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客栈

甘燮一行走进虫二客栈，只有光线晦暗的角落里空着一张不规则的桌子，七人勉强围坐。

        万人王招呼店伙计，照着菜谱下单。

        叶乘风默默洗碗筷，纤细奇长的十指像十根柳枝，可任意摆动。

        文铭一直嘟着嘴，左看看，右看看，显得极不舒服。一路上，她一直是不舒服不自在的样子。

        韩万万、季大仁、万剑晨三人始终保持着无所谓的神态，该吃吃，该喝喝。现在，仍是爱咋咋地的神态。

        甘燮将六人的神态举止看在眼里，愈发疑惑一件事——名门正派的弟子该有那些可以代表正义与正道的行为与品质？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应当爱什么，恨什么？为什么活着，我这个人是什么？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主宰一切的是什么力量？”

        他稍一分心乱想，忽觉得几股炽热的劲风从外面吹来，立即警觉起来。这才意识到，客栈的片刻安静正是从他们进入开始，注定很快要吵杂起来。

        “火焰手王巅？”季大仁轻呼一声，万人王看向外面，接话说，“另一个是霹雳指石磊，这二人一东一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灵儿，快跑。”

        天上掉下两个人，砰的一声砸在地上，二人立即起身冲进虫二客栈，冲向甘燮等人所在的桌子。近乎同时，一股灼热之力袭来，后面是一只鬼火大手印，抓向二人。

        甘燮不假思索的一掌拍出，与鬼火大手印相撞，顿觉被吸附住，寒冰之力涌入掌心，整只手迅速变成鬼火燃烧的样子。心中一沉，已知对方是将寒冰之力隐藏在火焰中，目标应该就是掌天宗中的一人。旋即运转法诀，努力驱逐寒冰之力。

        “初生牛犊不怕虎。只是，遇上老夫的冰蝎诀，可惜了。”鬼火大手印后方传来高亢的声音，一个方脸阔嘴的人渐渐现身，一脸得意的说，“甘小英雄，想挣脱我的冰蝎手吗？哈哈～，这可是淬煨三万六千九百六十九只沼泽冰蝎神力的神掌。”

        甘燮专注迎敌，当对方的力量大到一定程度，引动体内那道内在的防御屏障，大胆运转神殇十三式中的炼狱诀，配合掌天诀之天罡篇与真武篇，炼化不断涌入掌心的鬼火冰寒之力。相峙片刻，他手上的鬼火由绿色迅速变向青色，鬼火大手印上出现一圈圈涟漪，不断涌入他的手中，融入青色火焰。

        “这……”

        那人刚一开口，大惊之下泄了气，如纸人般飘浮空中，鬼火大手印上的鬼火涟漪不断往其身上蔓延，涟漪不断有电光闪烁，发出嗞啦嗞啦的响声。

        甘燮手上已是青云腾腾。

        “自掌天仙君与门徒天尘子、天武子之后，再无人能修出可吞噬他人一身道行的掌天诀秘法。这种‘取一分，贮一分，不泄无尽，愈积愈厚，犹北冥天池之巨浸，可浮千里之鲲鹏，扶摇直上……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常如空箱，恒似虚谷……’的秘法，实乃道家至尊真法，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甘燮不知何人所说，顿如醍醐灌顶，卸下防御冰蝎奇毒的心理负担，将手上凝聚的力量一分为二，化入内在的那道防御屏障与外在的掌力。如此，竟是与三师兄修炼天魔玄冰的情形大不相同，是一种真正的由外而内的炼化之法。与三师兄修炼，其根本还是源自内在之力，由内而外。

        对方欲偷袭得手，却不知甘燮最不惧这种外来力量的硬碰硬。初入师门时，就能与三师兄的天魔玄冰对抗，修炼出一身内外兼修的神秘道行。此人的道行比起厉飞云，差的远。

        不消一刻，他突地一握拳头，砸向对方，跟着一掌拍出，顿见一片灰雾飘向客栈外，没有一丝残留在客栈内。如此一位修真高手，转眼化作飞灰。

        众人皆惊，错愕无地。

        甘燮缓缓收回右手，任由青气自行消散，目光如炬的看向远处的一张桌子。

        那里坐着一个童颜老者，须发皆白，穿合体的黑绿长袍，左手边放着一柄招幡，翠绿色的幡杆没有光泽，只有细看才能发现光芒内敛，如云海向内翻滚。他左边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少女，右边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

        正在此时，天空中降落十余人，分作两边，紧张对峙。

        “掌天宗是要插手火焰谷与霹雳峰的恩怨么？”

        “先撩者贱。”

        万人王一路上很沉默，苦大仇深的样子，突然说话，甘燮不是很适应。

        “火焰谷的覃峯已化作飞灰，冰蚕大手印不比冰蝎大手印强多少。王巅，你该知难而退，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若不然，上任谷主罗摩的一世英名要毁在两个不成器的弟子手中。”

        “前辈是……？”

        “覃峯的道行远本胜出许多，但用己之短去碰他人之长，死的真憋屈。都说这人族修真盛世，精英辈出，繁花似锦，实事上江河日下，猪多人才少。猪们能创造繁华盛世？”

        “原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仙」前辈，幸会，幸会。”

        店掌柜冷眼旁观许久，第一个认出老者的身份。

        “原来是他？”叶乘风呲了呲嘴，“怕要一千三百多岁了吧？”

        “掌天宗弟子拜见二仙前辈。”韩万万朝老者行礼，继续说，“多谢前辈及时指点我师弟。若不然，只是单纯的炼化毒掌之力，最多只能修炼成神通，却少了对修真道行的助益。”

        甘燮随即明白，掌天宗七脉皆修掌天诀，万年传承下，各脉早已有了属于自己的沉淀，某些细微处大有不同，但在大途径上定然不会有岔道。是以，韩万万等人明白刚刚对掌的情形，能想透七七八八。只不过，他们自然想不到甘燮内在修行的神秘法门，连甘燮自己都不知道的神秘法门。

        “青烨还活着么？”二仙一直保持着那个专注喝茶的动作与神态，淡淡地问，淡淡地说，“灵锋与青烨两个老小子，会不会摸到天境的人关？不过，还是小辩子的希望更大，只是不知道他还活着么。”

        甘燮心想，掌天峰灵锋真君乃是上代掌门人，亦是现任掌门人圣符的师父，通天峰青烨真君与灵锋真君被称作掌天双骄，齐名鸿蒙。二人是掌天宗唯二的天境强者。然而，小辩子是谁？难道是在说我大师伯雄辩？我记得大师兄说，大师伯已有三百年未出关，最后一次说话是师公雄厚仙逝时，指定六师弟雄略执掌天武门户。

        想到大师伯，自然想到另四位师伯，皆在师公仙逝后选择闭关，至今不出，算起来已有二百七十余年。只有师父雄略与七师叔雄帅行走，听掌门人调令，替宗门做些事。

        “师祖他老人家健在。”万剑晨接话道，他是通天峰一脉的传人，继续说，“灵锋师祖亦无恙。”

        “晚辈告辞。”

        火焰谷的为首一人朝二仙行礼后，朝对面的青衣人恶狠狠扫视一圈，率着五人升空离去。

        “爹爹。”

        先前冲向甘燮的小女孩叫着冲向青衣人中为首的一人，一同进来的小乞丐默默站着，看着桌上肥美的烤肉流口水，肚子里咕咕只叫。小乞丐约莫十一二岁，与甘燮差不多，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瞳孔有异光闪烁。

        韩万万示意允许，他便抓起烤火腿奋力撕咬，囫囵吞咽，不客气的拿起酒壶豪饮。

        甘燮喝不惯酒的辣味，见他如此过瘾，竟有了尝试的冲动。不过，他最后还是没有喝酒，只喝熟茶。

        “多谢掌天宗高徒出手相救，霹雳峰上下在此谢过。”青衣大汉走进来朝甘燮等人行礼，不断道谢。

        “算起来，咱们是同龄人，石磊道友何须如此多礼。”韩万万笑着说，“话说回来，要不是覃峯以毒掌偷袭，掌天宗绝不会插手二派争锋。”

        “韩道友仍是风趣，道行更见大涨。”石磊长的很精神，四旬上下的年纪，声音洪亮，“眼下，五正齐出，七玄盟不甘落后，魔教动作频频，这鸿蒙世界要不得安宁。”

        “这我可不知晓了。鸿蒙这么大，江湖那么远，人又很有限，顾不得，顾不得。”韩万万大笑道。

        甘燮暗忖此人的道行，应在凡人境五品左右。倘若火焰谷的人全力以赴，他所率领的人早已全军覆没，其中定有隐情。从他与韩万万的年纪与精气神判断，所修法门远远不如掌天诀

        韩万万与沈石、雄标三人是第二十一代弟子中最早入门的三人，雄标年长二人一岁。按实际年龄，三人已是百岁高龄，可他们三人看起来就是二十四五的样子。这正是人族孜孜不倦追求长生的魅力所在。

        自古以来，天地万灵皆循生死轮回，逃不得，恐惧死亡的原动力即是追求长生的原动力。

        只是，万物灵长，具备先天的智慧优势的灵智种族，不断追求探索长生之谜，前赴后继，永不中断。犹以先天体质柔弱的人族最显著。人族虽然尚未找到永生之道，却在一代代精英的探索下，参透自然造化之奥义，积累沉淀出林林总总的修真秘法，延年益寿，可以以凡人之身躯，驾驭神秘的力量，具有神鬼不测之威。然而，与妖族的三千年寿命相比，仍是数倍乃至十数倍的差距，人族从未甘心。

        “以霹雳峰的这点实力，想染指镇魔刀，做梦。”另一人冷冷道，“要想追踪光明圣殿的遗物，哼哼，更不自量力。”

        甘燮心中一动，莫非宗门此次北上，追踪魔教只是个愰子？光明圣殿是什么？其遗物又是什么？镇魔刀当真属实？

        “萧定？”石磊惊道，“真的是你，怪不得一阴指传人杨秀琨惨死在无定神指下。”

        “连他都出现了。”万剑晨喃喃道，“无定神指，阴风戾气，极是邪性，以鬼魅速度见长。仅论仙术神通，品质当在修真界的二流，很厉害。”

        “太阳指与其齐名，皆是阴损法门，交手时若有不慎，极易被杀死。”季大仁跟着说，“看起来，这次的压力要大很多。”

        “但是，在甘师弟的炼狱神通面前，他们只会老老实实。”韩万万淡笑道。

        甘燮看过去，没想到，天武峰秘传的神殇十三式，同门不仅知道名目，应是还知晓一些门道。若不然，刚刚与鬼火大手印交手，韩万万如何瞧得出名堂。因为，神殇十三式并非掌天宗信仰的道家真法，乃是雄天武真君收集整理而成的十三式神通，来源早已不明。

        远远的一阵吵杂声转移客栈里众人的视线与注意力。

        “听着像是七玄盟的什么人。”

        韩万万的眉毛缓缓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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