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二世（五十一）

烛光散发着昏黄、散漫的光。

        墙上的烛光的影子左右摇晃。

        他吻住她的唇，深邃的倩影落在那竹木墙上。

        停顿了好几秒，洛璃殊地将头移开，站起身来，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只感觉心悸，脸色热乎乎的一片。

        赵略轻微抿了抿唇，然后道：“早些歇息。”

        然后自个儿推着椅子出了去。

        屋外的风都是热的，吹得他心都快要融化了。

        摸了摸嘴唇，仿佛还是那么柔软和湿热。

        雪松一边推着他一边人忍俊不禁地定眼瞅他：“殿下，你这模样，我可从未见到过啊。”

        “什么模样？”

        “你瞧，你连呼吸都好像是在笑。”

        赵略笑着低了头。

        “你从皇妃屋子里出来就这般痴迷模样，难不成你和她发生了什么？”

        继而做出思考状：“不对啊，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你也不会出来了啊。”

        赵略将椅子停住，然后回眸瞥他一眼。

        雪松砸吧砸吧嘴，抬头望向天，然后什么也不说了。

        -

        第二日，众人辰时就已然起床收拾用了早膳。

        巳时一同去往观景台。

        抵达那里的时候，早已经是人山人海，观景台屹立在防洪大堤之上，连接着两岸，似一只雄鹰展翅临驾于浩荡大堤之上，很是雄伟壮观。

        在它身后，从别处引来的水流奔腾不息，瀑布般跃下，发出壮阔的激荡之声。

        百姓围在大堤两岸，观景台上都是些尊贵的官员。

        皇上在众人欢呼热烈中到来，人群乌泱泱的似长龙，很多地方官员听闻皇上今日去观景台都快马加鞭连日夜兼程地赶过来了，为的就是能够在他跟前露面，万一被记住了，那以后飞黄腾达也就指日可待。

        皇上站在观景台最中央，朝百姓笑着挥手。

        紧接着贵妃和德妃立于他身后，几个皇子也站在两侧，洛璃随在赵略旁，也被眼前这般浩瀚的景象给震惊了。

        那人群涌动不息，真的如水一般力量磅礴。

        而这观景台是一叶舟，被百姓载着，然后去往想要抵达的地方。

        “水能载舟”也就是这个道理。

        陆超然站在观景台左下侧，义正辞严地看着众人，士兵也是严肃地分裂在两岸，个个手持兵器穿着铠甲。

        洛璃偏过头去瞅着陆超然的时候有一瞬间想起来林西风，倘若他还在这边，现在站在那个位置，百姓是不是会一眼就识出了他，然后呼唤声会更加热烈呢？

        继而她仰头看向那晴朗无云的天空，想着他现在关在牢里，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还有姨母……现在处境又是如何？

        今日的风光和那日在安阳遇袭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那日的皇上很是狼狈，差点丢掉性命，而今日却无比风光，体会着天下至尊的乐趣。

        可是在他身后，毅然站在这里的身后，也该是有多少人拼了命地为他守护才换来如今的泰然。

        太子走到皇上身旁，和他并排着，百姓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有人拿过来纸笔，让皇上在石桌上提笔。

        他踌躇了一会儿，正当端正着提笔，突然整个观景台开始剧烈抖动起来，紧接着两岸大堤开始坍塌。

        赵略紧紧抓住洛璃的手，雪松推着他一起往外走去。

        可是奈何观景台上人也颇多，前后慌乱拥堵得厉害。

        “父皇小心！”

        赵武和赵强掩护着皇上和贵妃下去，太子则是一个人先溜之大吉，刚开始抖动的时候便已经推开众人跑了下去。

        在观景台最后支撑不住要破碎倒塌之际，赵略将洛璃用力往前一推，雪松奋力拉着他和椅子往前想要跳上岸，可是奈何太重，他手一滑，便没拽住，眼看着赵略随着观景台一同塌下去。

        赵略趁着众人惊慌马乱不注意，沉下去的一瞬间用力将脚踩在岸壁上，然后朝上用力，自己整个身体往上弹起来，椅子随着石块落了下去。

        雪松见势连忙从岸边扑过去，将他一把拉住：“快来人啊！”

        接着几个人围拢上来，将赵略一同拉了上来。

        观景台此时此刻已经彻底坍塌，德妃好在有惊无险，但是也被石块砸中，整个人已经不省人事。

        眼看着观景台上来不及跑下来脱险的人一并随着石头掩埋，周遭大堤之上，一群人也都随着塌陷而陷落。

        无比悲惨……

        -

        工部尚书寇末跪在地上，神色慌张，太子站在一旁，低着头，面色憔悴。

        皇上威严质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观景台和大堤全都坍塌。”

        寇末颤抖道：“陛下，臣不知啊，所有工程都是严格修筑的，臣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太子？”

        “父皇，儿臣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皇上冷笑一声：“呵，出了事，一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今天这场事故必须严格彻查，给百姓一个交代！”

        “人命关天啊，人命关天！看到有多少人被埋下去了吗？那都是百姓啊！”

        他痛心疾首：“都滚出去！”

        太子和寇末退出后，陆超然前来报告：“皇上，目前现场清理得差不多了，大堤坍塌一公里，目前受伤的人都统一安排在外诊治，共八百七十人，死去人数目前找到的是两千三百人，其中官员三百二十余人。”

        皇上无奈地拍着大腿：“都怪朕，怪朕啊……”

        “朕早就说过不要百姓涌那么多过去，是你们建议说南融刚刚灾难过去，需要好好庆祝热闹一番。”

        “朕……采取了你们意见，如今呢？那些死去的百姓何等无辜！为了亲眼见朕一面，白白丢了命！”

        他指着陆超然道：“还有你，作为将军之位，你事先有去检查过一切以防万一吗？”

        “那观景台和大堤绝对不可能一时间就轰然塌陷，事先肯定有预兆，你为何竟然一丝一毫也查不出？”

        “身为要职，因为你一时疏忽，葬送无数人性命！你拿什么还！”

        陆超然吓得立马跪下道：“臣事先确实有派人前去现场仔细盘查，只是目前倒塌原由还不确定，臣也无法给皇上您准确说法。”

        他的确派人马仔细去勘察，可是他并没有亲自去，皇上盛怒，他也只好先低头：“是……臣的疏忽。”

        “要是林西风在，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场面！”

        陆超然狼狈低着头，听着皇上说起“林西风”三个字顿时脸色铁青。

        -

        皇上带着一行人快马加鞭想要赶回元城。

        路过临安之时，路过一处密林，却突然被一个乞丐给拦了下来。

        那乞丐突然冲出来，挡在皇上的圣驾前，“皇上！皇上！你要为我做主啊！”

        陆超然示意，随及几个官兵出来，将他拉扯着丢到一旁的草丛中，拳打脚踢一阵，让他不再有力气动弹。

        皇上已经乏了，而且这般突然出来的人害怕是刺客，所以也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马车继续前行，那乞丐依旧不依不饶大声嘶喊着：“皇上，我是云景的儿子，我是南融县令云景的儿子！”

        宛若本是一直在车内闭着眼睛感到疲惫又难过，这一趟去南融太多艰险。

        云奚……

        她想起他的面容来，想起跟他在一起美好的画面，一滴泪已然从脸颊悄无声息的滑落。

        不知道这一辈子是否还能再相见……

        不知道你现在身处何方，过得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尽管当初抛下她决然而去，但是现在细细想来，仿佛越是悲痛的神情就越是舍不得，断不掉。

        就算听到马车外有吵嚷声，她再也好奇不起来去观望了。

        她所在的马车处于尾，当听到外面有声音喊道：“我是南融县令云景的儿子……”

        云奚……

        宛若发了疯似的叫道：“停车，停车！”

        显然外面驾马的士兵并不想停下来，而是跟随着前面的节奏还在前行。

        她着急地只好跳下马车，滚在地上差点就被车马碾压过去，满身泥泞地再爬起来，嘴里念道：“云奚……云奚……”

        托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朝着草丛中满身伤痕，嘴角还留着血的乞丐大步走过去。

        那乞丐的脸已经被肮脏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部分，身上衣衫褴褛，甚至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

        “云奚……”

        尽管如此，她还是认出了他来。

        乞丐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用力撑在地面，听到宛若的呐喊，他艰难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他日思夜想都要再见到的他今生最心爱的那个女人。

        “宛若……”

        他嘴里念着，再见到她时，几滴泪水夺眶而出。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很是慌张而手无足措道：“我不能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他手脚颤抖着，双手想要将脸全部捂住，然后身体缩成一团，躲在那湿答答的草丛里。

        宛若这才看清了，那草丛里全都是荆棘，刺长得很长，应该戳的他很痛很痛。

        她眼泪簌簌留下来，靠他更近了。

        洛璃见到宛若跳下了车，立马也停了下来。

        整个队伍这才重新停下。

        太子突然从前面骑着马快速掉头过来，“是什么人！居然敢阻拦圣驾！不想活了！”

        谁知乞丐见到太子前来，吓得魂都散了一般在地上爬着，因为他的腿已经被打伤，现在没有力量站起来了。

        “救我！太子要杀我！太子杀死了我父亲！杀死了我父亲！”

        他很是畏惧太子，连滚带爬想要逃离。

        他的声音颤抖而微弱，嘶哑到快要说不出声音了，嘴里还不住的流血。

        太子眼神在他身上锐利地停顿了好几秒，听到他嘴里念着的话，顿时快速拔出了手里的剑，目光尤其狠戾从马上一跃而下，朝着他挥剑刺去。

        “云奚！”

        宛若用力朝他奔过去，眼看着太子就要刺到他身体了，她用力嘶喊着，然后哭着在最后一刻挡在了他身上。

        锋利无比的剑，顿时刺穿了她的胸膛。

        他被她压在身下，声嘶力竭道：“宛若！宛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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