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仙子思凡

两人坐在海天马的背上，无邪掏出那快一指见方的铭牌上面的字他看不懂，但待她元神苏醒后看到这个，便知自己来时路。他解开她脖间的栓口哨的带子，将铭牌穿进去再系好。波波见胸前的系带上多了件物件，拿起一看，问道：“这是什么？”

        无邪在她身后将她圈住，咬耳道：“是无名给我的来自母星的铭牌，他说可以和降魔杵呼应。”

        波波看了半天，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就是银质小片。“你给我干什么？你不是说泽浣和无涯要找降魔杵吗？这个应该给他们啊。”

        “这是母星的东西，不能招摇，那降魔杵能找到便找，找不到就算了。”找到降魔杵，那无名要出山，届时三界看到他那位来至母星的原神，不知道又要掀起怎样的波澜。所以将他困在不周山，不管是哪方面的谋划，对无邪来讲都是有益的。

        “那我们今天去找无名神干什么？”波波将东西塞进衣服里，不解的问道。

        “我已经有些眉目了，久孤后面的神能仿制拘魂瓮，应该是大荒旧神。天界之中的大荒旧神不多，逐一排查也不难。”无邪已经将那仿制的瓮传给了上界的玄瑛暗查，只要是在天界尚方司制造过仿制瓮，便能依迹查出。

        两人到了九州地界便下了海天马，御风回了茗微别业。

        别业内，风歇雨看着面前那本《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这是萧朔寒派人送给她的。

        萧朔寒亲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翰林院考证古籍编撰历代九州宫商乐曲，九州的顶级的文人才子们用了三年的时间汇总了人间从有字记录以来的所有可查的乐曲。世人都在猜想，年轻的帝王，是为了他那善宫曲的宠妃编撰了这本集乐曲之大成的传世之著。而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本宫谱书不过是为了慰藉那天人永隔的遗憾。

        此书是翰林院最新修订的样稿，从东京城送往杭州城的折子里只出现了一句话的工作汇报。萧朔寒看了一摞的折，瞟到了那句话：宫曲谱校订新稿已送观文殿存档。

        本来是不用批阅回复的，可他让观文殿连夜排印成书，连夜送到杭州府。

        书到了风歇雨面前，墨都没干透，排版印刷的压痕都还在。她翻开书，拿出青玉阮从首页到尾页，一曲曲从她十指尖弹拨出来。从正午，弹到了深夜。不管那曲调激昂或是悲壮都被她弹出了丝哀怨的味道，波波来到她的房间，将晚饭端到她身后道：“歇雨，别弹了。伤手。”

        她觉得她可怜，为那份遗憾哀婉，无邪却不以为然，男人看男人总是能绕开那些心机直视本相，既然都知道没有未来与结果，还送本书来扰她清净，萧朔寒那总想抱神仙大腿的习惯还是改不了。

        他对波波说：如果一本书就能让她不得安宁，那么她那颗道心还需要再修行。

        风歇雨停止弹拨，看看十指上的红痕道：“没事儿，痛从指尖弹出去了，就不会留在心上。心尖的遗憾都化为曲调弹拨出去，心也就清净了。”她将一本书的乐曲都弹完了，然后拿起书，祭出火灵咒将它化为灰烬。

        她坐到波波旁边，端起饭闻了闻那稻香，笑道：“不过，这人间的饭，真香。”这话一说，波波就知道她放不下凡间的事情，仙子思凡。

        “我也觉得香，天庭开伙最勤的当属我们太微宫，等回去你饭点来，我给你做一桌子的饭菜。”波波为她添了汤，她想了想又道：“我们下站要去东京城，你如果不想去的话就先回天庭吧。”

        风歇雨摇摇头：“不了，我还是跟你们一块儿去，那姓林的狂徒，是有备而来，多个人多个帮手。我们可是姐妹，福祸同当。”

        波波也没再多言，只顾着给她夹菜。

        波波知道有些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在杭州城呆了十天，尘埃初定，萧朔寒实在不敢多呆启程返京。

        萧皇返京的那天上午，风歇雨站在巷口目送官船离开，随行队伍人太多，簇拥成了一堆堆的浪潮，看不见处在中心的人。本来她所在的街道都已经提前肃清，可萧朔寒的近卫长认得她那张脸，那本宫谱就是他亲自送到她手上的，那近卫把她放了进去。本来以为她会近前送行，可是见她远远的就止住了脚步。近卫长将她来了的事情，告诉萧朔寒，他没有回头独自走上船板，让自己站在了一个高于人群的位置，近卫长与在人群中的侍卫随即警惕地看着四周。那个位置，可以让风歇雨看得到，为了这一眼，萧朔寒将自己暴露在毫无遮拦的高处。

        一柄箭从风歇雨头上划过，射向他。从暗处射来的箭也让萧朔寒知道，林家不是在江南白呆了三百年，他把林家近千口人杀埋废陵，还命宗亲暗中清缴各族脉中的林氏族人，太绝了，可如何让他重头再选，他还是会这样选择。有些劫逃不掉，他的，林氏的，都一样。劫源自因果，有些时候你选择做了，劫就出现了。

        “护卫！戒严！”侍卫长厉喝一声扑向萧朔寒，可不管他再怎么身如飞燕也快不过那柄箭。而同时，数箭齐发，分别射向了那些冲出人群的侍卫。自古以来行刺皇帝就不是什么稀罕事，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成功的也不少，却都没有这次顺利，那本应藏匿在人群中，被替身掩护的皇帝，谁知道抽了什么疯独自走向了高处，当真是个好靶子。

        风歇雨没忍住犯了条例，一记灵力祭出追击那些箭矢，箭矢受这股外力干扰在临射入目标的前一刻全部偏离了靶位，箭箭虚发。躲过这一劫的萧朔寒已经被人掩护在盾墙之下，送入船舱，立刻驶离了港口。速度之快，快到那些送行的官员都没来得及行跪拜之礼。

        暗杀的机会只有一次，箭矢的飞行轨迹已经暴露出那些杀手的位置，监察司和暗卫营也同出手，高手们各施绝技冲向各处制高点，生死搏杀之间，整条小巷淹没在一片刀光血影之中。风歇雨感到自己周围被结界环绕，再回头看见自己的师尊，玄瑛。

        她自知犯了天条，神人绝不插手人间事，如果萧朔寒被那支箭射中，那便是他命里当有的劫难。王朝更迭，凡人生死，如花开花落，本是常态。

        “师尊……我已经做好被罚的准备了。”她难掩眉间愁情，她已经相当克制，可克制的再好也忍不住。

        玄瑛对她笑了笑，像是在安慰她道：“无妨，情之劫难最是难过，道本自然，无需克制也无须压抑。你想随也罢，护也罢，都没有错。”

        “可……这已经犯了天条，我断他死劫，我影响了他的命格。”风歇雨道。

        玄瑛：“也许他命里本不该由此死劫，歇雨，你是我的关门弟子，为师也一直想你修行顺遂，所以曾经我劝过你，拦过你。可不想自己也忘了，道本无情，我们要修到太上忘情的境界，前提是有情。”

        “师尊，我不懂。”风歇雨有些迷糊，无邪定的天条戒律十二册不就是为了强制约束他们吗。

        昨夜，她的琴音由那神器青玉阮送往天庭，玄瑛听出了这个小徒儿万曲同调的压抑，修行之人最忌堵心，自己给自己修筑的心墙便是孽业滋养之地，孽业生心魔，这种事情只能疏不能堵。

        “师尊的意思，是你若是不放心，便跟着他。”玄瑛道。

        风歇雨摇摇头：“我怕会影响他命格，仙人有别，我本不该见他。”

        “可你忍不住吗？歇雨，你这样恐生心魔啊。”

        就在两人说话间，运河上传来声巨响，随即浓烟翻滚，风歇雨脸色大变跑出了结界，隐身来到半空，看到萧朔寒上的那艘船尾被炸裂，船身倾斜搁浅在河道，河面上漂浮着残肢断体。

        “快，救驾！”旁边随护的小艇想要靠近，可船尾仍旧传来声声爆破之声。射出的火光，浓烟叫他们不敢靠近。

        风歇雨现身在甲板上，抓住一个挂在桅杆绳上的人道：“萧皇陛下在哪里？”

        那人以为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是刺客，一刀便朝她挥来，风歇雨躲避不及眼看就要挨一刀，却不想此时船体再度倾斜，那绳索受力后摆将那男子摔在半空荡起圈来。风歇雨连忙钻到了船舱之中，站在歪斜的舱道内她看见那间装修最豪华也是最宽敞的房间早已被炸烂，河水从船体的破裂处渗进，船体被挤压变形发出滋滋嘎嘎的声响。

        “萧皇……萧朔寒！萧朔寒！”她急道喊他的名讳。

        她还不知道为了承天受命继承皇位，他的名字在司天监的测算下已经改为萧鈱，可不过不管是萧朔寒也好还是萧鈱也罢，萧朔寒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直呼名讳了。

        爆炸时，他还未进房间，近卫长先觉有异动将他推进了一旁的立柜中，被爆炸的冲击力震晕得他，没能及时爬出来，船体倾斜导致那柜子翻落被夹在了裂开的缝隙间，他推不开门，河水灌入淹到他的脖颈，他知道自己快完蛋了，他的皇子还小，这天下眼看便要易主。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他听到了风歇雨的声音，他想回应她，可惜他腹部被那爆炸的冲击力震伤了，他发不出音，只能使出最后的力气拍打柜门，他知道外面站的喊他的人是谁。

        沉闷的响声时断时续，在船体解体的响声中显得微不足道，换了常人也分辨不出，可是风歇雨听到了，那是在幻灵宫他们学些河图洛书数理演算时，她私自教给他的蝌蚪文笔画演算的公式，他的名字和她的名字，用数理演算出的笔画顺序。洛书演算全是用点和横代表的数字，由那些按照特殊规律敲打出的词组，是雨寒。是他们的名字，风歇雨不知自己是高兴还是悲伤，反正脸凉凉的，一摸全是泪。她游到那柜子旁，祭出灵力小心翼翼地将柜子拆解了，看到萧朔寒她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嘴巴却收不住地裂开了笑。

        萧朔寒在她的搀扶下，走到了舱口，他便坚持不住，胸口一热吐了口鲜血。

        “你受伤了？”风歇雨大惊。

        萧朔寒捂着肚子，面无血色，她眉头微蹙捏住他的手渡了无数灵力给他，他一介凡躯本受不住这些灵力，可当年他离开天庭无邪送了本道家养元的秘术，他这八年每日练习从不间断，那副身躯早已比一般人更能感应天地之气。风歇雨的灵力汇入他体内，滋养修复着那些损伤的内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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