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风

住进气象站后，洛雪哀的状态松弛下来，再也没有那种恐惧霸凌随时降临的紧张感了。

        密集上了两周课，终于迎来了高三下学期首次放假。

        天突然变得暖和，恍若夏天，于是晚饭后，就在阳台上吹风。

        百里晴空拿了红酒和些许零食来：“坐啊。”

        洛雪哀问道：“这椅子是你那天拼接的那个？”

        “是啊，放心吧，不是什么夫人专用椅，随便坐！”

        洛雪哀心里切了一句，住都住你家了，谁管是不是夫人椅。

        “来，碰个杯，”百里晴空举杯过来，问道，“在学校这些天，心情怎么样？”

        “挺好的。”洛雪哀眼里发着光，“这学期的伙食比去年好，以前我老是没胃口，吃点饭也总是吐，今年完全没有诶，这几天总是第二节课下课就开始饿，一下课就冲小卖部买杯牛奶，再吃根香肠，小卖部的零食也比去年种类多，薯片的口味齐了，以前只有海鲜黄瓜两种口味……”

        听着洛雪哀长篇大论说着学校的细微点滴，百里晴空流露出长者一样的耐心。

        洛雪哀继续道：“还有就是，那些人没再找我麻烦了——谢谢你，在这个时候来青浅，谢谢你帮我。”

        “傻瓜，跟我谢什么。”百里晴空又碰了杯，“来，再喝一个。”

        夜风很温柔，洛雪哀忽然感伤道：“其实我觉得，我挺丢脸的，那阵子，我挺害怕的。”语毕，自顾自地闷了一大口红酒。

        百里晴空心疼地道：“没关系的，我明白。”

        洛雪哀继续倒酒：“你为什么突然来青浅？”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以前的朋友带我来青浅写生，那时候就觉得这里很美。”

        “是什么样的朋友？”

        百里晴空却没有回话。

        “干嘛不说话啊。”洛雪哀转过脸，才发现百里晴空居然睡着了。

        洛雪哀只好望着夜空发呆，又浅尝了几口小酒。

        暖风吹拂，晒在阳台上的被单随着风飘来晃去，微黄的光也跟着纱影幢幢。

        好像有白絮飘到百里晴空脸上去了。

        粘上这东西，肯定很痒很不舒服。

        洛雪哀凑近瞧去，百里晴空脸上并没有白絮，想是刚才自己眼花，不禁对着这张脸发起愣来——他浅栗色的头发软软搭在前额，睫毛乖巧地合在眼睑处，精致的鼻子就像是照着石膏像雕刻的，薄嘴唇轻抿着。

        鬼迷了心窍，这一刻洛雪哀的心痒了。

        洛雪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贴了上去，原来想的只是蜻蜓点水般轻贴脸颊而已。

        可当百里晴空睁开眼睛的时候，洛雪哀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正贴着他柔软的嘴唇。

        其实也就一两秒，洛雪哀刚贴上，百里晴空就醒了。

        这一瞬，洛雪哀尴尬得脚指头都难受，颤抖着站起来道歉：“那个，我不小心的……”吓得话都说不全了，就往自己房间逃去。

        下楼梯时还摔了，屁股“砰砰砰”就像跳一跳游戏那样连环磕在台阶上好几下。

        洛雪哀把自己包进被子里，自责自己是不是疯了，怎么会去亲百里晴空呢？还有百里晴空刚才那个表情是不是想把自己宰了？

        思绪凌乱的夜晚总算捱过去了，才一夜，又倒春寒了。

        天还没亮洛雪哀就背上书包悄无声息地踩着单车出去了，去看望住院的弟弟。

        露露正在看动画片。

        小桌上堆着凌乱的瓶瓶罐罐化妆品，还有脏碗筷，洛雪哀顺手去洗了，问道：“妈又去哪里打牌了？”

        露露指了指窗外：“对面那个商店。”

        洛雪哀沿着窗户望过去，小店门口阳光正好，这么着打麻将确实舒服。

        一晃就到了中午，韩美娟散场回来，见儿子来了，顺手把饭卡甩给他，指使道：“去，食堂打饭去。”

        碗也已经伸了过来，洛雪哀只得接住，问：“食堂在哪？”

        韩美娟脱了高跟鞋，换平底布拖鞋，往椅子里面靠，转了转手肘和脖子，边说：“一楼付费窗口，有个走廊，走到底出去，进去大铁门院子，里面就是食堂。”

        洛雪哀哦了一声，端着碗出去了。

        “你跟着人多处走就是了，这个点都是吃饭的人。”韩美娟又补了一句。

        不久，洛雪哀打饭回来了。

        三人开始吃饭，韩美娟的碎碎念开始了：“哥哥，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我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医院这个折叠床真不是人睡的，哪哪儿都疼，快要了我小半条命。”

        洛雪哀说了句：“晚上我回家住。”

        “回去干啥？我都把家里的水停掉了。”

        “为什么要停水？”

        “不停水每个月白交五块钱管理费，你这孩子，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洛雪哀只好不作声了，接着掏出手机看了下，没有信息。

        “吃饭就好好吃饭，看什么手机。”韩美娟训道，“气象站不比家里好，你这傻孩子。”

        正说着，窗户外有牌友在喊“三差一”，韩美娟撂下筷子就开始换鞋。

        洛雪哀最不喜欢跟韩美娟开口讨生活费了：“妈，我……明天不过来了。”

        韩美娟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口了，在小包里抓出一把打麻将的碎钱，快速抽出几张塞给洛雪哀：“呐，两百，别乱花知道吗？”

        “谢谢妈。”洛雪哀接过纸团状的钱，一张张摊平整后，放在钱夹里。

        气象预报有雨，下午洛雪哀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回来洛村的家里，书桌上都有薄薄一层灰了，简单擦拭后，洛雪哀开始写作业。

        暮色四合，屋子里静得可怕，洛雪哀只好开着电视，放tv5，调大音量作背景声，继续写作业。

        一个人呆着，于洛雪哀而言，是艰难的。

        临睡前，洛雪哀把音量调小了，钻进被窝，盯着百里晴空的对话框发呆。

        过了会儿，又点开周以森的朋友圈，一条条往下滑——想找到和百里晴空相关的蛛丝马迹。

        吃火锅那次，想不到周以森还拍了自己，这条有百里晴空的点赞。

        十二月三十一号那天，拍的视频，给百里晴空搬家。洛雪哀看了两三遍，也是这天下午，百里晴空遇见了狼狈不堪的自己。

        再往下，就是还没出现在自己世界的百里晴空了。

        “多年老友突然说想来青浅，想租个干净亮堂的房子，求推荐。”

        “老友的画集再版了，链接在此。”

        周以森的朋友圈太频繁，大多都是工作室的匿名病案分享和营销广告。

        一声信息提示音后，洛雪哀的手机关机了，没电了。

        刚才的信息会是谁发的。

        翻书包找充电器，才想起来早上走得急忘拿了。

        第二天上午很早洛雪哀就回了学校，奔向教室，好在有两三个早到的住校生，借了充电器，屏幕终于被点亮，可那条信息却不是来自于百里晴空。

        洛雪哀失落地放下手机，回座位收拾起抽屉来，赶还没完成的作业。

        星期天的晚自习第一节课都是班主任的课。

        洛雪哀在担心，百里晴空知不知道今天自己要上课，那他会不会来接自己。

        讲课结束，课间休息十分钟。

        后座的程梓珊拿课本拍了拍洛雪哀：“洛洛哥，你刚才开小差了吧。”

        洛雪哀回头问：“所有的高中都是星期天晚上要上课的，是吧？”

        程梓珊有点奇怪地道：“是啊，怎么了？”

        洛雪哀稍稍松了口气，他应该知道的，那他应该会来吧，其实就算不知道，也就今天不会来接，后面每一天照常来接就好，可洛雪哀好像卡住了，纠结得莫名其妙。

        程梓珊见他不说话，忽然调侃道：“你该不会是又被哪个女生表白了吧？”

        “没有啦。”

        程梓珊又说：“哎，反正开口表白就是非常愚蠢的傻瓜行为。”

        洛雪哀回想着昨天的行为，那简直是比傻瓜还傻瓜。

        “即使是自己先动的心，也要等对方告白，谁先主动谁就输，那些跟你告白的女生怎么就不明白这道理。”程梓珊一副自信派头地说。

        洛雪哀无奈地摇头：“真没谁跟我表白，大家都忙着高考呢。”

        晚自习后，校门口又是一窝蜂的人。

        白色特斯拉居然真的停在路边，洛雪哀心内一阵窃喜，把单车塞入后备箱，再回来副驾坐好。

        可是百里晴空什么话都没说。

        导航也没开，车就这么一路开着，安静得令人紧张。

        洛雪哀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忽然有点后悔上车了。

        终于到了气象站。

        洛雪哀把单车整理放好，见百里晴空大步往楼上去。

        “请等一下！我真的很抱歉——”洛雪哀追了上去，他酝酿了一肚子的道歉的话。

        百里晴空停下，转身问：“怎么了？”

        洛雪哀被他这突然一问，彻底打乱了节奏：“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百里晴空眨着眼睛，魅惑一笑：“喔，记得。你要说什么？”

        可接下来，洛雪哀居然荒唐地说：“对不起，我喜欢你！”

        鬼迷了心窍一样，洛雪哀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怎么会蹦出这句话的，明明心里想的是道歉的话，可嘴里说的怎么是告白话。洛雪哀慌了，结巴道：“我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大概是发烧了，你别这么看着我——”

        要死了要死了，不久前还和同学讨论开口表白就是非常愚蠢的傻瓜行为，怎么这么快就报应到自己身上了？可是自己根本就不喜欢他，就是极度紧张下，嘴不由心控制胡乱冒出的话，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自己把自己打入了死牢。

        洛雪哀慌得往房间逃窜，却没逃脱，被百里晴空按在门上。

        百里晴空低沉地问道：“你这算表白吗？”

        洛雪哀赶紧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想跟你道歉来着，刚才说错话了，我不喜欢你的，我大概是发烧了——”

        百里晴空伸手摸洛雪哀的额头：“发烧了？真的吗？”语毕，双唇贴了上去。

        洛雪哀瞬间觉得瞳孔失去了焦距，心跳超速，浑身发麻，双脚像被粘住了一样迈不动步子，双手也无力往后抵门。

        百里晴空的嘴唇在他的唇瓣上来回轻扫着，绵软轻柔，伴着阵阵呼吸落在他的嘴角，撩拨着他：“不算表白？”

        洛雪哀催眠一样地闭上了眼，喉腔无力地回复了一声“嗯”。

        很显然，百里晴空不满意这个答复，双手托起他的脸颊，嘴唇缓缓亲到他的下巴，霸道又任性地游移每个毛孔，反复摩擦了一阵，暧昧地吐气，才张嘴含住他的下巴尖，眼底满是魅惑和柔情，牙齿或轻或重地啃咬下去，舌尖不经意地触了触下巴尖，似焦急也似失落地追问：“不喜欢我？”

        洛雪哀闭着眼仰着脖子，仍然恃宠而骄地用喉腔发声：“嗯”

        百里晴空急了，狠狠啃咬了他的下巴尖一口。

        洛雪哀疼得张开嘴，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

        百里晴空顺势亲了上去，舌头落入他的口腔里，舔舐着他的牙齿，往喉咙更深处探去：“真的不喜欢我？”

        洛雪哀吞咽着他滚烫的津液和气息，较上劲了一样，仍然有恃无恐，亲了好久才好不容易说了三个字：“讨厌你！”

        百里晴空狠狠把他抱在怀里，骂道：“小混蛋。”

        洛雪哀早已浑身无力，又酸又麻，踮着脚，整个人完全是跌在百里晴空身上的，脑子里是懵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预先的道歉怎么变成这样了，也担心这种飘飘然停下以后又要怎么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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