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谢云馨是小孩心性，虽然缠着妈妈，不一会儿也就困得睁不开眼了。谢明舒哄睡了孩子，自己却不怎么困了，索性接了杯温水来到客厅，果然一进去就看见林念坐在沙发上，正抱着胳膊气鼓鼓地瞪她。

        她赶忙将水递上去：“念念姐，喝点水吧。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林念剜了她一眼，接过杯子愤愤道：“没出息，我迟早有一天得被你气死。”

        她嘴上说得狠，放下杯子时却还是轻轻的，生怕吵醒了刚睡着的云馨。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沉默了一阵，谢明舒轻轻开口：“念念，我知道你关心我，谢谢你。我今天在饭局上碰到他和朋友聚会，他认得张校长，就进来打了个招呼。”

        林念哼了一声，审视她：“还有呢？”

        谢明舒想了想，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摇了摇林念的手臂：“他还夸你帮我找的这个小区特别好。”

        林念嫌弃地躲开，皱着眉又抱起胳膊：“我没说这个。”

        谢明舒只好说：“就是我刚才说的，他走的时候看见我还在等代驾司机，就送了我回来，没有别的了。”

        林念上上下下打量她几个来回，才瞪了她一眼：“我说你是真没心眼儿还是就对他没防备，你让他送你回来，他知道你住在哪儿，万一哪天又来纠缠你，到时候你怎么办？”

        谢明舒怔了一怔，她是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虽知道林念是为了她好，她还是忍不住为许成熙分辨：“他不是那样的人。”

        林念哑了几秒，随即又开足火力道：“他以前确实不是那样的人。可是明舒，你们俩多少年没联系过了？你知道他这些年在什么地方，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你怎么就能确定，他现在还能像从前一样？”

        谢明舒定了定神，语气平静：“话是这么说，但我想，总有些地方是不会变的吧。”

        林念语气一滞，回想起他们从前的许多往事，难得温和下来：“我也不是说就非得讨厌他，可你不是没信过他，结果什么样，你也知道。只要他爸妈还在一天，就容不下你，难道你现在还要重蹈覆辙吗？明舒，你现在这样，我实在是担心你。”

        谢明舒虽然心里早有主意，听她这样说也不禁生出些动摇。

        她不是对他没有信心，而是生怕是自己糊涂。

        她低头摸了摸沙发，半天才说：“念念，谢谢你肯跟我说这些。你之前说给我介绍的那个人……我下周约着去见一见吧。”

        自从知道她还没有男朋友，林念就燃起了雄雄斗志，忙碌的工作之余还不忘对身边优秀的单身男性逐一考察，好不容易筛选出一个，立刻就要介绍给她。

        谢明舒当时一听就觉得头大，好说歹说才让林念放弃了第二天就邀请那位男士来共进晚餐的打算。后来林念又旁敲侧击了几回，也都让她找借口推脱了。

        这回听她松口，林念才放下心：“这就对了，不管行不行，总得先去试试才知道。”

        门外，许成熙上了车，让朱师傅将车开得远了些，隐藏在小区里的几棵树后，隔着车窗默默注视着她家窗前的亮光。

        朱师傅一声也不敢吭，任由他沉溺在如夜色般漆黑的静默中，只是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一眼，见他还睁着眼睛神色清明，便欲言又止地转回去。次数多了，他也察觉了，不由得一笑：“朱师傅，我没事，您别担心了。”

        朱师傅见他说破，也不免有些尴尬，伸手挠了挠头，讪讪地转回了驾驶室。

        他盯着那栋小房子看了不知多久，直等到灯光全都熄灭，整栋房子只剩下一片黑暗。他这才低声叹口气，说了句：“走吧。”

        大约是安心了的缘故，这一晚他难得睡得安稳些。

        第二天一早，消失了快两个礼拜的杜平越终于出现在许成熙的办公室。

        他一进门就像个小孩似的咧嘴一笑，将手里的文件递给许成熙：“哥，你看看。”

        许成熙取了茶杯给他倒上茶，也十分为他高兴：“辛苦了，这块地不好拿，这几天没少折腾吧？”他打开文件夹翻了翻，见事情办得漂亮，便着重夸了表弟几句。

        杜平越脸上虽尽力维持沉着，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来，只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

        许成熙将他的神态看在眼里，心里暗自一笑。

        杜平越是他姑姑的儿子，年纪比他小了一轮，几个月前才读完研究生回国，身上仍带着些学生气。

        因他父母年轻时都忙着在边疆为国奉献，他和妹妹许安南从小便是在大舅家长大的。他学的是金融，长相性格又都有几分像他大舅，老爷子舍不得放他走，等他在念完书就叫他回来进了公司。

        见他一副有话说的样子，许成熙便问：“出去一趟，有什么发现？”

        杜平越犹豫片刻，才认真道：“哥，我去见了几个留在广州的同学，我觉得咱们可以试试推出一个单身公寓，就是在城里弄一栋房子，一间间都是像宾馆那样的小屋，每个有独立的卫浴和厨房，既方便，又能保证私密。”他说得十分随意，眼睛却始终关注着许成熙的反应。

        许成熙听他说完才笑了笑，简短地鼓励道：“确实有道理。”

        杜平越听他这样说，更受到了鼓舞，便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我跟我同学们也聊了这个，他们都说要是真有的话，多花点钱也愿意住。”

        他停了停，又补充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注重隐私空间，但凡有点财力的，有几个愿意跟别人合租啊？”

        “话是这么说，”许成熙听他越说越激动，忙给他指出问题：“不过咱们做的更多还是高端公寓。”

        杜平越仍没当成什么大事，意气风发道：“那咱们可以开发一下新的领域嘛。挑战新事物才能带来进步，老是局限在一个领域固步自封，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许成熙觉得他兴奋的模样颇有几分老爷子的神采，不禁失笑，只好给他泼冷水：“你说得容易，可是这样独立的单身公寓造价得压到什么程度，才能跟那些可以合租的房子拼价格？年轻人再喜欢私密空间，首要考虑的也是经济原因。”

        他语气虽温和，这话却把杜平越打了个措手不及。杜平越本来是陷在自己的新点子里越想越兴奋，他和他那些同学们又都是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一路锦衣玉食长大的，才意识到这么个大问题，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头，觉得有些尴尬。

        许成熙知道他是热心，便也鼓励了他几句。见他情绪缓和过来了些，又问道：“姑姑和安南怎么样？”

        “我妈身体还行，那边空气好，养得气色比以前好多了，还说过年的时候让咱们都一块过去呢。”

        许成熙温和地笑笑：“好啊，到时候叫上小陆姑娘，一块去看看姑姑。”

        杜平越一拍大腿，悲愤道：“哥，你怎么跟许安南这个小兔崽子说得一模一样！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们了！”

        他们兄妹自幼的相处方式就是这么鸡飞狗跳。小时候两人天天打架，长大后一见面就拌嘴，直到许安南读大学时去了南方，耳边一下清净了，杜平越反倒觉得有几分寂寞。

        他琢磨着怎么回敬表兄，却听见桌面上许成熙的手机恰好响了。许成熙看了看手机，不自觉地皱起眉，又将手机翻过去放回桌上，才问他：“平越，今天下午有事吗？”

        杜平越本能地回答：“原计划是明天才能回来，今天还没什么事。”说着才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向后一弹：“哥，你不会又让我跟你一起加班吧！”

        “什么叫又加班，”许成熙有些无奈，却没跟他计较，径自转了话题：“要是没事的话，劳你帮我个忙，去机场接个人。”

        杜平越奇道：“谁啊？”忽然想起老爷子交代的事，便凑过来神秘兮兮道：“难不成是大舅给你介绍的新女朋友？”

        许成熙听到这个称呼便觉得厌烦，忍不住反驳：“什么女朋友，别瞎说。”

        他将姚慕仪的事说了，却没有提到自己和明舒的两次相见，只说父亲这回不同往常，催得格外频繁，他又实在有事脱不开身，就只好请表弟帮他一回。

        杜平越听得暗暗咂舌，心说这还真不是介绍女朋友了，大舅恨不得你立刻把她娶了当老婆才好。他想了想，却笑着劝道：“哥，这姑娘我见过几回，先不说家里怎么样，长得是真好看，你跟她见一面又不亏。”

        许成熙听他也帮着老爷子说话，更觉得心里烦闷，只好另辟蹊径：“平越，我记得下周五你和小陆姑娘要去过恋爱纪念日？”

        杜平越顿时如被他掐住命脉，紧张地问：“哥，你怎么知道？”

        许成熙却不理会，眼中有隐隐的笑意：“可是爸嘱咐过，那天要开董事会，让你务必参加。”

        杜平越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哥”，盯着许成熙，大气也不敢出，只听他循循善诱：“要是你帮我这回呢，我到时候就说你去市里调研，你看……”

        杜平越不等他说完便立刻点头：“成交成交，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许成熙这才暗自舒了口气。两人又闲谈了几句，杜平越走出门了才回过味来，又转过来探着脑袋啧啧感叹：“哥，我发现你跟旭存哥学坏了。”

        许成熙只是笑笑：“什么话。”

        等杜平越出了门，他轻轻摸了摸电脑旁边的仙人掌。上面的刺有些软了，顶上已经结了花苞，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开花了。他忽然生出一点希望，又自嘲地笑了笑，重新低下头去看公文了。

        半晌他才忽然想起什么，拿过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串号码，对着电话那头道：“小梁，帮我订一张下周三的往返机票，早上出发，下午回来。”

        他没有说地点，那边却也没有问，只答了一声“好的”。

        他点一点头，道了句谢，又挂上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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