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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平乱


第63章  平乱

        包朔的手下一路连滚带爬地回了山寨,将梦亓县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似的汇报给包朔。包朔阴沉着脸听完,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沉声吩咐:“王子近日身子不适,不便随意出入,你们好好伺候,别让人搅了他的清静。”

        樊妈妈的话真假不知,但他手里的王子素必须是真的。好在事情刚刚发生,他还有机会。

        他当即点兵,准备速战速决攻下一城,有了城池,今后无论是继续招兵买马,还是和项国朝廷谈条件,都有所依托。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流言竟会传得这样快,简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当夜,他整军准备突袭缇楠县,却无一人响应。

        “你说我们是格人,要为格国效命,可现在那人是不是格国遗孤还不好说,我们凭什么要为他卖命?”

        “就是,如果真是遗孤也就罢了,万一是个西贝货,我们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他抓壮丁抓来的,以格国的家国大义束缚绑架他们,让他们不得不为自己卖命,但如今,最根基的部分已然腐烂,他的统治自然岌岌可危。

        包朔手腕强硬,将带头闹事的几人关了起来,带着其他人出兵缇楠县。

        缇楠县只是一个小县城,日常守卫不多,攻下来并不难,而且缇楠县距离历仄城不远,在此安顿亦能牵制历仄城,从而牵制整个汝州。

        此次行动仓促了些,但包朔只得铤而走险,如果任流言继续扩散,不用项军镇压,他们自己就会变成一滩散沙。

        然而,他们在距离城外几十里的地方遭遇了伏击,对方兵力是他们的两倍有余,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们尽数围困。

        至此,包朔终于清醒,他的复国美梦彻底碎了。

        将士们清理战场,徐十五和姚南杰骑着马慢悠悠地并肩而行。

        “姚兄,这次多亏了你和李兄,要不是你们跟住了王子素,日日监视山寨里的情况,我也不能这么快准备好伏击。”

        “将军谬赞了,这附近的城池您都吩咐了加强守卫,随时互通消息以便相互照应。就算他们真的去了,也攻不下来。”

        “话虽如此,但若真走到攻城那一步,总会有无辜的百姓受伤。”徐十五神色暗淡,看着被抓走的叛军道:“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被逼无奈才参军的,挨个细细查问,别冤了好人。”

        “属下明白。”姚南杰看了眼天色,“李寻那边应该也已经攻进寨子了,将军要去亲自审问那个王子素吗?”

        “不去。”

        徐十五说得这般肯定,姚南杰倒是一愣,只听徐十五朗声大笑。

        “他已经不是什么王子了,我若是去,岂不是给他脸了?”那岑静昭的戏不就白唱了?他才不会扯她后腿呢!

        笑着笑着,徐十五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之前分开一年半载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自从之前在山里朝夕相处,现在一刻看不到她,他都觉得无所适从。

        自从他把她送回到她四哥那里,已经有五日没见到她了,不知她现在过得可好?等忙完了扫尾的事,他得找个理由再去看看她。

        这么想着,他更有干劲了,士兵们都不禁赞叹徐将军身先士卒,办事也更加卖力了。

        ———

        王子素被抓的时候没有反抗,甚至连呼吸都十分平稳,见到管事模样的李寻,他只问了一句话——“我能见樊妈妈一面吗?”

        李寻无法做主,只得先将人带到了历仄城和徐十五会合。

        一看到徐十五,李寻单膝跪地,歉然道:“末将办事不力,让卓仁逃了,请将军责罚。”

        “没事,谅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你辛苦了,去歇歇。”说着,他将李寻扶起来。

        李寻又将王子素的要求讲了,徐十五皱眉,彭素要见樊妈妈,应该是追问自己的身份,可是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想见就让他见吧!明天我亲自把人押过来。”正好可以趁机去梦亓县看看她。

        翌日,天刚蒙蒙亮,徐十五穿着骑马极不舒服的广袖长袍去了梦亓县。

        这衣裳是他从山崖下回来,特意置办的新衣。当时他只想买一件方便的骑装,但老板说,这种广袖长袍是时下最流行的男装,仿照前朝文人的装束,穿起来就仙风道骨。

        他想,她平日那么喜欢读书,应当喜欢文人吧?于是咬牙买下了这件足以买五六件骑装的长袍。只要能搏她欢心,再多的钱都值得。

        只可惜,他的一番操作到最后只是给瞎子抛媚眼,因为岑静昭已经偷偷启程回了仕焦。

        岑文平看着如遭雷击的徐十五,有些不忍,“三妹妹到底是私自出宫,不便在外久留,而且仕焦并不太平,她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徐十五当然知道,只是她一声不吭便走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抛弃了,整个人都蔫了,搭配着广袖长袍,更像是历经风霜的落魄书生。

        岑文平将一个木盒交给徐十五,“这是三妹妹临走时留下的,说是等徐将军过来时交给您。”

        徐十五迫不及待打开一看,里面是他的匕首,还有花花绿绿的药。

        “三妹妹问了许多大夫,都说将军的伤要精心将养,否则会留下后患。于是三妹妹搜罗了不少药,说是让徐将军一定按时服用。”

        徐十五的心仿佛被浓醋泡过,又酸又胀,她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的。

        他收好木盒,向岑文平告辞,带着樊妈妈回了历仄城。

        徐十五走后,苏氏从后门进来,岑文平看到妻子,立刻迎上去小心扶着她。

        “不是让你好好修养嘛!怎么又跑出来了?如今你胎象不稳,不可大意。”

        “大夫也说了,适当走走对胎儿有好处,夫君不要太紧张了。”苏氏挽着他的手臂,突然想起什么,笑了起来,“夫君一个大男人,竟还不如三妹妹稳重。”

        想到岑静昭,岑文平不禁汗颜,“三妹妹不是池中物,多亏她是个女子,若是男子,这天下还不一定是怎样的天下。”

        “是啊!这次平定格国叛乱,三妹妹把这么大的功劳给了夫君,夫君今后要如何呢?”

        岑文平沉默良久,“三妹妹看着人情淡薄,其实她心里有杆秤,谁好谁不好,她都计算得清清楚楚,她平白给了我一个功劳,我这个做哥哥的,将来一定会尽力护着她。”

        苏氏笑笑,“你们说的国家大事妾听不懂,但三妹妹临走前给的建议,妾觉得甚好,不知夫君以为如何?”

        “你是说把姨娘接过来?”

        苏氏点头,“这些年姨娘在岑家一直被二夫人搓磨,夫君也无法一展才华,只能到这偏远小城谋前程。如今姨娘一个人在岑家,二夫人不知会怎样对付她,不如趁着妾有孕,把姨娘接过来,将来……”

        苏氏适可而止,没有把话说明,这是岑文平最喜欢她的一点,进退有度。

        苏氏母亲早逝,自从嫁入岑家,已经把季姨娘当做了自己的亲娘,如今她怀有身孕,需要长辈关照是正常的事。

        虽然像他们这种高门大户,有的是妈妈和婢女伺候,但下人和亲人总是不一样的。

        现在将季姨娘接过来,将来彻底脱离岑家,便没有顾虑了。

        “好,明日我便修书回家,请姨娘过来。”岑文平想了想,突然问:“你觉得三妹妹是怎样的人?”

        苏氏一愣,想了片刻才认真道:“虽然三妹妹同妾住了几日,但她少言寡语,轻易不与人交心。只是妾知道她心中有大成算,不是妾能比拟的,妾有时看着她,心中羡慕极了。人人都说女子应该安于后宅,相夫教子,可三妹妹在公府、在宫里、在南疆和西疆,都能做成大事,妾从不知晓女子竟也能这样过活。”

        岑文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半晌才喃喃道:“但这样的人生太难了,她越是出众,阻碍就会越大。”

        ———

        因为徐十五的吩咐,彭素并未得到优待,和其他叛军一样吃住在牢房里。

        牢房阴冷,樊妈妈一进来就打了个寒噤,徐十五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大步流星地带她去了最里间的牢房。

        牢房里的人低着头,樊妈妈却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彭素,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

        她忍不住啜泣起来,彭素听到声响,缓缓抬起头,发现樊妈妈之后,露出了一个堪称凄惨的笑容。

        “妈妈,你来了。”

        和几日前还意气风发的王子素不同,现在的彭素更像是一块行尸走肉。他空洞的双眼直直盯着这个陪伴他长大的女人,问出了心里最想问的问题。

        “妈妈,我到底是谁?”

        从他懂事起,樊妈妈便告诉他,他是格国遗孤,为了保命才借了柳光禄大人私生子的名份。因此,他始终以王子的身份要求自己,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即便在柳府时常被夫人和其他嫡兄欺负,他也不在意,因为他知道他不属于这里,也不会争柳家的一切,西疆,不,格国才是他的家,是他要拿回来的地方。

        可是如今,樊妈妈却亲口在天下人面前否定了他的身份,那他到底是谁?他这些年的隐忍和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他短暂的一生就像是一场漫长而盛大的笑话。

        樊妈妈只是看着彭素不说话,双眸噙满泪水,她越是沉默,彭素就越是崩溃恍惚。

        “我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一开始他只是低声呜咽,到最后,他声嘶力竭,整个牢房里都响彻着他了无生趣的哀嚎,“我到底是谁?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徐十五几次制止了想要过来的狱卒,直到良久之后,彭素的嗓子哑了,彻底发不出声音了,他才淡声开口,那神态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像岑静昭了。

        “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选择。你以为你成为别人的棋子很惨,但所有的选择都在你,是你放不下一个虚无的王子身份,不是吗?难道是有人逼着你造反吗?你自己利欲熏心,怪谁呢?”

        说罢,他叫来狱卒,将樊妈妈安置在牢房,完全不理会彭素脸上犹如山崩地裂般的扭曲神情。

        他知道他说对了,樊妈妈的话或许是真,或许是假,但彭素的私欲却是实实在在的。现在摆出受害者的姿态,无非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罢了。

        ———

        虽然西疆的事基本了结,但岑静昭还是低调地选择了朴素的马车。

        和来时不同,这次的欧阳墨非但没有因为做马夫而不满,反而时常照顾她的感受,不驾快车,遇到路不平的时候还会提前知会她。

        她知道,欧阳墨是因为将自己弄丢了,失了暗卫的本分。但欧阳墨却是因为她大胆的行动。

        一开始他听说要将周皇后的事公之于众,觉得这个小女娘疯了,但没想到,被她派人这么一闹,人人都把这事当成了笑话。

        他终于明白皇帝当初为何说脓疮不能捂,只能捅破。

        与其遮遮掩掩,被天下人猜忌,不如将所有的事都摊开说,让人们再无偷窥秘辛的快感,人们自然也就没了探究的欲望。

        当然,这摊开说也是有难度的,就像岑静昭这次,将事件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人们发现了其中一个假象,就会本能地怀疑其他,久而久之,真的也变成了假的。

        如此,周皇后的事便坐实了是一场有预谋的构陷,皇家的颜面得以保存,格国旧部也再无叛乱的理由。

        这些事现在看起来简单,但在事情尚未发生前就想到了可能的结果,这种奇人他如何不叹服?难怪皇帝会如此放心让她全权处理西疆的事。

        岑静昭不知道欧阳墨所思所想,只是一路上留意着西疆的消息。

        听说徐十五剪除了所有格国旧部,她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她总算是没有白费力气,花了那么大功夫才引蛇出洞,徐十五能将这些蛇都抓起来,西疆至少能够安定几年了。

        徐十五:我遇到了撩完就跑的渣女,有人为我发声吗?

        昭妹:没撩过,勿脑补,勿造谣,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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