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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第二章

        秦满川吩咐栖霞照看好流云,迎进秦苍烛,伸手想替弟弟理一理沾了些雨水的衣衫,却被秦苍烛早一步闪身躲过,他的笑蓦然僵在了脸上,只好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来掩饰尴尬,:“娘亲本还忧虑今日大雨路不好走,却不想这天说晴就晴了。”

        “天公作美,这一路多是艳阳。”秦苍烛微笑道,他没有遗传刘氏的凤眸,笑起来时,桃花眼就变成了弯月,漆黑的眸子一直亮堂堂的。

        秦满川和秦苍烛身量差不多,但秦满川看起来更瘦一些,除了那略显相似的五官,两人截然不同,去往二楼的小楼梯容不下两个成年男人并肩通过,秦满川就走在前面引着弟弟。秦苍烛抬脚跟随,心中疑惑刘氏为何不在侯府等自己。

        小酒楼二楼内藏乾坤,暖香融融,带有繁花争艳浮雕的小几上摆满了一叠叠精致的小菜,微弱的日光洒在半张小几上,雕花窗向外大开着,南城门的往来一览无余。

        刘氏早已按耐不住地站起来,伸着脖子朝楼梯口探去,当看到想看到的人时,却是蓦然红了眼,摇摇晃晃地差点跌倒,秦满川立刻几步并作一步冲上前扶住刘氏,刘氏抓着秦满川手力道之大让秦满川也忍不住皱了眉。

        秦苍烛有些吃惊,眼前的妇人看起来还很年轻,真不像两儿子都那么大了的母亲。刘氏紧盯着秦苍烛,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多年来的思念最终都哽在了喉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氏拿出锦帕搵干泪痕,哭腔只是轻轻起来就又被硬生生压下去,好不容易团聚,还泪流满面多不吉利。

        她走近秦苍烛,一眼就看到了秦苍烛旧青衫上格格不入的补丁,不禁悲从中来又红了眼,不知自己不在身边这孩子从前过得什么日子。

        “阿弟好不容易回来了,这都是好事,娘亲要开心才是。”见刘氏又要落泪,秦满川温声宽慰道,同时向秦苍烛眨眨眼。

        秦苍烛很是无措和茫然,前十九年里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更不知道怎么安慰,但却一下明白了秦满川的意思,仿照着记忆中原主向祖母问安的姿势,秦苍烛跪地向刘氏磕头道:“阿烛敬请福安。”

        “快起来,快起来。”刘氏抹了抹泪,在秦苍烛头磕到底前就上前扶起他:“阿烛真乖,累了一路了先坐下喝口水歇息歇息。”

        秦苍烛被刘氏拉住了手,刘氏力道和她本人娇娇小小的很不相符,不容拒绝地就把秦苍烛摁到了小几旁,秦苍烛只好乖乖跪坐下去。

        “怎么手这般凉?知鱼,去叫栖霞来多放几个炭盆。”刘氏刚拉住秦苍烛就觉得一片冰凉,这得冻了多久,初春和冬日也没多大分别,这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到皇城,若非各方势力盯秦府盯得紧,自己一个将门之女怎么都能快马扬鞭亲自把人接回来。

        秦苍烛察觉到刘氏的紧张,宽慰道:“只是路上受了点风,暖暖就好了。”

        刘氏却执意又叫来落白取了汤婆子放在秦苍烛手边,并舀了一大碗姜茶放到秦苍烛面前。

        有些刺鼻的味钻进鼻子里,秦苍烛忍不住地难受,但是刘氏紧盯,他也只好端起碗一口闷下虽然味大,效果也喜人,不一会人就暖了起来。

        刘氏满意了,笑着让秦满川把她连夜做的糕点端出来,秦满川先端出一叠白花花的牛乳糕放到秦苍烛面前,牛乳糕上撒着细细的糖霜,在光线下闪着晶莹的光。

        “听祖母说阿弟喜甜食,今日要有福了。”秦满川笑眯眯道,不动声色地眼角抽搐,刘氏交给他的四层食盒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光是看一眼都让他觉得齁甜齁甜腻得慌。

        秦苍烛看出秦满川的不喜,干脆地拿过了食盒放自己身边:“娘亲辛苦做的,阿烛留着慢慢尝。”

        刘氏被这声“娘亲”喜得用帕子遮住了收不住的笑唇,就连秦满川不喜她做的吃食的事,都被她扔到了九霄云外,她心中得意,从前不知道阿烛什么样,还想着会不会和胞姐家的孩子一般皮,现在瞧瞧,我家阿烛多乖,哪能和皮猴子似的。

        秦满川赶紧为刘氏布菜,刘氏这几年身体总调理不好,平日里忧思过度常不思饮食,今日难得开心,刘氏总该有胃口了,但刘氏只是少少吃了几口就饱了,反倒是让秦满川作为兄长要多照顾阿烛,阿烛这孩子她是怎么看都满意。

        秦苍烛这次不用秦满川提醒,就主动伺候起刘氏,刘氏虽然边说“饱了饱了。”却也笑容满面地被二人哄着用了不少。

        一顿饭吃到了太阳西斜,不出意外大半的饭菜都进了秦苍烛肚子里,秦满川反而是吃的最少的。

        下楼时刘氏又用了力强硬地把秦苍烛拉进自己的马车里,流云只跟秦苍烛匆匆打了个照面,就见秦苍烛被拽上了马车,流云也落得一身轻松,架着自己的小马车慢悠悠跟在后面。

        刘氏今日出门为求低调,马车并不大,又进了一个秦满川,可谓塞得满满当当,秦苍烛身后就是马车窗,他忍不住撩开窗帘想看一看这皇城究竟如何。

        马车像来时那样七折八转才出了胡同,刚出胡同,秦苍烛就看到远处北方遮天蔽日的重楼飞阁,东凌以玄色为尊,建筑物多古朴厚重,那一片亭台楼阁,却是描金绘银,在日光下折射出冷冷的光。

        恢弘和严肃扑面而来,秦苍烛惊叹于古人的建筑之才,除了皇宫应该没别的可能了,虽然距离远看不清,但远观的魅力已经足够震撼。

        东方的高塔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塔顶云雾缭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日光下向着云层外闪耀着。高塔同样通身多玄色而雕金,皇宫玉阶彤庭,高塔熠熠生辉,两者相得益彰。

        秦苍烛两眼发光道:“这塔是藏经阁吗?”

        似乎大多数高塔是用来放经卷的,继承原主记忆后,他就发现这里不属于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

        记忆只告诉他天下原是四分,东凌王还是皇子时就带兵踏平了南州,随后自立为王转头北上攻下了东凌,并砍下了先帝和其他皇子皇女的头颅,悬挂于北城门十日。

        东凌王亲兵破入皇城那一日,残阳如血,映照在宫内由鲜血汇成的细流上,世人惊于东凌王的残暴,却又畏惧其绝对的实力,中都,北漠,人人自危。

        东凌王铁血手段之下,中都王不再痴人说梦,率先投诚,拥立东凌王,东凌王虽残暴嗜血,但却深知治国之道,启蛰才四年,东凌,南州的商贸都已迅速发展起来,百姓日益富足,世人不约而同忘记了四年前的腥风血雨,转而大力称赞起这位君王。

        然而秦苍烛回顾记忆却发现,原主似乎不了解任何有关朝廷之事,按说家境也不差,但快加冠的年纪大字也不认几个,几乎只认得自己的名字,这让秦苍烛深感茫然迷惑,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是个文盲。

        “那是摘星楼。”秦满川一双凤眸沉沉地注视着秦苍烛,眼波在暗处旋转回折。秦苍烛更迷惑了,摘星楼?让皇帝给妃子摘星星讨欢心用的吗?秦苍烛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裸的疑惑充斥着双眼。

        感受到秦苍烛的好奇,刘氏开口道:“摘星楼可供司天台夜观天象,占卜吉凶,祭祀祈福。”却是一改之前的温柔,语气淡漠,凝视着那宏伟的高塔,眼里满是轻蔑。

        秦苍烛敏锐地发现车内气氛一变,便不再发问,转而提起些原主记忆里在南州发生的生活趣事,刘氏情绪回转,并时不时被秦苍烛年幼的故事逗出轻笑,秦满川却没了说话的兴致,垂着眼似乎睡着了,薄唇却嘲讽地轻勾着,静静藏在光线正好触不到的一角。

        秦苍烛疑惑加深,面上不显,刘氏和秦满川看起来都很厌恶司天台,但摘星楼这样雄伟,皇帝应该很看重,皇帝看重的,百姓至少也该知道一些,更不提司天台掌管着历年的祭祀,预测着国运,司天台的地位应该至少也是一人之下。

        但在自己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些,原主只知道东凌王的事迹,却连东陵王名讳也不清楚。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十九年,却对自己的国家一无所知,不是很奇怪吗?

        霞云绮丽,舒卷随意,马车驶入高墙青瓦的倩影下,西北方多是王公贵族的宅子,青砖墙头探出的桃枝上只稀稀拉拉挂了几片红。

        今日的大雨把皇城好不容易来的几点春意摧毁殆尽。这一片多是正门紧闭没什么杂音,偶有几声婉转莺啼。马车压在碎叶落花上的轱辘声不知何时悄然消逝,车夫躬身撩起车帘,侯府到了。

        有丧事在,正门向来是不许开的,马车停在偏门前,虽是偏门,但也不小。

        秦苍烛率先下了马车扶出刘氏,偏门的丧幡无力地垂着,门前早有一批奴仆等候,见主人下车都凑上来行礼,众人心知,今日起,侯府要多一位主人了。刘氏免了礼道:“栖霞,让府里下人都到丹棠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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