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袭城（下）

云中郡，武川城。  
      虽是深秋季节，武川城仍是车水马龙。  
      城内外所设置的各种贸易集市上，中原各国乃至草原各个部落的商人操着各种不同地方的口音，忙碌着从事各种交易。  
      武川城原先是赵国在阴山山脉的长城之外，设置的一处对草原部落的小集市。  
      燕国在灭掉赵国之后，，根据地理位置，在此基础上新扩容的、并由燕王康根据前世记忆亲自命名的一处城池，主要用于增强与匈奴、东胡等草原各部落的贸易往来。  
      姬康深知边塞贸易流通的重要性，在登基为燕王之后，亲自下诏，凡是从事边塞贸易的燕国城池，只要没有战事等其他特殊状况，夜晚与燕国内地其他城池一样，可以不用闭市，仍可从事各种贸易商品交易。  
      自此诏令下达之后，可以说是给燕国的税收增长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做为燕国新设的商品贸易城池，武川城当然欢迎自家王上的这条诏令。虽然已夕阳西下，但城内外各处的贸易集市中，仍是穿梭不断的人群。  
      马上就要入冬了，这可是商品交易的最佳季节，尤其是从事草原贸易的商人。  
      随着夜幕的降临，武川城主要街道乃至城内外各处集市处，灯光依次被点亮了起来，将整个武川城几乎变为白昼，由此可见新设的这座塞外边城之繁华。  
      于此同时，在离武川城大约六七十里外的一片丘陵地带，一阵“嘟嘟”的号角声突然响起。燕国的边塞居民对此号角声并不陌生，这是匈奴的军号声。  
      随着号角声的吹响，一道火光逐渐亮起。片刻间，方圆数里之内，一道道由火把燃起的火光，照亮了整片丘陵。  
      丘陵中心的一处军帐之内，匈奴左谷蠡王陀罗同身着戎装，端坐在大帐的中心，一脸肃穆地注视着帐下的一个个匈奴将领，也可以说是各部落首领。  
      单于头曼虽极力借鉴燕国乃至中原各国的军队体制——设置专职军人，但受限于匈奴的体制乃至游牧部落的特质，匈奴军中几乎大小将领，仍是各部落大大小小的头领。  
      “拜见左谷蠡王。”  
      “起。”  
      军帐内顿时响起了一片甲胄的碰撞声。  
      “武川城的情况如何？”陀罗同注视着帐下的一个将领问道。  
      “报左谷蠡王，我军派往武川城的军探以及其他部落遣往商队，皆已回报，此时燕国的武川城与往日一样正常，并没有发现我军的踪迹。”这个将领出列答道。  
      “哈哈，好。”陀罗同大笑起来。  
      看到自己的主将如此兴奋，账内响起了一片嘈杂声，匈奴的各位将领并没有像陀罗同一样兴奋，反而是面面相觑。  
      陀罗同见此摆了摆手，待账内安静下来后，言道：  
      “诸位首领，为了保密，大单于再三交待本王：此行唯有在到达目的地后，方可告知诸位首领此行我军真正的目的。”  
….

      “这十多天我三万大军昼隐夜行，风餐露宿，很是辛苦，本王也知道军中的勇士们多有抱怨，但这一切现在是值得的。”  
      说到这里，陀罗同用力拍了下身前的案桌，站了起来，大声喊道：  
      “因为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到了，那就是数十里外的武川城，我军就是要奔袭武川，摧毁这座燕国新设立的城池。”  
      大帐之内“轰”的一声，陀罗同抬眼看去，发现账内匈奴各将领表情各异，兴奋者有之，惊诧者有之，但更多的将领却是面带惊惶和疑虑。  
      陀罗同见此，不禁暗自佩服自家大单于的谋略。  
      耳边不禁响起临行前单于头曼交待自己的话语：“陀罗同，我匈奴数百年以来，与燕、赵、秦等中原各国厮杀，但很遗憾，往往是胜少败多。”  
      “尤其现在我军要面对的是军威赫赫的燕国，如果此行提前告知他们，本单于担心会造成军心不稳，甚至不排除亲近燕国的部落首领通敌。”  
      “你万万要牢记，大军开拔后一定要注意保密，唯有在发动攻击前告知此行的目的，方能获得最大战果。”  
      想到这里，陀罗同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扫视着账内的各部落首领，大声道：  
      “诸位，去年我匈奴攻打月氏虽胜，遗憾的是收获并不多。去年各部落的日子过得如何，大伙自己心里也清楚，我在这里问下，咱们在场的，哪个人的部落里没有饿死或冻死的人？  
      面对陀罗同的提问，军帐内的众人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看了看帐内众人的表情之后，陀罗同又道：  
      “今年冬季将至，我匈奴有许多部落生计仍都很困难。但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就是距离我们数十里外的武川城。”  
      “武川城是燕国新设的贸易城池，居于长城之外，其内的财物数不胜数。而且在此之前，大单于已派人前去武川，做为我军此次行动的内应。”  
      “各位首领，燕国很是自信，武川城的守军只有一千上下。如今我两万大军秘密陈兵于此，而武川城内又有我方之内应，可以说我军攻取武川城不费吹灰之力。  
      本王代表大单于，在此向各位首领承诺，只要这次我军攻下武川，其内的财物皆属于此次参战的各部落所有，王庭不会收取半分。”  
      以往匈奴做战，参战的各部落所获得战利品，至少要一半交给王庭。而此次陀罗同居然如此做为，可以说是相当的慷慨大方了，如今匈奴各部落谁不知道燕国之富庶，已为中原各国之首。  

      陀罗同此番话讲完，军帐内先是片刻的静寂，随之轰然“炸”响。  
      掠夺中原的财物、女人，这对于匈奴各部落来说老熟悉了。  
      中原人老说匈奴乃至草原上的人贪婪，但人家这是日常操作。  
      虽然此战攻取的武川城，已从过去的赵国变为燕国所有。而且据闻是最近几年，燕国的军力越来越强大，但这有如何？我日子不好过，“咬”你一口不过分吧！  
….

      “战、战、战。”账内众多的匈奴将领呐喊起来。  
      几个面色仍带有疑虑，而且熟知燕国状况的部落首领，本来想上前说点什么，但面对帐内如此“狂热”的情景，也不敢上前谏言和质询了。面对着上方陀罗同咄咄逼人的目光，也只能低头表示遵命。  
      “各位首领，请你们各自回本部准备，一个时辰后，大军出击。”  
      陀罗同挺直身子，威严下令道。  
      清晨，天色微亮。  
      暴雨般的马蹄声，徒然响彻在了武川城的周围。  
      各个城门处突然冒起了浓烟，紧接着城内城外厮杀声随之响起。  
      “敌袭，敌袭……”  
      城南的一处宅院内，一个大汉手握钢刀，正在听着汇报。  
      “中尉，现已打探清楚了，攻击武川的城的不是什么贼寇盗匪，而是遭到了至少两万匈奴大军，有目的和计划的袭击，且城内有诸多敌军派来的奸细。  
      目前，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武川令和都尉已被匈奴奸细袭杀，主薄下落不明，衙署各部门也是一片混乱，民众和商贾们更是惊慌失措。  
      各处城门除南门外，其他三处城门也均被匈奴奸细占据。驻守城内的官兵本就很少，有因无人号令，只能各自为战，可以说武川城已经失控了。”  
      情报局驻守武川城的负责人方格，听完汇报之后，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情况太糟糕了，看来武川城的失守已成定局！  
      身为情报人员，根据所掌握的讯息，自己等人目前还是能够逃离武川城的。但军法无情，事后不要说自己，就是自己的家人，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方格思考了片刻，下定了决心。抬头对刚从屋内出来，以及从外赶来几个手下说道：  
      “兄弟们，没有提前察觉到敌人袭击城池的情报，这是我们的失误。如今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为了我们的家人，唯有多杀几个敌人，以死来洗刷我们的耻辱。”  
      方格周遭的几个情报局人员，听罢方格的话后，也明白己方等人的处境，脸显愤郁之色。  
      相互对望一眼后，齐声道：“遵令。”  
      方格点了点头，下令道：“放飞所有信鸽，把武川城被袭的消息通报上去。另外，分头出击，组织城内的官兵和民众，抵抗匈奴大军。”  
      说到这里，方格不知想起了什么，话音一顿。  
      转过身来，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令牌，对着一个年龄十七八，面容仍显稚嫩的青年说道：“苏木，为防意外，你带上我的令牌，骑马尽快从南门撤离，回郡府汇报。其余人等，随吾前往城门迎敌。”  
      “中尉，我……”  
      “情况紧急，不要啰嗦了。我情报局平时为谍、但战时为军。苏木，执行军令吧！”  
      方格把手中的令牌，塞给了苏木，然后拍了拍苏木的肩膀道：  
      “好兄弟，不要再说那么多了。今后哥几个的家人，就全靠你照顾了！”  
      苏木先是看了看一脸严肃的方格，接着又看了看周遭的几个同事，发现他们正朝自己笑着点头。  
      不知怎么，苏木鼻子一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自己今年刚从学院毕业，且年龄最小，这是同事们准备用他们的性命，留给自己一条生路。  
      苏木抱拳朝众人深深一躬，声音颤抖道：“苏木遵命。几位……几位兄长多加保重！”  
      等到苏木随同城内一批逃难的民众从南门出来之后，身后的武川城已经被浓烟所笼罩。  
      已离开数里，但城内的厮杀声和哭喊声仍隐隐可以听到。  
      来到一处丘陵之上，苏木勒马面北，朝武川城的方向远远眺望着。  
      随后跳下马来，双腿跪倒，重重磕了几个头。  
      稍后站起，跳上马背，纵马朝南而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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