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八章

        见邵初白这不知情的样子，赵老师也困惑了，“昨天是你们大四学生的最后一场考试，内容简单，没有补考的机会。年年如此，你不知道？”

        对于这场考试，他一直是知情的。学校将时间定在了年后，却没固定在哪一天。对于往年挂科且同年补考也未通过的学生，最后的清考机会也会在这一天。如果错过了，是拿不到毕业证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邵初白大脑一片空白，他再也顾不得排队进站，匆匆和赵老师道了别，找了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就立马翻出手机查看。

        没有没有没有！

        他根本没有收到任何关于考试时间的信息！

        大学之后，班级里的各种事务通常就都是由班长与团支书负责了，绝大部分的重要消息自然也是。

        邵初白颤抖着翻出通讯录中班长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

        “我想问一下，我们什么时候通知的考试，为什么我没有收到消息？”

        “额……”

        “请跟我说实话。”邵初白恳切道。

        “唉，你是不是得罪人了？前几天有几个穿西装的人到过咱们院一趟，看着凶神恶煞的，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但后来辅导员的意思就是考试时间不让我通知你。其实你就算来考试也没用，听说不光辅导员，还有……”

        男生的声音渐渐小了，邵初白的手缓缓滑落了下去。

        江、北、辰！

        邵初白自出生起，就从未这么痛恨过一个人。他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将其挫骨扬灰！

        江北辰他怎么敢？！

        邵初白将脸埋进手掌之中，温热的泪顺着指缝中一滴滴砸碎在地面上。

        “我们初白这么聪明一定能考上a大。”

        “妈妈，我也聪明，我也能考上a大。”邵念一拍着胸脯骄傲地说道。

        “对，我们念一也聪明。”爸爸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慈爱地笑着，“等你们在a大毕业的那天，爸爸妈妈一定会捧着鲜花过去，跟我们的才子才女多拍几张照！”

        “约定好了，不许反悔！”邵念一撅着小嘴撒娇。

        “嗯，不反悔。”爸爸妈妈附和着。

        明明清晰如昨日，却恍若梦境。

        邵初白窝在候车室的一角，哽咽出声。

        上天竟连这么一点念想都不愿留给他，就只剩半年，只有半年，他就可以捧着a大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回粤城祭拜父母了。他会告诉他们当年的约定他一直都有遵守，也想问问他们明明说好的，怎么就食言了呢？

        可如今他只剩下彻骨的绝望。

        江北辰，我到底、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邵初白捂着胸口，猛然咳了起来。

        “邵先生？”

        一声礼貌地称呼令邵初白机械地抬起了头。眼前是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

        “邵先生，您还好吗？”中年男子弯着腰，关切地问道。

        “没事。”邵初白埋头将眼睛在衣袖上蹭了一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再一次抬起了头，沙哑着嗓音回答道。

        “是这样的，二爷听说了您的事情，想跟您谈一谈，您现在有时间吗？”

        “二爷是谁？听说了我什么事情？”邵初白警惕道。

        “二爷让我转告您——与其处处受制于江北辰，不如我们合作一把。”中年男子略过他的问题，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怎么合作？”邵初白冷声问道。

        中年男子不说话了，他直起身，手掌向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寓意明显。

        邵初白也站起了身。他不知道一脚踏过去，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但是他以为之后的处境再不会比现在更惨。

        “我跟你走。”邵初白说道。

        益海大厦八层总裁办公室中，江北辰靠在皮质办公椅上，拿起一本财务报表翻来覆去看了十多分钟，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烦躁地将报告往桌上一扔，勾了勾手指，一旁的丁钊见状立即上前问道：“江少，什么事？”

        “他走了么？”江北辰撑着额角，出言问道。

        丁钊怔忡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江北辰指的是谁。

        江北辰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补充道：“邵初白，他走了没有？”

        丁钊恍然道：“哦，他……应当是已经离开燕城了，我们的人看着他进了火车站，”他顿了顿，“没跟进去。”

        江北辰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放下了手，再一次拿起桌上的财务报表，“算他识相。”

        十秒钟后，可怜的报表直接被扔到了地上。江北辰蹙眉骂道：“这特么什么东西，算都没算明白就敢递给我？”

        丁钊将报表弯腰捡起来，低眉顺耳地听着江北辰骂了有十分钟，看他气撒完了，这才说道：“我让他们再去核算一遍。”

        江北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哼”了一声，没再开口，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对了，老爷说周日让您回江宅吃晚饭。”丁钊说道。

        “知道了，既然爷爷有令，那就回去一趟吧，正好看看这次又找了哪家的千金来跟我相亲。”江北辰扯了扯嘴角，目光阴冷。

        江宅是坐落在三环内的一套四路四进的四合院，朱墙绿瓦，汉白玉柱，古典气息非常浓郁。据说江老爷子光打造这所宅院就扔进了几个亿的资金。不过此地依山傍水，也确实是块风水宝地。

        江北辰目不斜视地穿过垂花门，来到江老爷子所在的正厅，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爷爷”。

        江老爷子年过七十但精神矍铄，一头银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穿着一身绛红色的改良版唐装坐在主位上正与身旁的人说着话。见江北辰迈步进来，他眯眼看了过去，褶皱的眉心顿时舒展开了。

        “你这个混小子，”他一边起身一边伸出手指冲他点了点，“不叫你，你是想不起回来的，还记得我这个爷爷？”

        江北辰微不可见地冷笑了一下，瞥了一眼刚刚与江老爷子聊天的那位中年男子，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不是有二叔吗？我看二叔来得挺勤快的，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江老爷子嗔怪道：“你二叔是你二叔，你是你，能一样吗？”

        江北辰眉梢一挑，不再说话。

        这时被他称作“二叔”的那位中年男子从容地走了过来。

        “爸，北辰这孩子一个人掌管着那么大一公司，时间恨不得掰成八瓣用，您不心疼他就算了，怎么还怪起来了？”江从谦笑着从另一侧搀扶住江老爷子，哄道，“爸，您饿不饿？既然北辰也到了，咱们过去吃饭？”

        江北辰懒得看他们演这一出“父慈子孝”，冷笑一声便迈步走了出去。

        “这孩子……”江老爷子气结。

        “好了，爸，小孩子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江从谦柔声劝道。

        “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还小？对了，不是让你派人去林家请人吗，请来了吗？”江老爷子问道。

        江从谦笑着点点头，“爸，看您这记性，刚刚不是才通传过吗？艳芬正邀他们赏花呢。咱们也赶紧过去？”

        江老爷子恍然道：“赶紧着，不可怠慢了人家。”

        不知道是不是该说江北辰料事如神。江老爷子口中的团圆饭因林家人的到来硬生生转变成了别有寓意的相亲宴。

        江北辰身姿挺拔，五官犹如精心雕刻般的精致俊美，垂着眼皮的时候看去，一副人畜无害的单纯模样。

        更遑论他还这么年轻有为。

        林家人简直越看越满意。

        熬到晚宴结束，林家人也终于告辞离去，江北辰才晃着手中的茶盏，挑明道：“爷爷，我不结婚。而且那些千金小姐们我一个都看不上。”

        江老爷子怔了怔，不死心地问道：“刚刚那个林家的小姐，知书达礼，人也漂亮，你看不上？”

        江北辰将茶盏往桌上一放，斩钉截铁道：“对，看不上。”

        “哪里没如你的意？”

        “性别。”轻飘飘的两个字从江北辰的唇边溢出来，差点把江老爷子惊得晕过去！江老爷子指着他的鼻子，颤声问道：“你……你再说一遍，你想好了再说！”

        江北辰勾唇一笑，“我喜欢男人。”

        “啪”地一声，做工考究的青瓷茶盏被摔到地上，四分五裂。江老爷子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好了，爸。别气坏了身子。现在人们对这种事的接受度已经很高了，不会对企业造成太大影响的。”江从谦给江老爷子顺着气，好心安慰道。

        “这是影不影响的问题？”江老爷子瞪了江从谦一眼，“这是要让我们老江家绝后啊！”

        同是老江家的后代并育有一子的江从谦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不过在有人察觉之前，他的嘴角又重新挂起了儒雅笑容，仿佛没参透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我不结婚，又没说不要孩子。现在孤儿那么多，您想要几个重孙子重孙女，我就去领养几个，全都改姓江，这不就有后代了？”江北辰摊了摊手。

        “你个不肖子孙，没流着我们江家的血，怎么算我们江家的血脉？”江老爷子抚着胸口，被他气得不轻。

        江北辰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不以为然地说道：“全人类的血型不也就是abo排列组合出来的？难不成咱们江家的血统与众不同？”

        “你个混账东西！滚出去！”面对江北辰的胡搅蛮缠，江老爷子辩不过，索性将他赶走了事。

        一听这话，江北辰起身就给江老爷子鞠了一躬，并说道：“爷爷，以后这种应酬，就别叫我回来了。您多保重，我就不再打扰了。”

        望着江北辰果断离去的背影，江老爷子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这孩子是记恨着我呢……”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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