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姬山之国·玄丘

        每年立夏，玉京的粮队就会从长夏乡出发，前往姬山运送粮食，以供姬山仙人们一年之需。输送的数量并不多，仙人们也不挑食，仅需米面两亿斛，大约占玉京出口粮食总量的二十分之一。人们只知道这规矩是“自古以来”，却也说不清到底为啥。

        “老祖宗，咱们为什么要给他们送粮食呀？”

        粮队的中间有一辆小驴车，车上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四周围着一群唧唧哇哇的小孩子。

        “因为仙人们也要吃饭呀。”老者不慌不忙地说。

        “可是、可是……”小女孩分明知道老者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然而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又如何狡辩得过德高望重的玉京国主呢。

        “只有咱们会给他们送粮食。我们不来、其他人更不会来了！他们就都饿死啦！”同行的小男孩也来解释。

        “他们自己为什么不种粮食呢？”小女孩总算把自己的疑惑表达了出来。

        “这里都是山，怎么种粮食呀？”国主不无敷衍地解释回答。

        “哼……”小女孩撅着嘴哼了一声，仿佛还在抱怨这里的“仙人”们好吃懒做。

        ——姬山之国，境内都是高山，没有办法自给自足。玉京之国，沃野千里，天底下的粮食、超过一半都出自玉京。

        “咱们供奉的也不是外人。他们其实都是咱们的老祖宗呢。”国主补充说。

        “是老祖宗的老祖宗吗？”几个孩子一齐来问。

        “是天下人的老祖宗。这个故事说来就长了，我活了一百六十岁、也还没有听我妈妈讲完呢，哈哈哈……”

        “可是咱们的粮食也不多了……”一个小男孩在队伍的角落嘟哝着。其实这才是人们此行出现了抱怨之声的真正原因。

        “是啊，”国主的眼神中也逐渐流露出忧愁，“天地不和，谁都逃不过啊……”

        供奉粮食的队伍浩浩荡荡、总算走到了终点——玄丘北部一座无名山峰。

        [玉京呵~地兮精粹哟~

        嘉禾呵~天兮供奉哟……]

        不知何处传来了歌吟之声，歌吟的内容是玉京国人供奉粮食的事迹。歌吟未已、山间忽然泛起一片云雾、云雾中又冲出了一只彩凤，凤凰的脊背乘坐着一位青衣仙子，仙子手持一幅画卷、缓缓降落在众人面前。

        “仙人们都还好吗？”国主上前询问、并拱手行礼。

        姬山国人只会歌吟而不会说话、交流，仙子站在原处、没做回应，只是眼神中似乎有些许犹豫。

        “这里是玄丘吧，怎么是位青衣仙子？”随行的人们纷纷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仙子依旧默不作声，只是随手召来了一朵云气，云朵化作鹤型，又飞回到云间、消失不见。众人没看懂，只以为她在自娱自乐。

        “今年粮食又少了些。天地失位、阴阳失和，终究不是人力可以补救的。还是多亏了仙人们和扶风国人的帮助，玉京才勉强支撑着。”国主继续自言自语。

        仙子依旧站在原处，眼神又变得清静冷淡、无欲无求。

        “啥也不说、啥都不做，饿死你们算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愤愤地说。

        “小子！”一个中年男子朝他吼道。国主却摆了摆手：“无碍、无碍，仙人们不会计较，想说什么都说出来吧。”

        仙子果然无动于衷，只如山间的风、无意吹拂起众人心里的波澜。

        “你是不是傻子呀？你到底听得懂我们说的话吗！”不一会儿、另一个少年也恼羞成怒地说。

        “我们年年过来供奉，你们又做了什么？”众人纷纷开始宣泄自己的怨气。

        “几千年了！无论风雨我们都来！”

        “去年上山、我们冒着那么大的雨……连伤亡的将士都来不及慰问……”

        “结果连止雨这种事，我们都只能求助扶风——这可是给你们送粮食！”

        “扶风国人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也是花钱买的粮食！每年白送你们这么多粮食，你们却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幽燕连年入侵，如今炎林、玄殷也来抢粮食了，你们还是什么都不做！”

        “把粮食给你们，还不如给他们呢！”

        仙子的目光好像出现了短暂的动摇，但这种动摇也不过是水面被吹起了波澜，不过是山间的草木偶尔的摇动——待风吹过，山陵与河流本身依旧如常。

        虽然比不上无情无欲的仙人，玉京国主对这场面也实在见怪不怪了：

        “粮食逐年减产，神州诸国也是因为买不到粮、吃不饱饭，才起兵抢夺的。是老天爷不赏饭吃，不能全怪他们。我只是担心，再这样、要不了几年，连玉京也要吃不饱了……”

        仙子依旧无动于衷。

        “这一年山下有什么事情、仙人们一概看在眼里，老夫也不再赘述了。国中事务繁琐，老夫带着乡亲们先回去了。仙子也请回吧。”

        仙子也拱手行了礼，又走上前把画卷递给玉京国主，接着召来云彩、化作符箓，随手划写符文，立时狂风大作、所有粮食都吹卷到了云海之间，仙人自己也乘凤飞回了云里。画卷本是空白的，国主接过时却幻化出了图形，众人纷纷凑上前观看：

        幽燕、炎林、玄殷三国正要联合入侵玉京，玄殷在神都祭坛进行占卜时、姬山仙人以符箓召来雷电殛毁祭坛，玄殷国主以为大凶，于是下令停止进军。幽燕军队召集了数以万计的鹰隼雕鸮作为“天军”，又啸聚了山川林野的虎豹豺狼作为“野军”，正要出发时，忽而阴云密布、风雷大作，伴随着电闪雷鸣，九条神龙从云间奔腾而出，野军顷刻而散；不一会儿，神龙入云、云层破开，又洒下万丈霞光，漫天的彩霞化作无数条彩凤驱散了天军。尽管如此，幽燕国主仍旧带领骑兵按计划出发。扶风国的军队照例飞往支援，姬山仙人又以符箓召来大风扶助，使其瞬间降临战场、于国门之外就抵御了幽燕的骑兵。至于炎林之国，本就于战和之间摇摆不定，见两国出兵不利，国中的主和派很快重新占据上风，决定就此罢兵、转而筹备金银以高价向玉京购买粮食，求购粮食的国书也出现在了画卷上，内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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