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永和里商业街上的一家咖啡馆里，姚诗仪坐在靠玻璃的那一边，看着人潮往来。
　　过了许久，她低头看表，然后皱了皱眉，想着是不是颜筱这个路痴又迷路了，才会迟到这么久。
　　电话里，颜筱委屈巴巴地求原谅。她说：“姚姚，再等我十分钟，我堵车了，开不动……”
　　姚诗仪看了看还算空阔的马路，问她：“您到底是堵车还是迷路啊？”
　　“……迷路。不过是这个导航它一直在换路线，不然我早就到了。”颜筱还在狡辩。
　　姚诗仪无语。
　　“你慢点儿着开吧，看清楚方向再走。”
　　“嗯嗯好，你再等我一会儿……”
　　于是又过了半个小时，姚诗仪才看见颜筱推门进来。
　　“我真的不是故意迟到的，”颜筱还想解释，“就是这个导航它路线规划得不好。”
　　“是是是，我又没怪你。”姚诗仪说。
　　然后，颜筱坐下了，点了杯拿铁。
　　“你这次来京城要待几天？”颜筱问。
　　姚诗仪回答：“在这边有一个项目，等搞完之后就会回新加坡了。”
　　她前年就提前毕业了，毕业之后就留在新加坡实习和工作，现在已经升做部门主管。
　　“哦对了，我在新加坡还遇到邝绎来着，他现在好像要准备回国了……有个叫黎若谖的女生，听说之前也是你们一中的，你认识吗？”
　　“认识啊。”颜筱说，“怎么了？”
　　“没怎么，邝绎说他订婚了，和黎若谖。”
　　“这么快？”颜筱有些惊讶。
　　姚诗仪笑着说：“嗯。”
　　她们两人都沉默了，一时间都有些感慨。没想到大学才刚毕业，身边就有人已经要成家了。
　　颜筱有些犹疑，但还是开口问了。她问：“你跟唐棠……现在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啊，”姚诗仪伸了个懒腰，“我知道她什么意思，我也尊重。但是我没办法，我跟她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颜筱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对唐棠表示同情。
　　“再说了，我有喜欢的人了。”姚诗仪又笑着说。他在缅州救过她。
　　“嗯，那挺好的。”
　　姚诗仪背靠在椅子上，一边用食指指腹划拉着自己的鬓角，一边淡淡地说：“是挺好的。看样子我们大家都挺好的。”
　　“这样多好啊，”颜筱笑着，“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可是筱筱，”姚诗仪又开口说，“程逸之前失忆了，现在记忆还没恢复。你们就这样在一起，真的好吗？”
　　颜筱低着头，用小勺子轻轻敲着杯壁，听着脆响，过了好久才回答：“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如果这次再放弃了，我可能就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了。”
　　“……万一他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呢？又或者他在欺骗和利用你。”
　　她之前向邝绎打听过程逸这个人，他对他这位昔日情敌的评价还不错，说他讲义气脾气好之类的，就是比较冷淡，偶尔做事会比较冲动。
　　她也不想小人之心，但这种可能性也不是不可能的。要是真的发生了，她不知道颜筱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当是我欠他的吧。”颜筱低着头，用勺子搅了搅被子里的咖啡，然后说：“毕竟他的失忆很大程度上是我造成的。”
　　姚诗仪叹了口气，“他要是一直想不起来就算了吧，你们可以一起创造新的回忆。”
　　“我也是这么想的。”颜筱笑了。
　　又说了会儿话，两人便一块儿起身去吃午饭，颜筱请客，选的是一家专门做川菜的馆子，味道很地道，这还是林小景那个川妹子推荐给她的呢。
　　吃饭的时候，姚诗仪问她：“你下午还有什么安排吗？”
　　颜筱点了点头，说：“有一个志愿活动。去医院的音乐角给小孩儿弹琴。”
　　“几点？”
　　“两点半开始，五点结束。”颜筱回答说。
　　“那我们就下次再约吧。”
　　“好。”颜筱笑着说。
　　……………………
　　程逸睁开眼睛，偏过头看了一眼一旁桌上放着的沙漏，上部还有一些细碎的沙粒在往下落。
　　“有想起什么吗？”心理医生问他。
　　他又闭上眼睛，沉默了，像是在回忆。
　　心理医生摸不准他的意思，又问：“先生，请问您从前做过催眠治疗吗？”
　　程逸摇了摇头，“没有，这是第一次。”
　　其实在遇见颜筱之前，他一直觉得以前的记忆是可有可无的，毕竟它不会对他今后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所以并没有过多地想去记起。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知道颜筱在为这件事困扰着。要是他能想起来的话，她会开心的。
　　心理医生点了点头，说：“您是由于车祸导致的失忆，这种失忆可能是因为颅内局部血液淤堵造成的暂时性失忆。所以如果实在记不起来也不必担心，也许再假以时日就可以自行恢复了。催眠治疗也只是辅助手段而已。”
　　“好的。辛苦您了。”程逸说。
　　说完，他走出了心理咨询中心。把手机开机之后，他看到了微信里几个未接的语音通话，都是他妈妈打过来的。于是他回了过去。
　　“妈，有什么事情吗？”他问。
　　李女士说：“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他走了几步路，然后在电梯口停下了，准备打完这个电话再进去。他回答说：“刚刚在开会，手机关机了。”
　　“……”李女士沉默了几秒没说话。
　　“回来吃个饭吧。你回京城之后还没在家里住过几天……”
　　“好，”程逸答应了，“我一会儿就回去。”
　　“好嘞，”李女士显然是高兴了，“路上注意安全。”
　　“嗯。”说完，程逸就挂了电话，进了电梯。
　　一楼大厅里有人在弹琴，他走近了些才发现是颜筱。因为音乐角是在儿童门诊的附近，所以小孩儿很多，她周围围了一帮小孩子，有的还是被家长抱着在听。
　　颜筱弹的都是些简单好听的儿歌，有小孩儿会跟着一起合唱，她也在唱，笑得很开心。
　　她喜欢弹琴，总是这么招小孩子喜欢，性情必然温和，心地一定善良，又不会三心二意，真是天底下绝好的姑娘。
　　于是，他给她照了张相，然后便有些愣住了。他在想是不是从前也曾这样给她照过相？
　　那时她站在银杏树下有些不满地对他说：“程大少爷，你的拍照技术有待提高哦。”
　　他忽然觉得头晕。
　　许是因为刚刚才经过催眠治疗，所以一经刺激，那些潜在的记忆便翻山倒海而来，充斥了他的大脑。
　　只是这一次，颜筱的样子在他的记忆里不再是一个虚影，而是切切实实地存在着。他忽然能听见了，能看见了，能感觉到了，那些曾经遥不可及又陌生的回忆。
　　然后，他走到了一个诊室外的候诊区，在椅子上坐着，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再睁眼时，他便什么都记起来了，记起了所有所有从前的事情。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让颜筱长久沉默不言的，不过只是一通电话而已。
　　五点了，颜筱弹完了最后一个音节，然后笑着跟旁边的小孩子们道别。
　　她摸了摸靠她靠得近的一个小孩儿的头，跟他说再见。再抬头时，程逸站在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她惊喜地问。
　　“我来看医生。”他说。
　　然后颜筱皱了皱眉，问：“你生病了？”
　　“嗯，得了失忆的病，”程逸笑着说，“不过现在病好了，什么都记起来了。”
　　“你是说你的记忆恢复了？”她又问。
　　“嗯。”
　　“……”颜筱忽然有些犹豫了。
　　程逸走上前抱了抱她，“今天跟我回家吃饭吧。回我爸妈家里。”
　　然后颜筱就晕晕乎乎地坐上了他的车。结果车走到半路她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完了，我车还停在医院呢。”
　　程逸忍不住笑了，笑了很久之后才说：“一会儿我助理会来我家送文件，你把钥匙给他，让他给开回小区车库里去。”
　　“行吧。”
　　她真是迟钝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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