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泄密（上）

纲成君蔡泽，又一次踏上了前往蓟都的路途。  
      根据秦国主管外交事务的典客官建议，蔡泽一行人，这次没有从河东郡的方向前往燕国。而是从秦国刚设立三川郡，途径燕国的卫郡、邯郸前往蓟都。  
      蔡泽仍记得当时做为秦国九卿之一的典客客，是如此对自己说的：  
      “纲成君，燕国虽是你的故乡，但这些年来变化巨大。去年从蓟都到邯郸，用钢材铺就了一条什么“铁路”，类似于我秦国的驰道木制轨道。  
      但其牵引不用任何马匹畜力，而是用所谓的“蒸汽机”牵引，日行千里之上而不力竭。在下建议你坐一坐，必然不虚此行。”  
      想起典客官一脸严肃的表情，蔡泽当时还有点好笑。  
      但当蔡泽一行人，站在邯郸火车站的站台之上时，蔡泽就再也笑不出来了。随从们也如同蔡泽一般嘴巴张着，脸上呈现出来的，是同当时典客官一样的肃穆表情。  
      站台前方的铁轨之上，横亘着由一串车厢串联起来的庞然大物。最前方那个黑黝黝的铁制车头上，竖立着的圆圆铁管，不断地冒着白烟。  
      许多人经过蔡泽的身旁，朝车厢奔去。  
      蔡泽看到有大腹便便的商贾，看到有身背书箱的年青学子，看到有怀抱牛皮公文包的官吏，也看到了有婢女陪伴着的大家闺秀……  
      突然一节车厢内发生了一阵骚动，蔡泽等一行人抬眼望去，只看到有两个手持短棍的衙役，从这个车厢内押着一个人走出。被押之人背上插着一个长长的木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此人乃贼。  
      这不是蔡泽所认知的邯郸，邯郸不应该如此安静、祥和和有序的呀！  
      对了，如今的邯郸已不是赵国所统治下的邯郸了，而是已属于自己故国所辖属的了。  
      不知怎么，蔡泽非常想哭，又想大笑一场。  
      在一个管理站台的胥吏提醒之下，蔡泽一行人登上了自己的车厢。  
      蔡泽所坐的木制座椅，靠着车厢的窗户，正好能看到另一个站台。  
      正好此时有一列火车驶进了那个站台，从车厢内走下的是众多身背盔甲，手持武器的燕军，很有秩序地在站台上列队排列。  
      车厢内众多人顿时议论纷纷，蔡泽一行人皆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这又是从何处来的军队？”一个文人打扮的年青人问道。  
      “看这打扮，估计是从襄平调来的。”这个文人对面的商贾回道。  
      “襄平也有铁路了么？”  
      “哦，我看过旬报，襄平至蓟都的铁路在上月也开通了。”  
      “这又是要打仗了吧？这几天不断看到有军队来。”  
      “估计是，旬报上说秦军又在攻打野王城。”  
      “唉！这才安生了几年，天杀的秦国又开始了。”  
      “哼！那有如何。现在不是赵国了，秦军再敢来，一定会自讨苦吃。”  
….

      “……”  
      蔡泽此时看到对面站台上的士卒，已全部走出车厢排列好队列了。在几个军官的指挥下，踏着整齐的步伐，一列一列地向下方的出站口走去。  
      看着，听着……，蔡泽的胸口一阵冰冷。  
      这还是自己所认知的燕国么？  
      做为一个曾担任过秦相的人，对于秦国朝堂的战略和秦军的动向是一清二楚的。  
      可是面对这样的燕国，这样的燕军，秦军的胜算能有几何？  
      一阵“呜呜呜”的汽笛声音响起，将蔡泽从梦幻之中拖了出来。  
      紧接着“哐当”一声传出，蔡泽一行人所乘坐的火车晃动了一下，开始缓缓启动起来。  
      等到火车驶出邯郸站后，速度逐渐快了起来。  
      蔡泽呆呆地坐着，看着窗外的树木、田地，乃至村庄，在自己的眼前飞驰而过。  
      许久之后，蔡泽把身体偎依在了身后的靠背之上，眼睛缓缓闭上。  
      一会想起自己年少时，自家柴草搭建土房；一会记忆中又浮现出上次去蓟都时，街道两旁用砖瓦砌成的楼房。一会回想起自己求学时，乘坐的木制牛车；而此刻自己却坐着，用钢铁制成的火车……  
      燕国变了，变化太大了！  
      等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自己临行时，秦王嬴楚和相国吕不韦的殷殷期待的面容时，蔡泽不由得低声喃喃而道：“王上、相国，秦国危矣！”  
      不知不觉中，一滴眼泪挂在了蔡泽的眼角，随之顺着脸颊缓缓滚落下来。  
      清晨时分，蓟都外城，一个叫王记杂货店的大门和窗户挡板，被殿内的伙计们依次打开。  
      一名身着长袍的男子，迈步走进了杂货店的大门。  
      “刘账房，你来了。”一名年青伙计怀抱着一筐东西，朝这个男子打着招呼。  
      这个被伙计称作刘账房的男子，笑着回道：“来了。”  
      说着把手中提着的纸包，递给了这个年青伙计，言道:  
      “又没吃早餐吧！这是几个包子，拿去。以后记得要吃早餐，别老睡懒觉，旬报上可是说了，早餐不吃得话，对身体不好。”  
      这个年青伙计放下了手中的箩筐，双手接过来刘账房递过来的纸包，傻笑道：  

      “谢谢刘账房，老是麻烦你惦记着我。”  
      “谢什么谢，我也要吃早餐，顺手给你多拿几个而已。”  
      刘账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绢帛，擦了擦手道。  
      这个年青伙计从纸包里掏出了一个包子，大口咬了一口，看到刘账房已经走进了屋内。  
      就在外面朝屋内大喊道：“刘账房，从襄平、临淄、邯郸等几处分店来的账本，我已放到你桌子上了，你自己核对一下，交给东家。”  
      “好嘞，知道了。”屋内传来了刘账房的声音。  
      坐在了椅子之上，刘账房看着桌子上的几本账本后，拿起一本翻看了起来。  
….

      “正月初五，送货于蓟都兵工厂。大年期间，怎么还送货？”  
      刘账房轻声言道，双眼稍微眯了一眯。  
      放下手中的账本，又拿起了另一本帐本翻看了起来。  
      “二月初六，送货于蓟都兵工厂。”  
      等把桌子上这几个账本翻完之后，刘账房发现：每到月初，王记杂货店就会将各地分店送来的一些物资，汇总给蓟都兵工厂送去，且风雨无阻。  
      王记杂货店是蓟都几个大的杂货店之一，所开分店不但遍布整个燕国，就是魏、韩、楚秦等中原各国，乃至草原的东胡和匈奴，也皆开有分店，生意非常兴隆。  
      刘账房名叫刘根川，是王记杂货店东家的一支远方表亲。原来居住在魏国大梁，因家境败落，去年携带全家从大梁来到蓟都，投奔王记杂货店的东家。  
      这几年此等状况已屡见不鲜，从各国来投奔燕国自家亲戚的人很多。  
      王记杂货店的东家看到刘根川能识字认数，且脑子灵活。加上又是自己的远方亲戚，遂让他到账房内做了一名账房先生，以此多挣点钱好养家糊口。  
      让王记杂货店东家没想到，这个刘根川固然是自己的远方表亲，但也是秦国密谍组织“黑冰台”在蓟都新的负责人。  
      凭借着自己多年的经验，以及身为谍报人员的敏锐嗅觉。刘根川通过王记杂货店给蓟都兵工厂所送的物资当中，知道这其中必然有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通过总店和几个分店的账本详细对比，刘根川发现，王记杂货店其送往蓟都兵工厂的物资，主要是各地所产的硝石。  
      “蓟都兵工厂用这么多的硝石，是干什么用的。”  
      刘根川的眉头紧缩，在屋内不断地思索着。  
      “难道是手火雷……”刘根川的眼眶，不由瞪大了起来。  
      这几年，要说燕军最犀利武器的话，不是别的，就是目前在战场上被燕军所用的“手火雷”。其威力之大，杀伤力之强，让各国军队闻风而胆丧。  
      秦国乃至各国，当然希望自己也拥有如此的“重器”。  
      不说别的国家，就拿秦国来说，在通过各种渠道，得到几枚燕军“手火雷”之后，秦国就组织众多的工匠们，开始了研发。  
      通过这两三年的努力，结果却很是“感人”。  
      唯一知道的是，燕军手火雷是依靠道家所炼制的所谓“火药”，来催动的。至于怎么造出同燕军威力相当的手火雷，确实是把少府中众多的工匠大师们，给难为住了。  
      主管武器生产研发的秦国少府令，就几次上书秦国朝堂，要求秦国有关衙署给予配合，以获得燕军“手火雷”中的火药配方。  
      这个“有关衙署”，毫无疑问，重点就指的就是秦国密谍组织“黑冰台”了。  
      从秦昭襄王到刚死去的秦孝文王，一直到如今的秦王嬴楚，三代君王皆亲自给“黑冰台”下发过诏令，命其务必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获得燕军的火药配方。  
….

      为此，秦国在燕国的密谍人员，可谓损失巨大。  
      刘根川之所以能来蓟都，也是因为上一任的燕国“黑冰台”负责人，因为在收集火药配方的过程中，被燕国情报局、监督局人员识破，堵住家门后，服毒自尽了。  
      “通过收买、利诱和渗透等方式，想直接获得火药的配方，代价太大。而从给燕国兵工厂供货的不同商会，通过他们物资的供应状况，来判断火药的配方，相对来说，是可能而且风险性极小。”  
      刘根川满面红光，双眼漏出了兴奋之色。  
      “对，就如此办！”  
      燕国当下的民众，同朝堂一样，已经改为一日三餐。  
      午饭之际，刘根川走出了王记杂货店，来到了一处小饭铺，同饭铺内吃饭的众人一样，要了一碗所谓的“刀削面”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站起来到结账之处结账。  
      “掌柜的，这五文钱一碗面，面是否给的有点太少了，应该三文才比较合理。”  
      柜台之中的掌柜，闻听之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这位客官，五文钱一碗面已经很实在了，不行的话，你给四文钱即可。”  
      刘根川摇了摇头，言道：“掌柜，刚才是玩笑话了，面不错，给你六文。”  
      “算了客官，你给四文就可以了。”  
      “好吧！承惠了，那我下次还来。”  
      暗语已完全对接上了，双方用眼对视了下，不约而同地相互点了下头。  
      刘根川从钱袋内掏出了几枚铜钱，递给了前方的掌柜。  
      随之递交过去的，还有一张写满文字的纸条。  
      这是市井中很普通的一幕，并没有引起饭铺内任何人的注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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