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完美畸形1

“您已进入监控范围，入城后请上交摄像设备，严禁对外传播‘封锁‘相关信息……”

        项述从“墙”里出来，手机信号是空的，右上角红点闪烁，屏幕正在被监控。

        9年前，谷城无原因地进入半封锁状态，禁止拍摄，严控消息流通，所有20层以上建筑均被拆毁，城市高度在一点点减小。

        而这里唯一幸存的高层建筑，是城中心的气象站。

        他不过十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上了气象站的三楼，站在电梯前，侧头看身后的玻璃落地窗——

        外面是成片的平房，部分楼顶还立着钢架，上层已经被拆除。他能一眼看到城界，高墙无限延展，谷城的地平线是墙缘。

        司机一路都在谨慎地四处张望，送到这时终于没忍住问道：“项总，您来这里是要……”

        “想走了是吧？”项述的眼尾上挑，刁难人时更显得轻狂，笑道：“没有你我也会走路，怕死就回去。”

        电梯还没来，他的半张脸掩在口罩下，垂头时只露出太阳穴到耳尖的皮肤，白得显眼，大概是因为长期镇坐办公室啃食巨额遗产当精致投资人。

        “好，那我在‘墙’那头等您。”司机微微仰头，望向气象站的顶层。

        人人都知道谷城的高楼危险，有关频繁坠落的都市传说向来不少，而谷城封锁十年之久也和这事脱离不了关系。

        “等等。”项述叫住人，从口袋中掏出一团纸，随意地丢给他道：“拿去扔了，看着恶心。”

        司机接住，这才看出来是张讲座的海报，上面印了个男人的照片。

        “您，您怎么把人家塔外面的广告给撕了！”

        “违规张贴，我这是清理城市环境。”项述挑眉，教唆他赶紧处理掉。

        那是叶参朔，某位因为颜值全网爆火的迪士尼在逃王子殿下、十八岁读博的天才学者，同时也是11年前骗财骗色，让项述抓狂的失踪前男友。

        项述见司机离开，又打开了手机。

        昨晚项总为叶教授列了二十条科普视频的错误，一半是挑刺，而对方却温文尔雅地回复：【谨受教，得到您的建议是我的荣幸。】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项述气急败坏地打起字来，听见电梯到达的声音，毫不犹豫地选择等下一班，手里飞快送出评论：【本人提供的是批评，不是建议。您的“谨”，我担当不起。】

        谁知道下一秒，某个挂着铁粉标签的熟悉名字迅速跟上：

        【叁：不接受批评，担当不起就滚。】

        “啧。”

        项述怒了，正要和人对狙，听见电梯里传来一个女声：“外面那个！到底进不进来！？”

        “进！”他强压怒火，端着肩膀走入。

        电梯门缓缓关上——

        “轰！”

        厢顶高处传来巨响，随后是锁链急速滑动的声音。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轿厢就颤动起来，刹那间向下坠去！

        失重感从无飙升到顶峰，项述甚至没有机会抬头，心跳猝然加速，然而坠落又在瞬息之间停止了。

        “啊——！”有人后知后觉地尖叫，却突然被消音。

        一切陷入黑暗。

        虚空中传来一个机械音：

        【欢迎来到五感剥夺】

        【本游戏一共五关，您将依次失去视、听、嗅、味、触觉，请通过其余感官寻找“故事”。】

        【游戏保证，写出完整“故事”的玩家能够离开。】

        ，

        项述惊恐地攥了把手心，发现手机不见了，他在混乱中低头，什么也看不清，反而一脸撞上某个人。

        对方捞住了他。

        金属磕碰声细碎响动，刺耳的摩擦音突起，一会又停下。

        项述缓了好久没说话，他似乎看不见了，电梯按键上原有的夜光标识无影无踪。他在平静地恐惧着，心跳停了，处在一种身心分离的诡异状态中，仍分辨不出任何事物。

        极致的暗吞没所有，无法判断声音的远近，他不敢轻易抬起一根手指。

        身边人从刚刚就一直扶着他的的小臂，手还没松开，不紧、不轻，力道恰到好处，稳稳地架着，项述隐隐能闻到那人身上清雅的乌龙茶香。

        对方的衣物向上牵动，似乎在用另一只手摸索东西。

        “大家先靠墙，蹲下，不要有大的动作。”声线也稳，沉而不重，这人尤其冷静：“你们听声音，我们应该还在电梯里。”

        他稍加停顿，对项述柔声道：“你站稳了吗？”

        “抱，抱歉。”

        项述抽回手，慌里慌张地垂眸，摸黑理平衬衫上没人看得见的皱褶。

        狭小的轿厢微微抖动，似乎又开始运行。

        ”小心第二次坠落。“身边的人提醒道。温度借由两人相贴的肘部传来，项述停跳的心脏莫名感到一丝安详。

        “那个……”项述试探着问道：“其他人呢？”

        对方还没回答，他的眼前突然浮出两张牌。

        【恭喜您被抽选为特殊玩家，请选择您的技能】

        “啊？”项述左右四顾，摸不到身边人，自己似乎被隔离开了。

        左边是【永生】，右边是【不死】，中间横着一片黑暗。

        两个词的相似程度不亚于菠萝与凤梨。

        项述欲言又止，右眼皮直抽，痊愈多年的选择倒霉症再次发作。

        能从几百个人中一把抽中前男友；想见个面却发现对方住在封锁的邻城；选择和粉丝对骂结果被气得进了这班电梯，然后坠梯进到莫名其妙出现的游戏里……

        人可以倒霉，但霉不能像一张网一样围堵他。

        项述还在怨恨那个姓叶的，悬浮在空中的浮雕卡牌闪烁着，忽然暗去。

        而机械音道：【玩家选择已超时，我们将为您随机分配特殊技能。】

        卧槽？项述惊撼抬头。

        【恭喜您获得永生。】

        【永生，以死换生，您将每天经历一次死亡，生命的轮回永恒接续。】

        “你没说有限时啊！每天死一次算什么特殊技能！？”项述直接喊出了声：“撤回！撤回！”

        然而无情的游戏不会搭理倒霉玩家，他眼前一黑，忽然又回到了狭小的空间内。

        脚下的压感很明显，地面有节奏地震动，空气中弥漫着电路烧焦的味道，头顶有风，听声音似乎是松动的排气扇。

        机械音及时地开始了指导：

        【第一关，故事如下：小梅坠楼了】

        【通关条件：寻找’起因‘，回到7楼写出故事。】

        两人默契地静了下来，等待更多的介绍，然而那声音不再继续，黑暗也没有退散……

        游戏似乎就这么开始了。

        “欢迎…ing…来到珍珠…u…医疗……s…美容院。”

        诡异的女声从头顶传来，音质损坏严重，抽搐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本院致力于为您打造完美外表，我们有最专业、最严谨的医师团队，将帮助您成就最无暇的自我……“

        项述那位疯了的继母给他留下两个东西，一个是一辈子也花不完的存折，还有一个是关于“永生游戏”的睡前故事。

        “刺嘤——”

        狭小的空间忽然被刺耳的摩擦声包围。

        机械女声继续道：“三楼到了，专家诊室在左边……嘶嘶……左边，请三位患者前往就诊。”

        电梯内外的金属部件都在相互敲击，铁门震动着轰响起来，气流涌入电梯厢体，项述身后幽幽灌入一股凉风，微弱、潮湿，散发着消毒水混杂茉莉香精的味道。

        原本闭塞的空间拓展了，静谧中，焦虑与恐慌在蔓延。

        “三位患者？”他疑惑道：“还有个人吗？”

        两人对面传来一阵防水布料磨蹭的声音，有些东西叮叮当当地响了响，被人掐断了尾音。

        ”嗯……不好意思。“

        听起来男女不辨，有点虚，说话对这人而言似乎需要下很大的决心。

        ”我，叫，高禄节。“他擤了下鼻涕，弱弱道：“你，你们走吧，我自己……”

        “三位，三位……”机械女声警告起来。

        项述感到身边的人离开了，凉风掠过两人刚刚紧贴着的上臂，温热散尽，他有点无措，又听对方说：“我们按照指示去找小梅坠楼的起因，说不定就能恢复视觉了。“

        敲击铁门的声音响起，那人又继续道：“出来吧，待在里面不是办法，这个电梯太旧，不安全。”

        项述下意识地伸出手扶墙，却感到手心一热，被人握住，这才发现又碰到了对方。他惶然抽手，又碍于面子正声道：“行……对了，认识一下，我叫项述。”

        那人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的名字念着麻烦，叫三号玩家就行。”

        ”那好吧，我也出来……“高禄节弱弱地应了声，终于拖着步子晃了出来，经过项述时还在奇怪地用鼻子吐息着。

        空气很潮湿，一股铁锈味，三人出了电梯，眼前的黑完全不同于黑夜，那不是没有光，而是一切都被压制在黑幕之下，剩下一个平面，失去任何对空间的判断，除非刻意触碰，不然绝对感知不到自己的肢体。在这里，仿佛连身体都不复存在，只剩下耳鼻。

        他们贴着墙探索，不敢肆意妄为。墙在前方，也在后方，两边则空得没有一点遮拦，风径直吹来，他们似乎在一条“一”字形的窄走廊内，而电梯处于它的中部。

        项述憋着气匍匐在地，向左蹭了一手灰，转身想甩掉，又抹开了一堆黏糊糊的东西，终于是咬牙骂了句脏话，他这辈子哪受过这样的委屈？

        地面铺着早年间医院常用的磨面砖，平行排列的纹路很深，朝着走廊两端延伸而去——

        左边的还算平滑，右侧都是裂纹，尖锐硌手。

        “我们……到底为什么会进入这游戏？”项述隐忍着没发火，狠狠地锤了把墙，又问道，“真的是因为本世纪5星系连珠，所以谷城被r射线击穿产生空间异变，导致在这里坠落会超越光速进入平行世界吗？”

        三号玩家还是那样不慌不忙，对他道：“我以为成年人是不会相信无依据的都市传说的。谷城封锁是因为在进行军事建设，而‘游戏’大概率是某个实验。”

        项述冷哼：“谁家军事实验的代号叫‘游戏’？还抽了一电梯的青壮年男性样本，能实验什么？壮丁战斗力？”

        “你说的没错，募兵就是军事建设的一个环节。”三号玩家的脚步声渐慢：“先玩吧，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也不是没有——我们可以送死。”项述有技能，心里还算有底，不断在脑中构想这个地方的结构，说道：“如果这里真的是某个实验室，那它一定有边界，我们送死就能触发技能，等语音提示响起的时候，再顺着声音来源去找‘外界’。”

        “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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