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为陛下祈福，就这么不情愿么

一片电闪雷鸣中，天色渐渐暗下来，也没有丫鬟上来点起蜡烛，赵晚清在一片昏暗的光影里，看见后堂缓缓走出来一个女人。

        柳叶眉，杏仁眼，含珠唇，鹅蛋脸，纤细身材，倾国倾城。

        不是赵婉仪又是谁。

        站在这里许久，她已经有点恍惚了，再加上大厅里暗沉沉的，只有赵婉仪发髻上的金钿闪着一点锐利的金光。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想到了装殓之后陪葬的金钿，也是这样华贵，这样像一把刀子似的，扎进她的心。

        她感到了极度的恐惧，身边刺骨般贴着皮肉刮过的，像是从地狱而来的阴风。

        她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怨念太深导致阴魂不散么？

        她这是来找她复仇了，她想要她也一起下地狱！

        赵晚清顿时跌倒在地上，满脸恐惧地指着赵婉仪：“你你你……你不要过来，我没有杀你，你不要找我！”

        竟是害怕得失了声，徒劳张着嘴，眼里是没顶的恐惧之情。

        杨氏也是一下子愣住了，一时间手脚冰凉，连连后退几步，说不出话来。

        赵婉仪，那是赵婉仪！

        那个她以为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出现的继女，她以为原配留在世间的所有痕迹都消散了！

        她究竟是索命的鬼，还是她们母女二人同时出现的幻觉？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逃跑，突然一下子看见，有一束薄薄的微光透过窗楞的缝隙照进来，在赵婉仪脚下投出一片阴影。

        赵婉仪的脚下踩了一片影子。

        她猛然间活过来了。

        她目瞪口呆地抬起头，瞠视着赵婉仪。

        鬼是不会有影子的，只有活人才会有影子。

        站在她面前的是活生生的赵婉仪。

        想到这里，她壮了壮胆，强撑着出声道：“你、你没死？”

        赵晚清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三四个侍女进来，一支一支地将蜡烛点亮，大厅里顿时灯火通明。

        才发现赵婉仪面色红润，神情鲜活，并不像是索命的厉鬼。

        赵婉仪勾唇一笑，一步一步走上上座，广袖一展，缓缓坐下。

        座下赵晚清还是狼狈地跌在地上，杨氏扶着石柱，好像在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怎么，我看二妹妹和夫人，都这么想我去死？”

        赵婉仪声音清清泠泠，像是刚从石头里剖出来的玉，清脆但是棱角分明。

        赵晚清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捂着嘴，溢出破碎而尖锐的质问：“你、你不是死了么！”

        落绢在赵婉仪身后，此刻便大喝道：“放肆！见到睿王妃怎么不行礼！”

        赵晚清与杨氏就是在这种极度的质疑和极度的恐惧中草草行了一个礼。

        刚站直身子，就又听赵婉仪说：“本王妃竟不知，堂堂一品诰命的国公夫人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给亲王正妃行礼？”

        杨氏一口牙都咬碎，从来赵婉仪见她都是恭恭敬敬的，什么时候到她来给继女行礼了！

        这怎么也曲不下那个膝盖。

        赵婉仪轻轻笑一声，像是在和家人一起闲话家常：“我记得王爷说明日还是后日就要入宫？不如正好趁此机会让王爷和陛下说一句如何？王爷那么得陛下欢心，想必为自己的丈母娘说一句公道话没有什么不能的。”

        杨氏下意识地问道：“说什么？”

        赵婉仪笑得和善：“当然是向陛下进言，收回夫人您的一品诰命头衔呀。”

        杨氏惊疑不定：“你什么意思？怎么可以？”

        赵婉仪轻轻一扬眉，撇嘴向落绢说：“你说，德不配位，可不是要受到别人的嘲笑么？我这不是让夫人免受别的小姐夫人的嘲笑？怎么就不可以了？”

        落绢恭恭敬敬地行礼回话道：“回王妃，奴婢看来，是可行的，也是王妃对夫人的一片孝心了。”

        杨氏完完全全怔住了，这怎么可以？

        她感到赵婉仪的话是认真的，她真就打算给睿王说一嘴，收了自己的诰命。

        一旦诰命的头衔被收回，她也别想在京都的夫人圈子里面混了。

        一直以来赵家就被当作一个外来者，在京城的世家面前不得不小心讨好，杨氏也是依仗了诰命的头衔才在社交圈里有了一席之地。

        若是诰命都没了，那不但她的地位将大跌，而且她的儿女就别想再找到好的亲事了。

        就又听到赵婉仪催促道：“如何？夫人可想好该如何做了吗？”

        杨氏咬咬牙，不可以！好不容易到手的诰命不能丢！

        不然连晋国公都要厌弃于她，那么她到时候，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况且，自己还有一件很急迫的事情，也许赵婉仪帮得上忙。

        想到这里，她强迫自己在脸上堆出笑意，当即俯身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谁知正要站起来，落绢又道：“夫人行礼，怎么口中不说话？”

        杨氏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纵然心里气的翻江倒海，却还是不得不向悠悠品茶的赵婉仪露出恭敬的表情。

        她得忍住！才能够最后一击制胜，让她的儿女都成为人上人，她作为他们的母亲，那自然是无比尊贵。

        于是她又行了一遍礼，恭恭敬敬道：“妾身一品诰命杨氏，见过睿王妃！”

        她是用尽了这张脸，才忍住自己在赵婉仪当众为难自己的时候没有失态，谁知赵婉仪还要来踩一脚。

        “夫人这不就是会了么？看来还是舍不得自己的这个诰命头衔啊。”

        说罢又把矛头转向了赵婉仪：“方才听妹妹说话，似乎是很想我这个做姐姐的去死啊？这就真令人伤心了，我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妹妹不惜犯下藐视皇家的罪也要诅咒我这个姐姐去死啊？”

        杨氏深吸一口气：“王妃要是对妾身有怨恨，就尽管冲着妾身来，清儿只是个孩子！”

        只是个孩子？这孩子可还真是厉害得很呢！

        赵婉仪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只和爱地笑道：“夫人这样说话，还真是伤人，本王妃为什么要对你有怨恨呢？给本王妃用药的是夫人么？递出消息说本王妃害睿王殿下的是夫人么？还是说夫人您其实一直盼着我死，才以至于我对您心中有怨恨？”

        杨氏一时被诘问得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没想到赵婉仪这样步步紧逼，问出来的话就像是一把把刀子。

        只是那刀子是她们曾经插到赵婉仪身体里的，如今赵婉仪逼她们闻闻那上面的血迹，她们就受不了了。

        当即便大惊失色，忙否认道：“王妃说什么话！您虽然不是妾身自己生的孩子，但是您在娘家的时候，也没有短少您的什么过不是？王妃又何必这样诬陷于妾身呢？您要是不高兴妾身占了先夫人的正室之位，妾身便可以不坐啊！”

        活脱脱将赵婉仪形容成了一个不满父亲续娶，而无理取闹的骄纵小姐。

        然而这里是睿王府，每个下人都是睿王府的人，因而也没有人来欣赏杨氏为她营造的这个泼辣性情。

        但是对方递了个杆子，总要顺着向上爬不是？

        于是便轻快道：“好啊！那既然如此，夫人便与晋国公和离吧？”

        杨氏一下子愣住了，她只不过为了把赵婉仪堵死而故意这样说的，何曾想过和离？

        赵晚清当即便忍不住了，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赵婉仪忍着目光里的怒意，强逼着自己看向赵晚清那张令她望而生厌的面孔。

        “二妹妹此话何意啊？是夫人自己说可以和离嘛，一看就是在父亲身边受不了了，怎么，二妹妹不觉得父亲很难以忍受么？连儿女婚姻都能够利用的人，会对儿女有几分真心？”

        这句话戳到了赵晚清的心坎里，她打量着端端高坐的赵婉仪，突然想到，要是赵婉仪能够从中做媒的话，她与三皇子的婚约岂不是就很容易便敲定了？毕竟睿王说话，她爹爹也不敢不听啊！

        而且赵晚清总觉得自己有自信，一定能够俘获三皇子的心的。

        甚至开始觉得，万事俱备，只欠赵婉仪这把东风。

        于是也不计较赵婉仪怎么没有死成，反而觉得这是老天爷专门送赵婉仪回来，给她的婚事铺路了。

        当即便笑道：“妹妹在家里听见姐姐去世的消息，可真是悲痛不已，想到曾经对姐姐做下的种种错事，今生无法补偿，真是懊悔不已，如今见到姐姐重新出现在面前，真是喜极欲狂了！”

        赵婉仪好笑道：“刚才不是还问我怎么没死呢吗？”

        赵晚清忙道：“怎么会呢？如果妹妹每日在佛堂面前祈愿，能够换来姐姐的健康的话，妹妹也是愿意的呀！”

        赵晚清就是喜欢说这些场面话，这些别人一听就不会实现，但是心里舒服的场面话，她讲起来还真是舌灿莲花。

        赵婉仪站起来，笑道：“好啊，那既然如此，姐姐就留你在王府里的佛堂诵经斋戒十日如何？正好陛下病了，姐姐作为儿媳本应在佛前祈愿，但是身子太虚弱了，妹妹你就在帮姐姐祈愿的时候顺便也帮陛下祈祷罢。”

        落绢使了个眼色，顿时就有小厮上前来，一左一右扭了赵晚清，就往外拉。

        赵晚清怎么知道赵婉仪居然能这么厚脸皮？竟然将她的场面话当了真，忙道：“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赵婉仪转身走向后堂，一边缓缓道：“妹妹为陛下祈福，就这么不情愿么？真不知道陛下知道以后会作何感想。”

        身后的喧闹声一下子停了下来，杨氏心疼的声音又传来：“王妃不要仗着清儿小孩子家好吓唬……”

        赵婉仪揉揉额角，扬声道：“对了，方才本王妃觉得夫人的行礼动作还是有瑕疵，落绢，你便好好教教夫人，务必让夫人将行礼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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