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外套反应

祝芷默默扫了眼地上，也没留什么情面：“你那太乱了，我没地下脚，过不去。”

        程和清把捡起的模型零件拼上去，慢慢说：“电脑要真想修，这么点事能难住你？”

        祝芷觉得跟眼前这人掰扯下去不是个办法，走近几步说：“我电脑出了点问题，想看看能不能修好。”

        程和清见好就收地放下手里的模块，打算看看谷星纬说的“一个背影都能感受到那溢出屏幕的气质”的人长什么样。

        祝芷没想过他会突然抬头，保持着和之前一样的姿势——恰好看着他。

        目光接触交错的瞬间，宛如烈酒开瓶，呛得不行。

        程和清五官偏冷，皮肤又白，双眼皮的褶皱拉长到眼尾，偏偏眼窝又深邃，那双深泓似的眼睛愈发难以琢磨透彻，撩起眼皮的一瞬间情绪才稍微收敛些。

        是一张距离感浓郁的脸。

        祝芷是不带攻击性的鹅蛋脸，舒服大气，流畅自然的眉形，包裹着又圆又亮的杏眼，里头时时刻刻都含着光。

        鼻头圆润，却不笨拙，嘴唇小巧又带着点厚度，平白多了几分性感和可爱。

        “长得一般啊。”程和清兀的来一句。

        凭心而论，她长得也就顺眼，至少在他见过的女人里长得只能算得上是顺眼。而且加上她的那种气质，给人一种很平的感觉，没劲儿。

        看完过后，他不慌不忙地接过电脑，勾下头去找脚边零零散散的工具，后颈修长有力，俯着身子低沉地问：

        “电脑有什么问题？”

        “……”

        祝芷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缓过来，其实她很少这样，在外面读书这几年也见过一点世面，不至于久久回不过神，可她就是觉得他这模样好像在哪儿见过，还贼熟。

        没听见回答程和清也不气，毕竟自己态度也不怎么好。

        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她还在看自己，索性大大方方给她看，视线又一次在空气中赤裸裸地碰撞，眼里含着狭促的笑意：“好看么？”

        结果祝芷比他更直接地说：“嗯。”

        程和清扯着嘴皮笑了下，敷衍得很：“谢谢啊，很多人都这么说，你也不是第一个。”

        见电脑开好机了他也不跟人聊天，指腹在触摸板上熟稔移动，又问：“电脑有什么问题？”

        “问题么？”祝芷陷入回忆，手指不自觉轻敲桌面。

        程和清无聊地瞟了她一眼，发现她睫毛很长，自然向下垂着，乖得很，随手摸起被遗忘在桌上的烟盒，夹了根烟在手上。

        火苗簇地弹出，猩红渐浓。

        烟圈从他的唇里渡出来，由浓转淡，缭绕不散。

        祝芷鼻子灵，一星半点的味道都能闻见，这烟味自然逃不掉，但她没出声阻止，只是皱着眉头，因为这熟悉的味道唤醒了她身体里不安分的因子，她在努力压制。

        有段时间她抽烟抽得很凶，两天一包，多的时候一天一包，但她已经戒烟了。

        见她不说话一个劲的忍着，程和清便捻了烟，一脚跨过地上的杂乱，打开窗户，声音顺着空气冷冷传入她耳朵里：“还挺娇气。”

        起身时衣服上的两根抽绳随意吊在胸前，随着动作不断晃动，底部的金属扣撞击发出利落的声响。

        也正是这声吸引了祝芷的视线，缓缓看过去，他腰部的衣服极其宽松，宛如穿堂风过境那样顺畅，一摇一晃的，肩膀却是把衣服直直撑了起来。

        徐徐涌进来的风消散了呛人的味道，同时带来一阵刺骨，刮得她生疼，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

        他瞧了眼，心想：这闻不得那受不得的，挺难养活的。

        见差不多程和清就关了窗，走回去把烟丢进抽屉里，其实他烟瘾不大，平时极少抽，刚刚见她很认真地在回忆，心一痒，突然就想抽了。

        祝芷缓过来说：“电脑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卡顿，还会死机。”

        程和清：“……”

        这还叫没什么问题？

        他瞧了会外壳，挺新的，“电脑用多久了？”

        “一两年。”

        “我看看c盘和d盘。”他点进去看，发现系统盘有点问题，内存基本满了，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和一些用不到的程序包，他试着清理一遍，发现删不掉，应该是某种特定的程序，又问：“平时清理内存吗？”

        祝芷对电脑这种东西了解不是很多，主要是没这天赋，平时也就查查资料，打打字，“会，怕电脑会卡。”

        “坐我旁边，问你几个问题。”程和清从桌子下拖出一张凳子，稳稳摆在一个能让人意识到他不想别人离他太近的位置，电脑也放在了两人中间。

        祝芷觉得他这么做有点多余，她看着也不像对他有意思，至于么…

        恍惚间，一抹沁人的陌生气息向他袭来，清清淡淡的，有点像茉莉花的味道，安抚了他略微焦躁的情绪，他鼻子灵，嗅得出这里头不只是茉莉花，还夹了些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总之不排斥。

        祝芷注意到了桌上的台式电脑，突然问：“你这电脑哪儿买的？”

        程和清勾着嘴角笑了出来，眼里却还是冷淡，“自己装的。”

        女人的小心思他哪会不知道，先发制人地说：“麻烦，不给别人装。”

        听到回答后祝芷也没什么反应，把视线从台式电脑移到他身上。

        漆黑的瞳仁中映着浅浅的光，许是因为投入的缘故，之前具有攻击性的棱角慢慢柔和下来。

        认真的男人多少会给人一种很稳的感觉，祝芷就特别喜欢这挂的男人。

        但事实告诉她，认真的男人不一定是好男人，也可能是个渣男，他可能只是在某一方面认真，并不一定在感情方面也认真。

        时间缓缓流逝，祝芷有点坐不住，这屋子又小又闷，待太久她脸上一烧一烧，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这脸红成什么样，甚至鼻尖还冒出了细小的汗珠，耐不住热，她起身把羊绒呢子脱了挂在衣架上。

        里面是微紧身的羊绒毛衫和黑色牛仔裤，她还觉得热，又把袖子往上折，露出纤细的手臂。

        具有年代感的暗黄色墙壁映衬着她，在光影的勾勒下将玲珑的曲线凸显得绝美，不轻浮，不张扬。

        “你脱衣服干什么？”刚抬头的程和清看见她脸就冷了下来。

        她白，轮廓在墙壁上清清楚楚。

        程和清大概扫了一眼，发现她很瘦，可该有肉的地方一点都不少。

        她是侧着身子对着他，曲线一目了然。

        祝芷顶着张红扑扑的脸对他说：“你不热吗？”

        程和清没说话，他吧，对脱衣服这事过敏。

        大概是十七八岁的时候，他下课回家，一进房间就看见一个女人当着他的面一件一件脱光，然后躺在他床上，当时他冷静得吓人，脸不红气不喘地走过去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扔在那女人身上，然后说了两个字——出去，浑身都带着冷气。

        那女人干这行挺久的了，睡过的男人比吃过的饭都多，心里对男人那点想法摸得清清楚楚，知道这样都没撩动他，那接下来的事就更没门了，不情不愿穿上衣服出去了，走之前还白了他一眼。

        十七八岁的男生对那点事多少有自己的想法，就这么直接地、赤裸裸地摆在面前，心里能没阴影吗？

        从那以后，程和清一看见女人脱衣服整个人就跟从北极回来似的冷，压都压不住。

        “臭小子，你弄好了没有？修个电脑要费这么多时间，吃白饭的？”隔壁传来李明德急躁的狮子吼，继而是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程和清分然不动，朝祝芷微微扬了扬下巴：“你瞧她那样，我能好好修么？”

        祝芷皱着眉不解地问：“干爹，我怎么了？”

        李明德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立马护崽似的挡住他没有一丝欲望的视线，没好气地骂：“你不是有嘴吗？不会提醒啊？我不来难道你就一直看？”赶紧拿起放在一边的外套给祝芷披上，生怕给人看光了。

        “闺女啊，赶紧穿上，这天咱可不能脱衣服啊，感冒了怎么办啊？你小时候感个冒能折腾一两个星期，可把人急死了。”担心是有的，但李明德不止担心祝芷感冒，而是程和清的雷区。

        之前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来修电脑，眼神那叫一个勾人，简直是卡姿兰大眼睛的翻版，摆明来找程和清的，他不清楚，把人放程和清屋里了。

        后来那小姑娘说热，其实已经是秋天了，直接把外套脱了，里面是那种抹胸吊带，还是黑色蕾丝的，乍一眼看去都是白花花的肉，那叫一个猛啊，他这糙脸都红了，更别说谷星纬那臭小子，就差流口水了。

        后来程和清是怎么做的？

        电脑修好后把衣服扔人身上，两条长腿肆无忌惮搭在桌子上，抱胸睨着小姑娘，眼里冷淡得要命：

        “这儿是修电脑的，总共就这么三个男的，其中一个都能当你爸了，光成这样给谁看？你要是缺男人，去后面的小胡同，个个都是猛汉，把你干到腿软不是问题，恰巧我认识几个，要不我帮你介绍？”

        那一脸社会样儿李明德看了都说绝，更别说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最后红着眼交钱走了。

        其实程和清不是那种一棍子打死的人，不管是对谁他都会有最基本的尊重，但那姑娘触到了他的雷点，而且这种做法对她自身也不好，就算他有教养，有风度，这种事经历多了也不可能次次都那么替别人考虑。

        李明德让祝芷来程和清这儿就是知道她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结果弄巧成拙了！

        祝芷哭笑不得，“干爹，我又不是没穿衣服。”

        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穿上衣服，她又不傻——合着他以为她对他有意思，故意脱衣服勾他呢？

        谷星纬捂着被摧残的耳朵走到程和清身边，一脸愤然，趁李明德不在赶紧说几句过嘴瘾：“你瞧瞧铁拐李那个样！”

        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有一说一啊，他闺女的确长得挺好看的，你瞧这温温柔柔的劲，铁拐李都舍不得骂！简直就是软妹本妹啊！”

        “色字头上一把刀，悠着点，让老头知道你这么说他宝贝女儿指不定以为你有什么不良居心呢。”他撩起眼皮，见谷星纬还是一脸沉迷，又补刀：“你那小模特搞定了？”

        谷星纬不自然咳了两声，转移话题：“行行行，所有男人脖子上都架了一把刀，就你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他一直觉得如果女人是酒，能让他们欲仙欲死，那程和清肯定是滴酒不沾，还会自己做醒酒药的那种。

        不过他觉得这话有点不对，狐疑地问：“他们俩不是那种关系吗？”

        程和清用“你长点心吧”的眼神看着他，“老头之前说他认了个干女儿，有段时间还天天挂在嘴上，你忘了？”

        “老头跟你说的？”谷星纬不太信。

        他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我猜的。”

        谷星纬：：“……”

        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穿完衣服后，李明德黑着脸走到谷星纬这来，大声喊：“赶紧去把电脑给我拆了！！”

        又对程和清臭着脸问：“电脑快修好了没？”

        “嗯，快了。”程和清应得冷淡，一点没在怕的。

        李明德忽略他硬邦邦的语气，叮嘱道：“这是我闺女，亲闺女，你做事悠着点，别给我乱来，要不然晚上你给我睡大街去！”

        他猜对了。

        程和清扫了扫头发，几缕碎发搭在额头上，遮住了眉毛，连带着神色也遮隐在下面，语气随意又松散，“怎么，怕我跟上次那样？”他指的是大秋天说热脱衣服结果里头是黑色蕾丝的那个。

        瞧李明德半天没说话，又很“体贴”地说：“我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但你也别什么人都往我房里塞，老头老太太我都行，但要是女人，你可长点心吧。”

        李明德这小老头一时哑口无言，耍起赖皮：“我不管，我闺女出事了我就赖你，你给我走着瞧！”然后骂骂咧咧拖着谷星纬走了。

        二人走后祝芷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走到程和清旁边，也没弯弯绕绕，直接问：“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程和清直截了当：“不能。”

        她跟没听到似的，一股脑和他解释：“我刚刚是真热，所以才脱了外套，不过…”乍一听还有那么点愧疚。

        她看了看程和清，神色淡淡的样儿，仿佛说的不是他：“我就脱个外套，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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