，夫人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

        沈郁堂一早上朝，便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下了朝被皇帝留下，也走神了好几次。

        好不容易回了府，就看见赵婉仪一个人倚在榻上，双睫微微阖下，在洁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

        他甚少见她这样怔怔的模样，便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蹲在矮榻边，柔声道：“今日……是去了国公府么？”

        赵婉仪转过头来看着他英挺的眉目，从鼻间闷闷哼了一声：“嗯。”

        沈郁堂以为她是因为生母冯氏的原因心情不好，他向来没有安慰过人，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使她高兴起来。

        于是轻轻拢住她的双肩，将她揽进怀里。

        赵婉仪猝不及防，被他浑身的沉香气息团团笼罩住，全身血液都往头顶直直冲上去，直让她脸颊发烫。

        她伸出手，也搂住他。

        他身上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她身上，她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有些发凉。

        沈郁堂搂了她一会儿，顿了顿，在她耳边低声道：“好点了么？”

        赵婉仪不说话，埋头在他的颈窝里，睫毛间或一颤，扫在他的颈上，直直痒到心底。

        窗外暖黄的日光照了进来，时间都仿佛停在这一瞬间。

        这样岁月静好，两个人相伴相依，淡淡的暖黄的日光打映在两人相缠的头发上，就好像，执子之手，一起共了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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