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十三章

        妙雅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穿着一身裁剪得当的墨绿色旗袍，千娇百媚地往柜台上一靠，眼神上上下下地开始打量邵初白。

        邵初白被她那种像是审视货品般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有些抗拒地蹙了蹙眉，问道：“妙雅姐，什么事？”

        妙雅翘着手指扶了扶被箍起来的鬓发，满意地笑了，“eric，不得不说，你这一身清贵的书卷气还真是蛮特殊的。”

        邵初白并不觉得这话是在夸奖他，这样的评价与“这瓶酒很好喝”、“那份甜点还不错”是一样的，甚至还不如。

        但他也不打算去争论，只是垂下眸，淡漠地扯了扯嘴角。

        妙雅见他不承情，也不在意，拨弄着手上的戒指，对他笑着说：“a12包厢，有人专门点了你的名，要你送酒过去呢。——已经第四次了吧？那个老外对你倒是挺执着。”

        邵初白的心“咯噔”一下。

        纠缠他的这名老外叫joe，是个金发碧眼的美洲人，体型高大，身材魁梧。邵初白身高182cm，在普通人中已经不算矮了，但在这位joe面前，却依旧显得过分的小鸟依人。

        醉场虽然不是gay吧，但来这里的gay却不少。这位joe恰好就是其中一位，并且对他紧追不放。

        邵初白长得好看，身材清瘦，从步入酒吧这种场所的那一刻开始，就时不时地有人对他表露好感，有男有女。但他不是一个热情的人，相反他给出的反应一直都很冷清，大多数人见状也就不再纠缠。

        当然，在“微醺”的时候，他也偶尔会遇见一些比较难缠的客人对他动手动脚，好在姚令处事圆滑，总会替他挡回去，并且还能很好地做到不伤对方面子。

        但在“醉场”，暂时还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出手帮他。

        为保住工作，也为不给姚令找麻烦，邵初白只能忍着。他已经委婉地拒绝了joe三次了，而且第三次，joe已经流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

        这次他如果去了，想要全身而退会很困难。

        哪怕抛开一切外界因素，他想动手的话，也是打不赢的，邵初白心想。眼下他也只能推脱掉了。

        “妙雅姐，我今天……”

        妙雅抬眼看着他，余光中却瞟到另一个身影。她风情万种地笑了笑，对邵初白身后的人招招手，“姚令，你是专程来看我的？”

        姚令大笑着越过邵初白，很有分寸地抱了抱妙雅，奉承道：“可不是么，妙雅姐这么美的人，逮个机会就得过来多欣赏几眼。”

        妙雅假意嗔怪地白了白姚令，“就你会说。之前请你三回，你能来一回就不错了。”

        “我的错。要不我自罚三杯给您赔个罪？”

        “得了吧。在姐姐这儿喝酒花的还不是姐姐的钱？你呀，先欠着，下次再罚你。”妙雅翘着小指理了理发丝，也知道姚令要找的另有其人，笑闹几句便离开了。

        妙雅走后，姚令便敛了笑。

        他是来找邵初白的。自从邵初白那天从他家离开后，这是两人第一次碰面。

        “姚总。”沉默良久，最后是邵初白先开了口。

        姚令靠在吧台上，看了邵初白一眼，从兜里掏出了一颗烟，刚想点上，犹豫了一秒，又将手放下了。

        “那件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姚令说道。

        “但的确是因为我……”邵初白顿了顿，“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再去麻烦你，而且江北辰这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就不去连累你了。”

        姚令摆弄着手里的烟，他非常想揽过邵初白的肩膀，豪气地对他说一句“没事，一切有我。”但他害怕邵初白会冷漠地将他推开，害怕邵初白客气又疏离地回他一句——谢谢，不必麻烦你。

        手里的烟不小心被折断了，他轻咳两声，随手把烟扔进了最近的烟灰缸，对邵初白说道：“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想跟你说一声。”

        也想来看看你——但这句话姚令显然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什么事？”

        “江北辰喜欢男人，这事你知道吗？”姚令问道。

        江北辰喜欢男人？！

        邵初白抬了抬眼，眸中流露出了几分惊愕。他在酒吧工作这么多年，同性之间的这种事他见过不少，况且他本身也被表白过很多次，多到他都已经麻木了的程度。但对象是身为江氏长孙、益海总裁的江北辰，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不知道？”姚令看出了邵初白的讶异，疑道。

        “不知道。”邵初白哂笑一声，“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跟我没什么关系。”

        姚令也笑了，“那最好不过。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他对你好像有点过于关注了。”

        面对姚令的好意，邵初白总是感觉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愧疚。这让他很想对姚令解释几句，他所谓的“过于关注”，实则是因为江北辰认定自己在算计他而展开的一系列报复而已。

        但他张了张口，那些话在舌尖辗转片刻，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好像没有什么说的必要。就算说出来能改变什么呢？什么也都改变不了。还有可能把姚令扯进来。

        他习惯了自己去承担生活中所遭受到的一切。别人偶尔释放的善意总会让他倍感压力。因为他知道他可能永远也报答不了。

        姚令侧头望着他，毫不意外地又见到了邵初白身上那股仿佛早已浸透到了骨髓的疏离。

        他发觉自己还是没办法走近这个人。

        周围空气像凝固了一般的静止不动。沉默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共鸣。

        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darling！”邵初白眉头一皱，他记得这个粗犷得让他反胃的声音。

        但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抱了个满怀。美洲人身上浓重的狐臭味混杂着酒味，在他的鼻腔中不断被放大，邵初白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怎么样，eric，今晚要不要跟我走？”美洲人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中文，贴着邵初白的脸颊，挑逗道。

        大厅中坐着的人们，已经有人注意到这儿了。

        邵初白克制地偏了偏头，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握紧。

        姚令的脸色也垮了下来，但他很快便堆起了笑。姚令上前拍了拍美洲人缠在邵初白腰间的胳膊，在美洲人愣神之际，不动声色地将邵初白拉了过来。

        “哥们，有话好好说，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不太雅观啊。”

        美洲人全然不顾姚令说的话，他抓起邵初白的手，眸中的□□丝毫不加掩饰，“eric，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非常难忘的体验。”

        “哥们，你先把手放开好不好？”姚令也有些急了。

        邵初白强忍住恶心，另一只手在背后从容却坚定地阻止了姚令。

        恶人自有恶人磨。

        邵初白低头冷笑一声，再抬起头，脸上便挂上了一个标准的带有蛊惑性的微笑。

        他的声音放得轻柔，并不想因自己委婉的拒绝而激怒他，“joe，我很欣赏你。但很抱歉，我对同性确实不感兴趣。”说这话时，邵初白有一瞬间的犹豫。他对同性还是异性感兴趣的问题，其实他从未思考过。而且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对他表示好感时，他都没有什么感觉——不管是厌恶还是欢喜。但他也的确从未想过自己是gay的可能。

        但他很快就接上了刚才的话，继续说：“不过我有一位朋友看过你的照片。只一眼，他就迷恋上了你。”

        邵初白淡然地将手从joe的掌心中抽了回来。

        世界上绝大部分男性可能都无法拒绝他人对自己的迷恋。

        joe的眼睛亮了亮。

        邵初白笑笑，“我想或许你们在一起会更合适。”

        “他是谁？漂亮吗？”joe饶有兴趣地追问。

        酒吧里灯光昏暗，人影掩映下，皮质沙发座椅后的江北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手中香槟轻晃，江北辰意味不明地轻笑出声。

        最近他被一个海外投资项目绊住了脚步，好不容易才闲下来，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就是去看一眼邵初白。他也说不清是自己太无聊了，还是邵初白这个人对他的吸引力太过致命。

        江北辰不想深究。

        他想去见邵初白，而且他也确实过去了，只不过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扑了个空。

        江北辰转着手中的高脚杯，眼神落在不远处的邵初白身上。

        刚出院就到酒吧这种混乱的场所做酒推，真是想钱想疯了。

        江北辰沉着脸，狠狠地灌了一口酒。

        这个人整天在他面前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连笑一笑都那么吝啬，竟然可以忍受被人这么调戏？

        江北辰的目光落在joe摸过邵初白的那只手上，眸中骤然浮起一种嗜血般的狠厉。

        他放下已经空了的酒杯，陡然站起了身。

        江北辰走近邵初白的时候，姚令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提醒邵初白一句，邵初白与joe的对话就已经尽数落在了江北辰的耳朵里。

        “他非常漂亮。”邵初白回忆起第一次见江北辰时的场景，无比客观地评价道，“不过他很傲慢，或许不愿承认对你的好感，希望你别放弃。”

        “哦？”江北辰犹如死神一般的声音在邵初白背后响起，让他瞬间僵在了原地。

        本来还在怒火中烧，想拽过邵初白狠狠教训一顿的江北辰在听到他对自己如此评价后，怒火瞬时降下去了一大半。

        这恐怕是他认识邵初白以来，从他口中听到过的唯一一句好话了——尽管也可能是他的权宜之计，但江北辰还是有些抑制不住扬起了嘴角。

        “原来在你眼中，我‘非常漂亮’。”他走到邵初白身后，侧过头在他耳边轻声低语。话音一落，他就抬起了头，望向joe，目光却在刹那间变得阴冷无比。

        “ah！”joe夸张地大叫一声。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江北辰眸中饱含威胁的眼神，也可能注意到了，但是强壮的肌肉令他非常自信。

        眼前的人比他曾经见过的任何人都还要好看，精致的眉眼如画，单薄的嘴唇噙着一丝笑，散发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joe兴致高昂了起来。他那黏腻的目光落在江北辰身上，舔了舔嘴唇，问邵初白：“这就是你那位朋友？”

        邵初白紧抿双唇，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joe只当他是默认了，当下便伸手向江北辰摸去，在他看来，眼前的男人简直就是递到他嘴边的极品美食，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品尝一口了。

        同等身高的情况下，joe并不具备优势，但在黑色衬衫包裹下的江北辰在他眼中太过瘦弱，所以他丝毫没有将这个男人放在眼里。

        但很可惜，他连江北辰的汗毛都还没碰到一根，手指就被扳掰成到了一个扭曲的程度，痛得他差点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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