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拜师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鬼，那就肯定有地府，如果有地府，就不该有孤魂野鬼长期滞留在人世间。

        七宝来了十年，入道十年，眼看着孤魂厉鬼数量变多起来，她心太大，有些事想不明白原因，就不会再想。

        可若是鬼越来越多呢？若是人间万鬼飘行，阴盛阳衰，活人不再呢？

        她知道世间苦，活人也活在另一种地狱之中，可活着本该还能抱有希望，天灾人祸间可能有几年喘息，皇帝朝廷政令可能有一天会变好，一切希望都有可能不是吗？

        但希望唯独不在她这，她太弱小了。

        七宝看着铃铛和灵笛，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啊，是不是主角重要吗？身边这个像主角，可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七宝扶着铃铛肩膀：“小铃铛，大仇算是得报一半，而我们除了找到这帮鬼和那恶道，还有非常重要的事。”

        铃铛等待着七宝的下文。

        七宝说：“那就是拯救世界！”

        铃铛立刻严肃起来，也就是板起一张脸：“怎么救？”

        七宝收回手，摸摸鼻尖：“就……边走边救吧！”没想好呢。

        七宝转身看向那群迷茫鬼，哎，黄泉路不来，那就只有超度着去了。

        不用设坛摆祭，只要双掌聚力繁复翻转，结一套法印，再念念咒就可以。

        七宝先来了一段道家的超度咒：“太上敕令，超汝孤魂……急急超生。”，面前有鬼魂陆续散为光点。

        她一看还有站那不动的，那就再来三遍佛教的往生咒吧：“拔一切业障根本……枳多迦利莎婆诃。”

        超度，就是这么简单。

        七宝宽袖拂摆，背手看铃铛，铃铛还不懂咒语间的区别，只觉得心神澎湃，敬仰难表，于是当即跪下：“姐姐，您收我当徒弟吧！弟子愿做师父牛马！”

        七宝差点也给她跪下了，硬撑着等了一会老天，没等来动静，于是她细细思考了一下，将自己定位成了铃铛的开局金手指。

        行吧，七宝拉起铃铛，先离开这青竹院，随机走到了外院主屋，找了椅子一坐，对铃铛说：

        “拜师可以，虽然就算姐妹相称，我也会倾囊相授，但是当你师父可能你会更有安全感，那就当吧，只一条，决不允许你日后再提当牛做马一事，我们相辅相成互相喜爱和需要，所以我们是师徒，也是家人。”

        铃铛应了声“是”，哄着灵笛松手，接着双膝下跪三叩首，额头重重敲在砖石地面上，看得七宝龇牙咧嘴，到底没有打断。

        “徒儿拜见师父！”

        七宝自觉地拿出包袱里的水囊，喝了一口，将仪式感拉满：“嗯，起来吧，好徒儿！”

        新出炉的师徒二人加上灵笛，三人又开始转起了这外院，七宝也不图什么，就是来都来了转一转。

        这一转，就叫她有了重大发现。

        在书房，七宝找到了一个夹层，内里没有银票财宝，但是有五册纸，外皮分别三红二青。

        “小铃铛，看，这是那狗东西给你办下的，好呀，竟藏在了这里，正正是你在阳间一备案两自留的婚书和一备一留的新户帖，都在这了！”

        铃铛也听不见七宝话中哪里有什么不对了，扑了过去，满心满眼都是那几册她根本认不得的册子，她感觉不到手的不适，抓着这一摞纸，像是终于抓到了自由。

        “师父，我要烧了它们，烧了，我就自由了。”

        七宝连忙阻止：“稍等等，看为师给你创造真正的自由。”

        七宝在书房里一通翻找和忙活，对照着户帖，回忆过去，按着她在边境一个小县县衙里看到的，那近乎毁完的文书户帖资料，写下了一个地址和姐弟俩的名字，接着又开始画画，就见一枚像盖出来的印章栩栩如生的出现，最后她又将之作旧。

        婚书和写了知府乡下庄址的户帖在火光中化为了灰烬，七宝捧着铃铛的自由，翻给她细细观看，最后将户帖塞到铃铛怀中牢牢放好，她抱了抱铃铛。

        “小铃铛，恭喜你！你正式重获新生啦！”

        铃铛的泪像扯不断的线，自活下来之后，第一次嚎哭起来，肯定很难看，可是她真高兴啊！

        以后，以后再不会轻易哭了，铃铛抱七宝，抱弟弟，三人最后抱到一起。

        城北仓库外，卸下了不少心事的铃铛，用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步调推开了门，她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一直弯着若隐若现的弧度，也没察觉自己在看到周姑姑那一刻，弧度消失了。

        周姑姑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铃铛的好心情，她言语尖锐地刺向铃铛：“那么多条无辜的命，你满意了？你很高兴？”

        七宝不干了，挡在了铃铛跟前。

        “小铃铛死里逃生，刚能起身第一件，便是冒着风险来找你，死多少人都跟她没关系！”

        七宝接着嘲讽道：“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好大少爷杀人，那是因为你的好夫人很可能先杀了他，人家头七就能清醒过来，后面留在那这么久，什么真相都能察觉了，那当然就会报仇。”

        “鬼诶！你跟他讲报仇的尺度？能冲点兄弟真情放了他又留你一条命就很不错了，你不敢反抗他，所以你就将怒气怨气发到好欺的铃铛身上！”

        周姑姑立时哑口无言，夫人到底是怎样的人，别人也许不知，她却深有察觉，夫人不想带着这个继子回京，于是大少爷真的就没能回成，而现在，所有人都不能了。

        周姑姑的面色愈加灰败，人过不去的时候，就会找能让自己过下去的办法，她也只是个自私的人罢了。

        铃铛越过七宝蹲在了周姑姑跟前，周姑姑这一次借着天光，清晰看到了那红红一点，那还紧裹包扎的双手，脚呢？好了吗？她怎么了？这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周姑姑默默哭起来，却不能再说些什么，是铃铛问她：“芳红呢？”

        “芳红……说是当夜太替你高兴了，激动之下摔了一跤，磕到脑门去了，因着这样的不吉事，所以才送了新娘子先去了乡下庄子上。”

        主子说的瞎话，纵是漏洞百出，也有一帮子人替他圆，真假如何又哪里重要。

        铃铛心中苦涩起来，就听周姑姑还在说：

        “我听到了，那个夜晚我在不远的房里都听到了，你……还有芳红，芳红她不停地问，整个院子都是她泣血般地问，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样对你？之后就没有声音了，落在了哪我也不知道。”

        铃铛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人是复杂的，为什么是没有答案的，就像当初的她，现在的她，她就是好的吗？善的吗？她的为什么也永远不会有答案了，因为她心里，已经懂了，因为，人是复杂的。

        铃铛三人已准备离开，这一次七宝不再是孤身一人，轻装上阵天下哪里都去得，可她一摸荷包，里面就掉出了三个铜钱。

        七宝很是羞赧：“这是因为最近没开张，开张我就吃三年，我马上就去挣钱。”

        铃铛问她怎么挣，七宝理直气壮回道：“找个天桥摆摊啊，静待有钱……缘人！”

        铃铛真心实意觉得师父这么厉害，很不该为了她们这些拖累辛苦，于是她找到属于她的包裹，夹着放到了师父跟前的桌上。

        “我的，就是师父的，大家的，卖了吧。”

        七宝打开包裹，里面是铃铛全身上下所有陪葬，这么不吉利的东西，好像卖了也很应该？七宝窃笑，发财了发财了！

        周姑姑二人已被陈财接走另外安置，铃铛三人便锁了门，齐齐上街。

        七宝先单独进了一趟当铺，将桃木剑往高台面上重重一拍，然后将包袱递给里面的老朝奉，一双眼虎视眈眈将其盯住不放。

        老朝奉老神在在打开包袱，一件一件仔细看来，然后开始挑刺，嫁衣沾血不吉利，其它和嫁衣像是一套，当然也不吉利，总之就是活当了低价，死当也不高。

        七宝往身后包袱中摸出一沓符箓，挑了其中一叠出来，又是往老朝奉面前一拍。

        “道家正宗净符，洗尘去晦，化于水盆与这些一起洗洗就吉利了，压价你厉害，画符我厉害，吉利了没有？不够我再给你画。”

        老朝奉静静看着七宝不说话，七宝嗨呀一声，拿了张净符，道力代水，手一甩，台面外整个屋子都干净了，与擦出来就是有不同的干净，空气都清新了。

        老朝奉用出与年龄完全不符合的敏捷速度，飞快将剩下那叠净符揣到怀中，双手按住那里，继续老神在在：“吉利了。”

        走出当铺的七宝轻飘飘一身的样子，结果荷包一掏，铃铛惊呆了，一双细眉一高一低扬着。

        十张面额壹百两的通兑银票，还有整包的碎银子，整包的铜钱。

        碎银和铜钱是七宝卖了不少各种符箓换来的，她深深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卖便宜了，可惜那老头冷静下来后技高一筹，七宝以前都是单卖的，批发价便宜些又好像可以接受？

        铃铛被弟弟牵着衣角，弟弟被七宝牵着手，第一次逛街，她左顾右盼什么都看一眼，行人也看她们，大家互相都新奇着。

        走到一个小儿玩具摊前时，铃铛看看师父，七宝大手一挥：“买。”

        铃铛翘着嘴角，指了三只棉布玩偶，给弟弟小兔子，给自己挑了小猫咪，给师父挑了小狗狗……

        接着逛去，路过书具店，铃铛又看看师父，七宝抬腿就进：“买。”

        铃铛听七宝的，给自己和弟弟买了三字经千字文，普通文房四宝一套。

        再逛到医馆，铃铛站定挪不动了，七宝恍然哎呀一声：“快进。”

        可惜，大夫一摸脉，再询问了几句后下了结论，高热后的痴傻是治不好的。

        铃铛并没有因此消沉，她坚信只是这位大夫不能而已，就像有人就能见鬼抓鬼，换成以前的她绝对无法想象，所以她摸摸弟弟，安慰一无所知的灵笛，更是安慰自己。

        之后逛街的兴致却明显不再高涨了，铃铛三人有目的性的买了常备药包、水囊干粮、牙刷牙粉、黄纸朱砂、厚伞油衣和草席薄被，最后订下了一人几套里外成衣加鞋袜请了加急。

        因着东西买得太多，牲畜市场又离得太远，三人便先买了根扁担，由七宝挑着大小包裹回到了仓库。

        仓库门口，陈财牵着一辆骡子车等待已久，车厢窗口那有个脑袋探来探去，身后还坐了个人，正是二少爷和周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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