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警钟

刚打帘进门就见刘氏挺着腰板跪在地上，九月的地阴冷的厉害，刘氏又怀着身孕，这样跪下去身体会出问题的。苏沫偷偷看了眼李氏，李氏梗着脖子侧着身子坐在上首，手里的手帕快要攥出了花，分明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偏偏刘氏又不是个会来事儿的，纵使余妈妈明里暗里递了多少个台阶，刘氏都不接茬，两个人可不就僵在这儿了。

        苏沫想，大概前世李氏和刘氏便是从这时开始交坏的吧，又离刘氏小产丧子没多久，大概永远都不会忘了今日所受冤屈，以至于后来苏家落难，刘氏非要与苏沉和离，带着孩子独善其身。

        “地上凉，嫂嫂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就算不顾自己的身体也总要替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苏沫朝刘氏眨眨眼睛，却见她无动于衷，低头不语，苏沫叹了口气。俗话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刘氏这倔脾气简直和李氏一模一样，比她和苏沉更像李氏亲生的。

        苏沫示意青竹，两个人强拉着刘氏站起来，安顿到一旁的座椅上。自己则走到李氏身旁，顺了顺李氏的后背，“娘，您这是做什么呀？何必为了外人伤了一家人的和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嫂嫂一向敬您爱您，您不也总是和我说您和嫂嫂投缘，嫂嫂就像您第二个女儿一样吗？一家人难免磕磕碰碰，就像牙齿和舌头再亲密，也总会有咬到舌头的时候。更何况，您和嫂嫂置气可不是着了旁人的道，让小人白白得意？”

        李氏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一想到没饿死那个小贱人，她就生气，气昏了头才口不择言。李氏侧着脸，不自然的轻咳一声，道，“余妈妈，还不去把我前两日做的护膝取出来给你三奶奶穿上，这么冷的天非要跪在地上，冻坏了腿可怎么办？”

        “是，奴婢这就去。”见李氏终于松口，余妈妈也松了口气，也顾不上使唤小丫鬟，连忙转身进了卧房。

        苏沫掩嘴偷笑，她娘啊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估计早就心软了，等这个台阶等的太久了，她才刚递出梯子，李氏就马上顺着梯子下来了。

        苏沫细看了眼余妈妈取出的护膝，缎面的护膝里缝了上好的棉花，外面绣着一柄精致玉如意，针脚细密，栩栩如生。苏沫知道这是李氏亲手绣的了，她嬉笑着活跃气氛，“娘可真偏心，要知道自从我及笄后娘可再没亲自给我绣过这些小物件，如今见天冷了，倒提前给嫂嫂绣了个护膝，真真是偏心。”

        李氏作势伸手轻拍苏沫的胳膊，“胡说些什么，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没个正形。”

        婆婆和小姑都有意示好，刘氏自然不可能还犯倔，由着丫头穿戴好护膝，刘氏行了一礼，向上扯着嘴角，“这护膝十分暖和，穿在腿上却轻快不沉重。多劳母亲费心了，先前是梓莹莽撞了。”

        “嫂嫂快起来。”得到了李氏的首肯，苏沫连忙上前扶起刘氏。

        刘氏顺势起身，挥退了闲杂下人，又道，“娘可曾想过，梅姨娘和彭管事为何一口咬定是公爹指使他们从公中取钱？定是背后有所依仗才是。如今我们既把钱扣在了手里，便是掌握了主动权，退一万步讲，就是这钱真是公爹暗地里要的，如今过了明路，就不愁公爹不主动找您摊牌。如此我们既得了钱又占了理，到时候公爹要怪也只能怪他们二人做事不利，那时候您再要出气也不迟啊。”

        刘氏的话不仅在理，而且将自己完完全全化进了李氏的阵营，这分明是在表忠心了。苏沫面上不显，心里却泛起巨浪。刘氏在这个时候站队很不正常，如今苏建木贪腐一事又未暴露，做儿媳的明哲保身才是聪明的做法，可刘氏竟然走了一步险棋。给梅姨娘送饭之事做的如此光明正大，她爹的性子她了解，惯瞧不起目无尊长的女子，女子在他眼中乖顺听话才为佳。刘氏违背李氏的意愿给梅姨娘送饭在苏建木那是绝讨不到半分好处的，依刘氏性子应该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苏沫恍然大悟，向前是她按照惯有思维把刘氏想简单了。也许李氏之所以前世未在信中提及此事是因为前世李氏根本没有抓住梅姨娘偷钱！而之所以没抓住，很有可能是因为刘氏暗恼李氏刚愎自用，苏建木又不可靠，于是选择了明哲保身。而如今她如此这般，一定是在赌苏沫会出手管这件事了。她在暗示她，给她敲警钟！可是，她凭什么笃定她有能力插手这件事呢？若是以前的苏沫断不会想得如此透彻，以前的苏沫懦弱又单纯，顶多做到为刘氏求情这一步罢了。再则，刘氏究竟在苏建木身上发现了什么，才让她下如此决心，与苏建木划清界限呢？

        刘氏的话合情合理，又分明是为了她好，李氏想到自己之前的莽撞有点下不来台，别别扭扭道，“你这孩子，这些话为何不早跟娘说？”

        苏沫噗嗤掩嘴一笑，声音故作轻快，“好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娘啊，外面冷，嫂嫂又受了冻，我看我还是先扶嫂嫂回去躺会吧？”

        “说的是，快去吧！”李氏连连点头，她巴不得刘氏赶紧走，在儿媳面前丢了这么大脸，现在浑身不自在。

        苏沫忙扶起刘氏，姑嫂二人行了礼，挽着手亲亲热热的告退了。

        南方一入了秋，晴日里总是外面比屋里还要暖和些，更何况如今已算深秋，屋里总是阴冷得很。苏沫挽着刘氏先挑起了话头，打趣道，“嫂嫂你可不知今日我哥哥急得那个样子，就是小时候功课没做完，先生不仅要打手板，他都没这么着急过，连铺子都顾不上管了呢！还是我好声劝了许久，才没留下来。可见哥哥对嫂嫂是真的疼爱。”

        刘氏抿嘴一笑，大约是想到了苏沉急起来的样子，“你哥哥啊……你们兄妹两个都是良善之人，今日要不是你，我和母亲的误会怕也没这么快解开。”

        苏沫停下脚步，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盯着刘氏，“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嫂嫂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刘氏伸手握住苏沫的手，点头道，“你放心，我省的。”

        二人相视一笑，又亲热的聊些闲言碎语，漫步朝着苏沉的阖欢居走。苏沫上下打量了一眼刘氏微微隆起的肚子，“时间过得真快啊，我离家时嫂嫂不过刚嫁进来半年，还是新妇，如今已经可以帮母亲掌理家事了，再过不久这个家了又会多出个会蹦会跳的小家伙儿，时间可真奇妙。”

        刘氏被她逗得直笑，“瞧你说的，哪有孩子刚出生就会蹦会跳的？难不成我怀的是个哪吒？”见苏沫的目光还在肚子上打转，又笑道，“说起来，你与妹夫已成亲半年有余，你们又情深意浓，怎么还没动静？嫂子和你说，咱们女人啊，还是要有个孩子傍身才行，你与妹夫如今虽好，可这感情始终经不起岁月啊，女人最好的年华可就那么几年，你可莫要耽误了才好。”

        ？？？

        苏沫不着痕迹的抽动了一下嘴角？难道是她没有表达清楚吗？她明明意指时间流逝，暗示她离家的这段日子刘氏已逐渐掌权，接下来刘氏不应该顺着她的话讲讲她在这半年里的发现吗？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催生去了？别说如今她不屑为迟墨生子，就算她将来要生也只会为情为意而生。妄想用孩子绑住地位和男人的心，这是女人多么天真又愚蠢的想法。

        苏沫暗叹，看来刘氏今日是不会再与她说些什么了，眼瞅着前面就到了阖欢居，苏沫停住了脚步，温顺的点点头，“嫂嫂说的我记住了。嫂嫂累了，我就不多叨扰了，我去厨房替嫂嫂煮些安神的汤水来。”

        谁知刘氏却拦住她，“这些事何以劳动妹妹，自有下人去做。”说着，便示意身后的小丫头，看那小丫头会意的行礼走远了，才扭头，握着苏沫的手，“常听人说妹妹绣工得母亲亲传，我这几日给你侄子绣了个小肚兜，可那肚兜上的祥云却总也绣不好，你哥哥总是嘲笑我。妹妹今日如若别的事，不妨进来教教我，也好叫我在你哥哥面前抬起头。”

        闻言，苏沫笑了，“嫂嫂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自当用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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