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攻秦（六）

王龁自武安君白起死后，可以说是秦军当中的第一人了。  
      就拿目前统帅秦军几位大将来说，不管是在汲城的蒙武，还是在上郡的樊於期，甚至包括在骊山大营中的麃公，不论从资历、战功，乃至统帅大军的经验等各方面来看，谁也比不上王龁。  
      其实，对于秦军当中众多将领诽谤王翦的行为，王龁本人倒是非常理解的。  
      人皆有嫉妒之心，而且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主要是依据军功来提拔将领官员的。  
      同帐内的许多将领相比，王翦的军功并不突出。之所以能执掌一军，主要是来自于王龁的支持和推荐。如此以来，就难免让人感觉到很不公平了。  
      不过这一次，王翦在上党，面对三倍于自己的燕军，所作所为确实非常亮眼。  
      首先是保全了上党的五万秦军，全军而退。最主要的是将刘胜所部阻挡在了霍泰山脉的东麓，使其无法威胁到王龁大军的侧翼，这样就给王龁大大减轻了压力，只需考虑面对北路的李牧一军即可。  
      既然王翦战绩斐然，已将王翦视为自己在军中接班人的王龁，自然愿意借此机会，在众将面前来树立王翦的威信和声望，从而为王翦将来的上位铺好道路。  
      看到帐下众多秦军将领的表情之后，王龁知道也差不多了，不能再给王翦脸上“贴金”了，否则过犹不及，遂又转换话题道：  
      “当前也有许多将领，看到李牧率领着燕军在我河东攻城略地，很是气愤，建议老夫率大军北上，同那李牧决一死战，将燕军驱逐出我河东。  
      还有人说李牧之名声，皆靠抗击匈奴而来，说人家浪得虚名。甚至建议老夫，可以趁势攻入燕国，会同我上郡的樊於期所部，夹击李牧，夺取燕国的晋阳郡。  
      老夫在这里只想问你们一句：尔等对李牧知道多少？”  
      面对主帅王龁的提问，帐内一片寂静。  
      王龁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李牧是没有参与过燕国灭齐吞赵的战事，但其在赵国之时，可是数次大败匈奴。自归降燕国之后，-更是率军北击匈奴，以两万而破六万匈奴大军，夺取了头曼城，故而被燕王康封为冠军候。  
      冠军候呀！顾名思义，乃勇冠全军之人也。  
      你们可以怀疑李牧的能力，但谁敢怀疑燕王康的眼光和用人之道？能让燕王康亲自授予冠军候的名号，并且给予其节制燕国五郡军权，你们说李牧是个平庸之辈，这可能么？”  
      听到自家的主帅说到燕王康，帐内一阵躁动。  
      确实如此，可以质疑李牧，但帐内的秦将们，没一个人敢怀疑姬康的眼光和用人之道的。虽然燕国已成为秦国的最大劲敌，但不可否认的是，人家燕王康确实是一位被世人公认的“明君”。  
      被“明君”所重用的人，那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

      王龁的内心，突然有一股无奈的感觉。  
      在王龁看来，秦军最为辉煌的时期，无疑就是秦昭襄王嬴稷时期。  
      当时的秦军可谓是名将辈出，不但有武安君白起这样绝世的名将，更有蒙骜、司马错，包括自己在内的众多名将，可谓是将星璀璨。  
      但现在的秦国，白起、蒙骜、司马错等名将皆已陨落，蒙武勉强可堪大用，王翦等新生代将领，还未成长起来。面对秦国当今局势，唯余自己在此殚心竭虑，苦撑大局。  
      想到这里，王龁很是气馁，对着帐内的将领们摆了摆手道：  
      “眼前李牧大军已攻取了霍邑，距我汾城已很近了，大战即将来临。尔等不要再想东想西，下去之后，好好操持兵马，准备迎击李牧大军的到来吧！”  
      “诺。”帐内秦军齐声应道。  
      汲城，秦军大营。  
      为了等候高都盆地诸多城邑驻守秦军的到来，蒙武所部已在汲城等候了近二十天了，迟迟不能南下渡河。  
      但这也没有办法的事，这个时代，想让驻守之军说走就走，那是不可能的事。  
      迫于形势，放弃占据的高都盆地可以，秦国朝堂上下是能认可的。但是如果将驻守在那里的两三万秦军也放弃了，蒙武就可以直接“抹”脖子了。  
      以前秦军在大河以北，纵横驰骋的时候有多“爽”，现在退却的时候就有多痛苦了。  
      在此期间，蒙武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譬如说，对辛垣衍率领的十万魏军展开攻击，一举歼灭或击溃，则可直接打开局面。  
      但让蒙武几乎崩溃的是，人家魏军在渡过大河之后，行进速度十分感人，平均以每天十里的速度，“稳步”向汲城推进。  
      蒙武率军前去挑战，魏军就干脆在营地里挂起免战牌，任凭秦军在营外跳脚叫骂，甚至将魏军主将辛垣衍的十八代女性皆问候了一遍，可是魏军就是龟缩不出。  
      秦军上下皆已看出，魏军如此，就是想把秦军主力拖在汲城，准备加以围困。  
      至于秦军向东攻击卫地，攻打燕军的城邑，蒙武是想都没想过。  

      不过，现在终于好了！高都盆地的秦军，已经到达汲城同秦军主力汇合了。  
      中军大帐之内，蒙武坐在主位之上，扫视了下帐内的秦军将领们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儿子蒙恬的身上。  
      “蒙恬。”  
      “末将在。”蒙恬出列答道。  
      “大河之上的浮桥，可否搭好？”  
      “父帅，我部已在大河之上搭好了十余座浮桥，并已控制了大河南北两端的渡河之地，可让我大军两日之内渡过大河。”蒙恬躬身禀答道。  
      蒙武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朝帐内的众将说道：  
      “目前韩楚联军正在阳城君和春申君的带领下，攻打荥阳；而魏军主力和燕国的薄望所部，也亦被我军吸引到了汲城一带，魏国腹地空虚。  
….

      所谓兵贵神速，我军在此已驻留的时间够久了，需要即可渡河南下，转道返回荥阳，将四国联军阻挡在荥阳以北。”  
      说到这里，蒙武不再迟疑，站起身来，大声命令道：  
      “蒙恬，你部做为我军南下前锋，马上渡河，向魏国的酸枣城（今河南延津县西南）攻击前进，用最快的速度占据酸枣，为我军开辟一条通道。”  
      “诺。”蒙恬领命。  
      “其余各部，紧随蒙恬身后，务必在两日内渡过大河，不得延误。”  
      “遵令。”帐内秦军齐声答道。  
      五月中旬，汲城秦军主力二十三万大军，向南渡过大河，将夹击秦军的燕魏两国大军扔在了身后，对魏都大梁北部的重镇酸枣城，发起了猛攻。  
      消息传至到大梁之后，魏王圉是万分的惊慌，急忙把信陵君魏无忌找来，商量对策。  
      一看到魏无忌进入到殿来，正在殿内看地图的魏王圉，就急不可待地上前对其言道：  
      “王弟，秦军正在攻打酸枣城，从昨日酸枣令的呈文来看，如果没有援军前去，很是堪忧呀！若秦军在攻取了酸枣之后，继续南下的话，我魏都大梁就危在旦夕，可否让春申君从垣雍返回，帮我魏国守护大梁？”  
      魏无忌脸色也很严峻，蒙武率军突然南下，确实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本想着己方在优势兵力之下，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攻破荥阳。  
      这样一来，汲城秦军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会率军返回高都，随之转道返回河东或关内。而魏无忌就会率领着联军，在其身后掩杀，将秦军驱逐回函谷关。  
      如此，就达成了四国攻秦的基本目的。既形成了秦国东出之前的局面，也收复了韩魏两国的失地，就可顺势宣布四国合纵攻秦取得了胜利。  
      燕国在河东之地同秦国打成什么样子，这个是不在魏无忌的打算之内的。对于魏、楚、韩三国来说，反而希望见到如此局面的出现。  
      至于攻破函谷关，顺势而打进关中，灭掉秦国，魏无忌更是想都没有想过。  
      但是攻打荥阳的楚韩两军，却是进展缓慢。时至今日，韩军从华阳出发，目前还在攻打荥阳以南被秦军占据的城邑，而楚军还在垣雍一带同秦军纠缠。  
      这是之前关东诸国三次合纵攻秦的老毛病了，那就是：各国军队只想保存自己的实力，让他国军队同秦军厮杀。对此，魏无忌也很是无力。  
      但如果让前去攻打荥阳的楚军返回大梁，那么凭借韩国的一军之力，是根本无法夺回荥阳的。那么自己所规划的一系列计划，就会付之东流。  
      魏无忌没有马上回复自己的王兄，而是来到了殿内的地图旁，看着地图沉思起来。  
      秦军没有退往高都，这是因为蒙武见燕军已占据了上党，害怕再被楚韩两军攻取了荥阳后，自己就陷入了被联军南北夹击更为糟糕的局面。  
      高都之地，四周环山，丘陵成片，秦军就真的是进入到了死地。  
      而南下攻打魏国，秦国的二十三万大军，同样会陷入到联军的四面合围之中呀！难道蒙武就想不到么？不对，他想到了，蒙武这是准备突围。  
      魏无忌的眼睛亮了起来，转身对看着自己的魏王圉道：  
      “王兄，为弟已经知道蒙武心中的打算了。他根本不是想来攻打我大梁，而是借此调开驻守在垣雍的楚军，以此而返回荥阳。”  
      魏王圉“啊”了一声，来到了魏无忌的身旁。  
      信陵君此时指着地图上大梁北部济水（今干涸），对魏王圉言道:  
      “王兄，此乃蒙武突围之策也。秦军若想攻打我大梁，就必须在占据了酸枣城后，渡过济水，攻克黄池城（今河南封丘县西南），方能到我大梁城下。  
      我大梁城防坚固，非秦军能短期而攻破的。如果秦军真敢如此做，必将会陷入我四国联军的合围当中，乃真正的自掘死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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