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回、刻字铭心不敢忘魔气入体杳无踪

夜色渐渐笼罩着整个村落，一排排的房舍轮廓变得模糊不清，房檐好似愈发低矮了，月亮渐渐从东方天际升起，高低错落的房舍屋顶上犹如覆霜盖雪，鳞次栉比的层层屋瓦显得清晰可辨。

        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柩落在盘膝坐在床榻上的虹猫身上，此时的虹猫正紧闭双目，调理气息。

        他的手腕，脚腕上皆是沉重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牢牢地嵌入房屋墙壁的石砖内，令他无法踏出这里半步。

        忽而，闭目调息的男子睁开双目，清冷月色下的眸底倒映出一片血色。

        是毒瘾又发作了！

        白日里，因为担心虹猫毒瘾发作而住进了隔壁侧卧的诛心被一阵急促又沉闷的撞击声惊醒。

        脑海中浮现虹猫受伤的模样，诛心不敢迟疑，匆忙穿好外衣来到了虹猫卧房的门口。

        沉闷的撞击声和铁索拉扯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频繁，诛心还未踏入房中，便隐约听到虹猫的声音从房中传来，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虹猫还并未失去理智。

        可当真正踏入房中后，眼前的景象却是她未曾想到的。

        因为铁索的束缚，虹猫被困于床榻上。此时的他痛苦地蜷缩在墙壁的角落里，四肢被困，无法行动，只能用头一次一次地去撞击墙壁，保持最后的理智。

        “……蓝兔……蓝兔……”他喃喃自语，每一次撞击后，都会默念爱人的名字，以此告诫自己，坚持下去。

        浑身如同被炽火灼烧，额头上的伤口还未愈合又生生裂开，鲜血沿着他消瘦的脸颊流下，染红了颈侧的白衣。

        此时的虹猫仿佛一直不知道疼痛的困兽，身体上的伤痛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又或是不是不会痛，而是痛的麻木了。已经忘记了怎么痛，什么是痛。

        “虹猫！”诛心心疼不已，惊呼一声，扑到虹猫身旁，想要制止他自残的行为，可她又怎能敌得过陷入混乱的虹猫。

        见有人突然扑了上来，意识混乱的虹猫下意识地进行攻击。

        嵌入墙壁的锁链随着虹猫的动作剧烈摇晃起来几乎被他挣断，墙壁上落下无数碎屑，转瞬间，诛心的脖颈已落入虹猫掌中。

        “你是谁？”虹猫满眼血红，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你是魔教的人！”

        “虹猫，虹……”骤然出现的窒息感让诛心无所适从，脖颈处的压迫力越来越强，诛心双手挥动，想要扒开虹猫的手掌，可那双手掌却如同钢筋铁骨一般，无法撼动，眼见诛心即将丧命。

        窗外一道人影闪过，一心只在杀死诛心的虹猫还未看清，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心儿，心儿你怎么样了？”来人正是一直不放心诛心的齐修远。

        从虹猫手中逃出生天的诛心瘫软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好转之后，又第一时间去查看虹猫的情形。

        一旁的齐修远见此场景，心中越发郁卒，看向虹猫的眼神深沉晦暗：“心儿，听我的话，离开他，好吗？”

        一心扑在虹猫身上的诛心并未答话，齐修远又道：“心儿，我问过长老了，延续灵虚族传承的圣女伴侣人选并非只有他不可。你再等等我，等我变得更强大，我一定能保护好你和灵虚族的。”

        “可我，非他不可。”将虹猫安放在床榻上，诛心缓缓回过头，清冷的月色映着她左半边脸颊上的银色面具，亦是冰凉。

        齐修远满眼心疼，沉痛道：“可刚刚我若来迟一步，你就要死在他手上了！”

        “虹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是最清楚吗？”自从“九锁同心阵”前别过后，诛心和齐修远一直未见，可并不代表她忘记了那些事情。

        “我，我不知道……”虽然心里已经猜到诛心知晓了是自己把“阿芙蓉”药丸送给了虹猫，但齐修远依旧想要垂死挣扎。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灵虚族的地牢，你又不是没去过。”诛心冷笑一声。

        自从知道巫祝在暗中培养齐修远后，诛心虽然不知道巫祝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但现在的齐修远早已不是她带回来的那个半死不活只想为宗门报仇的单纯少年了。

        “可是心儿，我对你，一直是真心的！”撇去玉凤青鸾的影响，每次诛心受到伤害，除了身体，他的内心更是十万分的痛苦煎熬。

        “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好，你就不会骗虹猫服用‘阿芙蓉’。”诛心转过头：“刚刚你救了我，我不会感激你，也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

        齐修远的心她不是不知道，爱而不得她已经体会，但她自己尚在囹圄，又如何为他人解困。

        床榻上，被齐修远打晕的虹猫其实并没有真正沉睡。

        中了“咫尺天涯”的他拒绝和诛心合欢，却在与蓝兔云雨之后，激发了“咫尺天涯”的毒性，一路上靠着坚定的意志和随行的诛心才走到了这里。可他为了远离诛心，不受诛心所控，尽早寻到长虹剑剑魂回到中原。虽知齐修远送来的药有问题，可还是义无反顾服用了“阿芙蓉”，加上“九锁同心阵”的幻境刺激，所有的一切令虹猫的身体产生了一种新的变化。

        这种变化让他的神智变得混乱且模糊，仿佛从前所有美好的记忆和所爱之人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还慢慢消散，相反的，那些被幻境激发的仇恨和绝望却会日益增长，此时虹猫的脑海中正是如此。

        白衣剑客独自一人置身于没有边际的意识海洋，无数模糊混乱的画面漂浮在他的周围，有温暖的，柔软的，也有痛苦的，惨烈的……

        “我是玉蟾宫宫主蓝兔，你现在在玉蟾宫内……”

        一张如花的笑靥从他的面前闪过，是蓝兔！他伸手想要抓住，画面却在被他触碰到的一瞬间碎裂成无数细小的光斑，随风飘散，越来越远。

        仿佛是一个开始，细碎的破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些美好的画面上开始出现无数细小的裂痕，随后一个一个地崩坏，消散……

        魔教的放火烧山，父亲的以身殉道，血魔疯癫丸之毒，戒毒后武功尽失，黑色属水险入魔，蓝兔救阿木失声，天门洞开麒麟危，陨石突降蓝兔命悬，天狼门反目赶尽杀绝，天地同寿悲恸欲绝，鼠族策划惊天阴谋，三郎魔化肆意虐杀，灵山门锻黑龙剑出，不老泉还璞归原，比武失败右手被废……

        慢慢地，这些画面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逼近虹猫。

        孤独的白衣剑客被这些充满着压抑和痛苦的回忆包围，意识之海的光缓缓消退，他蜷缩在光亮照不到的角落里，黑暗和窒息将他渐渐吞噬。

        就此沉沦吧，也许这样就不会再痛苦……

        身体开始坠落，无尽的深渊具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带着他的灵魂和身体去向最黑暗的地方。

        “虹猫——”忽然，意识之海的上空传来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醒过来，快醒过来……”

        一点光亮出现在意识之海上方，那声音像一道光束一般，朝着坠落的虹猫追去。

        “蓝……”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渗出，昏迷中的虹猫双眉紧皱，面露痛苦。

        “虹猫，夫君——”这声音中带着泣血的悲鸣，少女绝美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虹猫面前，令几乎要陷入黑暗的虹猫猛地惊醒。

        脑海中的疼痛感还未消散，那种被恐惧和窒息笼罩的阴霾依旧萦绕在虹猫心头。

        “蓝兔……”他无意识地低呼一声，心底传来的恐惧和不安让他伸手按在心口。

        屋外已是傍晚，入目的是被清理过的房间，虹猫抬头看向窗外，薄雪早已融化，但空气中的寒凉依旧未退。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昏睡了一天。

        收拢松散的衣襟，指尖却触碰到了里衣心口处的绣字“蓝”。

        刺骨的疼痛再次从脑海深处传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脑海中的经脉尽数握在掌中，再慢慢撕扯揉碎。

        蓝，如果我忘了你怎么办？

        虹猫伸出双手狠狠地击打着自己的头部，却依旧无法制止那种经脉寸裂的疼痛。虹猫已经分不清这是“咫尺天涯”的蛊毒还是“阿芙蓉”的药毒。

        思绪混乱，气息失调，丹田处血气上涌，一口鲜血从虹猫口中喷涌而出，唇角流下的鲜血滴落在前襟，转瞬间染红了白色的衣衫。

        “蓝兔，蓝。”想到衣服上绣着的“蓝”字，虹猫来不及调理气息，手忙脚乱地将里衣脱下。

        月白色的娟秀小字被鲜血浸染，已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虹猫的手指从“蓝”字上轻轻拂过，心头柔肠百结。

        蓝兔，对不起，我把你送我衣服弄脏了。

        他缓缓凑近那块绣字的衣衫，阖上双眼，染着血渍的唇轻轻印在“蓝”字上，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在亲吻自己的爱人。

        可我更怕自己会忘记你，蓝……

        不，我不能忘了你！就算忘了我自己，我也不能忘了你！

        虹猫睁开的双眸中是义无反顾的坚定，显然他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

        尖利的刀锋划破心口的肌肤，温热的血液从皮肤下涌出，一横一竖，一笔一画，是他唇齿间的低喃，也是他心中默念无数遍的爱意。

        从手中落下的一刀刀不仅是刻在他的心口，更是刻在他的心上。

        这些鲜血，这些伤痛，只是为了让自己记住一个字，一个人。

        血腥弥漫在鼻翼间，可他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和安心。脑海中，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面容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蓝，这样，我就不会忘记你了……

        诛心原以为昨日的虹猫已经足够疯癫，可眼前所见，又一次突破了她以往所有的认知。

        寒凉的冬日里，靠在墙壁上的清瘦男子□□着满是伤痕的上身，他手上握着锋利的匕首，在自己的心口上一刀一刀地刻画着。

        “虹猫！”诛心难以置信的叫声在虹猫身旁响起，却未让他的动作有半分停顿。

        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他心口的伤痕深可见骨，翻卷的皮肉和涌出的鲜血让伤口看起来格外狰狞恐怖，只依稀可见，那是一个“蓝”字。

        “蓝，蓝……”温热的血沿着刀刃，刀柄浸透他的指缝，掌心，滑腻地让他几乎握不住匕首。

        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但双眸却如同血一般猩红。

        一刀一画，以血肉雕琢。

        他心口的那一个蓝字，已经成了他最后的，唯一的救赎。

        “蓝兔，又是蓝兔，虹猫，她根本不值得你为她这么做！”长久压抑的妒火燃烧成怒意，诛心出手极快，转瞬将虹猫手中的匕首打落。

        意识混乱的虹猫伸手去抓落在床榻上的匕首，却又被诛心将匕首踢开。

        “蓝兔！蓝兔！你把蓝兔还给我！”像是唯一的救赎被击碎，虹猫眼中顿时杀意四起。

        那是一双盯着必死之人的眼睛，诛心还是第一次看到虹猫露出这样的眼神，不由得心生恐惧后退了几步，却又不甘心地喊道：“虹猫，你清醒一点，蓝兔根本就不在这里，陪在你身边的人，一直是我啊！”

        “不，蓝兔不会离开我，她不会离开我的！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诛心的话无疑刺激到了虹猫极为脆弱的神经，让他的状态更加疯癫。

        橙红色的光球在虹猫掌心凝聚朝着诛心甩去，屋子里瞬间尘土飞扬。可如今的虹猫就算再厉害也只是一只被囚的困兽，无法离开这个房间半步。

        看着这样的虹猫，诛心心痛且愤恨，心疼他身受重伤还要忍受毒瘾发作的痛苦，却又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自己却几次险些命丧于他手。

        从小到大，她都是灵虚族最骄傲的灵女，可从相识到现在，她为了他早已变得卑微妥协，甚至连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容貌都失去了。

        想到这里诛心一边躲避，一边忍不住地将连日来所受的委屈尽数宣泄：“就算你杀了我，蓝兔也已经离开了你，她和黑小虎成了亲，如今她已是盟主夫人，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不！你说谎！”虹猫怒吼一声，内力突然暴涨，橙红色的内力光圈中翻滚起暗沉的黑色气息。

        “是魔气！”诛心大惊，急忙退让。

        无比强大的内力从虹猫体内翻涌而出，束缚他的四根铁索根根崩裂，眨眼间，房舍已化作废墟。飞石走沙，狂风怒啸，黑金色的内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丝毫不逊于虹猫顶峰时期使出的“火舞旋风”。

        目之所及，木屋，瓦片，树木，尽数被卷进这漩涡之中，住在这院落不远处的灵虚族村民们见此情景，虽不明原因，但也都快速的四散逃离。

        眼见情形越发不妙，诛心想要靠近旋涡阻止虹猫，不料直接被强劲的内力震晕。

        等她再次从一片废墟中醒来之时，却发现，虹猫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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