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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对峙


二夫人袁氏见岑静昭坐下了却不说话,心里有些没底,试探着问:“昭姐儿,你也听到了,可有什么想问的?或者直接把这诬告主子的刁奴打发出去!”

        闻言,三夫人林氏握紧了手中的帕子,狠狠盯着袁氏。

        岑静昭只当做看没看,自顾自喝了口茶,“二叔母是长辈,又常年管理家中庶务,这些事自然该由二叔母决断,我只是闲来无事过来凑个热闹罢了。”

        她笑着放下茶盏,看着跪在地上的蓝妈妈,“而且,是不是诬告总要查问清楚,否则就这么将人打发了,岂不是永远都说不清楚了?”

        袁氏见岑静昭四两拨千斤,不接自己的话,心头愈发淤塞,语气连伪装的和善都没有了。

        “蓝妈妈,那你便说吧!清清楚楚说明白,否则我可不饶你!”

        蓝妈妈缩着脖子,不敢看座上的主子们,看起来怕急了,但她说出的话却清楚有据。

        “是前几日,奴婢去大娘子院中领月钱,发现了娘子的账本,账本是摊开的,奴婢就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后来才想明白,这账目有问题。”

        “哦?蓝妈妈竟还会看账本?”

        “奴婢是三夫人母家的家生子,小时候跟着爹娘帮林老爷看账走货,多少学了些皮毛。”

        “那的确是个人才。”岑静昭看向林氏,含笑道:“三叔母,这样的人该去府上的铺子里帮手,留在后宅里岂不是浪费了?”

        林氏扯着嘴角笑笑,“昭姐儿说笑了,公府的铺子都是能人,蓝妈妈如何能比?”

        “能不能言之过早,让蓝妈妈把话说完,就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能人了。”

        岑静昭眼中盛满笑意,但堂屋中的人却都觉得冷汗涔涔,只见她走到蓝妈妈身边,亲自将人扶了起来。

        “虽然财帛铜臭,但却事关重大,蓝妈妈请细细说来,这账目到底有什么问题。若你所说属实,那便是公府的功臣,定有重赏。否则……”

        岑静昭的话戛然而止,转而轻笑起来,“请讲吧!蓝妈妈。”

        蓝妈妈身形微微颤抖,但事已至此,她只有一条路可走,于是把心一横,开了口。

        “去岁南疆水患,三娘子也曾南下亲历,由于粮食短缺,以致粮价大涨,从五文一斗涨至九文一斗。但今年的粮价已经逐渐回落,尤其是在秋分之后,新粮陆续问市,粮价已然回落至六文一斗。而奴婢在大娘子的账册上看到的,依然是九文一斗,如此这多出来的三文去了何处?虽然只是三文,但府上主仆近千人,每日所需粮食近十石,一日便是三百文不知所踪。”

        岑静昭未说话,其他人的脸色却都不好看,岑文治向来刚正,好几次想说话,但念及内院之事他身为男子不好插手,终是忍了下来。

        倒是岑静曦忍不住了,蓝妈妈是三房的人,如此小题大作,她觉得丢脸极了。

        “蓝妈妈,只是三百文而已,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快退下吧!”

        蓝妈妈既已开口,便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她一脸正色。

        “这只是其中一日的一项而已。民以食为天,因粮价而上下波动的吃用物件数不胜数,这样一日一日下来,平白流出公府的银两不知凡几。须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

        “可是——”

        “曦儿,禁言!这些事你无权插手。”

        岑静曦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氏厉声喝止,林氏素来宽仁,鲜少有这般疾言厉色。

        岑静昭却难得和风细雨,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蓝妈妈说得对,防微杜渐,禁于未然,这才是治家之道。但不知蓝妈妈知不知道,这平白流出府的银两都去了哪里?”

        “奴婢不知,但如今府上负责采买的是大娘子身边的桂雯,还有之前就负责这一块的林妈妈。”

        闻言,袁氏额角一阵胀痛,这个蠢货!竟将她牵扯进来了!谁不知道林妈妈是她的人?难道三房准备临阵反水?

        她刚想说些什么,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却被“啪”的一声给震住了。

        方才一言未发的岑静时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几,借势站了起来,冷冷扫视着堂屋中的每一个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蓝妈妈身上。

        “蓝妈妈,你说我的账册有问题,那便请你和桂雯一起去取来,大家一起看看。”

        桂雯应声,走到蓝妈妈面前,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拉着人走了。

        不多时,两人一同回来,桂雯将账册呈到岑静时面前,岑静时却不接手。

        “这该由二叔母先看,记账的活计,可是林妈妈做惯了的,她记的账二叔母自然看得最熟悉。”

        桂雯又将账册呈到袁氏面前,袁氏不知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不能露怯,便痛快地接过,翻开看了几页。

        “林妈妈,这账目确实贵了,你是怎么办事的?”

        林妈妈跪地辩白,“这账目都是桂雯让奴婢记的,奴婢不敢不从啊!”

        “呵!林妈妈这么怕我的人?”岑静时冷笑,“那你怎么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是胆子太大,嫌命太长了?”

        林妈妈哭诉:“奴婢没有!的确是大娘子的人命奴婢这么写的!奴婢不敢撒谎!”

        岑静时不搭话,转而看向岑静昭,“三妹妹,你熟识律例,不知下人欺上瞒下,该当何罪?”

        “轻则杖刑、发卖,重则处死。”

        “好。”岑静时又看向桂雯,“东西可都拿来了?”

        “是!”

        桂雯又拿出一本相似的账册交给岑静时,岑静时将其摊开放在案几上。

        “林妈妈素来管理账目,我本是放心的,但我习惯有备无患,便多备了一份账册,每日收支皆在其上,而且,为了防止账目有假,每日桂雯都会找佑南院的鲁妈妈和芝兰院的吴婶子过目,并让她们在每一日的账目下签字画押,以作公证。”

        众人心神一凛,袁氏和林氏更是脊背发寒,而林妈妈和蓝妈妈都已经吓得站不住脚了。

        鲁妈妈不仅是辰锦郡主的心腹,更是肃嘉大长公主府上在册的仆役,她的话有时比一些主子还有分量。

        如果说鲁妈妈还有可能偏私于岑静时,那吴婶子却是绝无可能的。

        吴婶子是老夫人心腹薛妈妈的儿媳,芝兰院的人不找佑南院的人麻烦已经谢天谢地了,老夫人怎么会偏袒岑静时?

        这话一出,这场闹剧已经可以收尾了。

        “所以,林妈妈的账目为何有出入?如此马虎,岂不是有愧于二叔母的信任?当初可是二叔母极力推荐,说你办事牢靠,我才留你在原职。没想到竟也是个虎皮羊质的孬货!”

        林妈妈扑通跪地,连连告饶,“是奴婢的错!奴婢眼盲心瞎不中用!求大娘子责罚!”

        岑静昭拿起那本账簿,粗略看了一眼,果然没有蓝妈妈所谓的价格虚高,每一项都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她不禁点头,看来长姐早有准备,她终于能够彻底放心了。

        “事情既已明了,这事便由长姐处置吧!内院规矩,本就是掌家的职责。我先告退了。”

        说罢,岑静昭起身对着大家福礼,先行离开了。

        没了岑静昭若有似无的威压,众人觉得呼吸顺畅了些许,但看着岑静时阴沉的脸却又不敢放肆。

        虽然岑静时早已不是在公府呼风唤雨的嫡长女,但这件事她本就占理,且如今和她多年不睦的胞妹也偏向于她,谁都不知道她会如何出手。

        岑静时行事果决,没有让大家等太久。

        “林妈妈既然不中用了,便回乡下安养吧!”

        听到只是离府回乡,林妈妈松了口气,但她还来不及庆幸,只听岑静时又道:“不过,做错了事要罚,否则下人有样学样,带坏了府里的风气。杖责二十吧!”

        林妈妈立时昏死过去。普通壮年男子尚不能承受二十杖,更别提一个中年妇人,这分明是要她的命!

        岑静时不理会地上瘫成一团的林妈妈,转而看向蓝妈妈,蓝妈妈吓得跪地求饶。

        “大娘子饶命!奴婢是被林妈妈的假账骗了!奴婢都是心系公府啊!”

        岑静时点了点头,“蓝妈妈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是三房的人,你的错就由三房处置吧!只一点,以奴告主,且是诬告,我不拔了你的舌头,是打狗看主人。记住,没有下一次。”

        岑静时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三叔母,不知这话到底是说给谁的。

        处理完这一摊子事,她也懒得同大家扯皮,由桂雯扶着离开了霜英堂。

        而岑静时并未回佑南院,当袁氏怒不可遏地回到自己的宁茂院,却发现岑静时已经安坐在正堂里,正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真是稀客!大娘子怎的突然驾临?没能亲自相迎,倒是我的不是了。”

        岑静时不在意袁氏的阴阳怪气,直言不讳道:“二叔母,你不必把我当成敌人。你好好想想,你的敌人真的是我吗?你费劲心力作这一出戏难道受益的是你自己吗?”

        袁氏想了想,心中有了计较。

        “就算我未受益又如何?你想掌家,早了点!”

        “二叔母不必同我示威,我说了我们不是敌人。”岑静时看着袁氏,一字一顿:“至少,我不会让这个家散掉,而其他人,未必会这么想。二叔母只是求财,但二叔母知道其他人求的是什么吗?”

        袁氏一怔,很快听懂了其中深意。

        岑静时掌家,自然不会希望公府分崩离析。但眼下整个府里最希望分家的只有一个人——王姨娘。

        辰锦郡主不理庶务,若是分家,王姨娘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做公府的女主人。

        而二房和三房,没了公府的庇佑,又能成什么事呢?尤其是二房,岑肄和三个儿子的仕途都不顺遂,倒时二房又该如何生存?

        难怪王姨娘极力挑拨自己和岑静时做对,她们两败俱伤之后,王姨娘便可以像岑肆吹枕头风,以家族混乱为由尽早分家,到时候她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国公夫人,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好一招隔岸观火!

        见袁氏想通了,岑静时又道:“我不愿与二叔母为敌,公府事务庞杂,我一时无法尽数掌控,若是二叔母能指点一二,我再感激不过。我不会断人财路,但也不喜欢被人哄骗欺瞒。二叔母以为如何?”

        说着,岑静时举起手指,五指并拢举在脸侧。袁氏思索片刻,伸出手同岑静时击掌,两人暂时讲和。

        另一侧,三房的情形便没有这般和谐了。

        岑文治压了小半天的火气都发了出来,“娘,这是怎么回事?咱们院的人怎么会掺合长房和二房之间的事里?她们就是争破了头,也不过是掌家,你当这是什么好差事吗?她们之间的矛盾,我们帮谁?帮谁都必遭另一方厌憎,到时三房还如何在府里生活?”

        林氏长叹一声,这些道理她如何不懂?可是她还是被二房说通了,因为事关她唯一的女儿。

        那日,袁氏亲自过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她都不为所动。最后,是对方拿岑静曦的未来加码,林氏只能从命。

        纵然她知道袁氏未安好心,不是真的心疼她的女儿,但她却句句说在了自己的心坎里。

        因为国公府的动荡,岑静曦和忠宥伯府的婚事眼看就要作罢,女儿已经及笈,婚事却还没有着落,她本就是焦急万分。

        而且,如今府上有一位和离归家的长姐,且这位长姐不似寻常女子,和离后非但不躲在家中,反而抛头露面,还前古未闻地以出嫁女的身份掌家,这让世家权贵们不喜。

        在他们眼里,女子应似蒲柳,柔和婉转、任人拿捏。

        袁氏说得对,如果继续让岑静时继续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掌家,那么家中的岑静曦则很难寻到良善之家了。

        岑静昭身份尊贵,自不必担心婚事,可她的曦儿却无倚仗,她怎能不为女儿考虑?

        见母亲沉默不语,岑文治更加气愤,直接甩着袖子离开了。

        林氏头痛欲裂,正准备回房歇息片刻,就听小厮来报,三娘子来了。

        她想了想,让下人将人请进来。是祸躲不过,她也有话想同这位侄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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