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早恋

天气让人琢磨不透。明明白天还是大太阳，到晚自习就下起小雨来，淅淅沥沥，像在脱去铅华。

        两个人都不住校，上完第三节晚自习准备走人，看见了外面的小雨，涂抹在窗户上，分割出几个分镜，左上角是昏暗的天空，几块分布不均的乌云黑沉，右上角是正在装修的楼房，显眼的明黄色警戒线分拉开来，脆弱而坚定的防护者。

        远处有点昏暗，斑驳地点着几个人影隐隐烁烁，易梓玩着姜义的魔方，微凉的风从绿化带卷来，他额前的发随之飘动，眼眸低垂，灯光打在他眉睫上，跳跃着，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人渐渐稀释远去，从一个聚集点分散到这个城市不同的地方。

        感觉城市的规则就是这样，早晨聚集到一起，夜晚又各自散开，像是聚散的烟花，有着别样的惊心动魄。

        沈佳抖了抖自己手上的伞撑开，回头看他一眼:“姜义呢？你没伞？”

        易梓手里拿着姜义的四阶魔方，随意扭转了几下，道:“他去拿伞了。”

        沈佳耸耸肩，咂咂嘴道:“行吧，走了，拜拜。”

        易梓点点头:“再见。”

        沈佳的伞是米白色的，远处的灯光反射过来十分显眼，格外好辨认。

        此时一个六班的女孩抱着书包踟蹰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奔跑的意愿，哀怨地嚎了一声:“怎么这么大的雨啊。”

        她头往这边偏了偏，但看学神神情专注，撇了撇嘴不敢打扰，正好看见前面的沈佳，笑起来呼唤道:“佳哥！！”

        人对自己的名字才最敏感，这一声显然没引起沈佳的注意，女生正待要叫第二声，旁边一个男生将伞递了过去:“给你。”

        女孩愣了好一会儿，抬头看过去:“……会长？”

        叶瑞见她不接，强硬地塞过去，女孩只好接了:“……谢谢。”

        叶瑞点点头没说话，戴好衣服的兜帽，闯入了雨中。

        女孩震惊至极，匆匆忙忙地撑开伞，追了过去:“会长！”

        叶瑞跑过沈佳身边，沈佳下一刻就注意到了，叫住叶瑞:“会长大人！”

        方才的女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会长大人迅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嗯？”

        沈佳连忙将伞笼罩到他头上:“你没带伞啊。”

        后面的女孩急急刹住了脚步，不敢出声不敢动。

        易梓连魔方都不拼了。

        叶瑞估计是点了点头还是怎么的，沈佳道:“那我们正好一起走啊，我送你回宿舍。你不是说今天有会吗，怎么这么快就开完了？还不带伞出门，我问你你还跟我说有伞。”

        这回倒是听清了叶瑞的声音:“那会取消了，雨大了你不好走。我不记得伞丢在画室里了。”

        后面的女孩抱着会长大人的伞瑟瑟发抖不敢动，直到两人消失在夜幕中，女孩才敢挪动脚步继续走，嘟囔:“好心机好狗啊。”

        易梓深以为然。

        ·

        他把这个四阶魔方打乱又拼，拼了大半，有人走近，阴影蚕食他身上的光，包裹住他，轻佻至极地对他勾了勾手：“帅哥，一个人？”

        易梓略一抬头便看见了人。他浑似没骨头似的靠在墙上，显得懒散却又不颓丧，微微眯起眼看眼前人，作冷漠状道：“等人。”

        姜义凑到他面前，阴影彻底包裹住了他，饶有兴味地问：“什么人？”

        易梓拿出他平常那副半死不活的制冷机模样来，可眉眼却忍不住要向上弯，于是只是不说话，上下打量着姜义。

        姜义举着伞，挡住他的退路，浑似个调戏美人的流氓，台词很准确，语气倒好像在撒娇：“帅哥，别这么冷漠嘛，聊会儿呗。”

        易梓注视着他，无声地勾了勾手指，姜义又凑得近了些，听见他在自己耳边道：“我喜欢的人，喜欢我的人。”

        姜义耳尖有点麻。他故作淡定地直起身：“两情相悦，真好啊。”

        姜义伸出一只手：“那愿意被我拐走吗？”

        易梓眉眼向上微挑，将手放了上去：“看在你也很帅的份上，行吧。”

        “荣幸之至。”

        ·

        早恋前学神的生活是这样的——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直接去教室做听力，半个小时后再下楼吃早餐，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就上早读了。

        现在嘛……

        易梓的家比姜义家要远一点，他早上起来就直接在小区门口等着。

        少年背靠在公交车车牌杆子上，一只腿曲着踩在杆子上，戴着耳机听听力，神情专注。如果姜义来得时候他还没听完，姜义就会在旁边草丛边上等他，前面有一个篮球场，里面会有学生打球，姜义一般就看着那边打发时间。

        有一次一个篮球飞过来，直往易梓头上招呼过去，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姜义跃起截住，打球的人赶紧道歉，姜义把球扔回去没说什么，看打球人的反应他的表情似乎不太友善。但一回头看见易梓在看他，笑了笑，示意你继续。

        在初晨的薄雾下，淡淡的光线中格外闪耀。

        易梓晃神，刚才的听过的听力已经不记得内容，他收回目光低下头，只能倒回去重新来一次。

        有时候姜果果会和姜义一起下来，刚开始姜果果还会跟他们一起走，到后来发现气氛不对，自己好像有点亮，就自觉先走。

        ·

        周一升旗仪式，邀请了以前的一位优秀校友——淮隽来演讲。

        早就听说淮顾问从前在济欢读过书，听说淮隽和凌謇凌副支队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因为凌副支队的妹妹在济欢读书，两人从那个时候就有牵扯。这些自然都是林盛同志八卦的，他对于两位公费恋爱真是受够了，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就絮絮叨叨抱怨了许久，被郑启欣女士捏了一下耳朵才罢休。

        淮顾问当年是直接保送的，分享不出什么高考经验，易梓就这么不经意地听几句，渐渐觉得这演讲有意思。

        淮隽触及到了如今高中的一个敏感问题——早恋。

        他的演讲稿里有一句话。

        有你和ta的未来。

        他笔下的题一瞬间写不下去，难得走神。

        他其实很少去想未来。当初是每天想着要在短短的时间看多少书，到后来这个烦恼被有声阅读解决了。后来又专心于去享受并不长久的初中生活，每时每刻都抓紧了，生怕转眼就到了未来。现在于他而言，其实也是一个分秒必争的时刻，不仅为了大学，还为了……

        “哥，”他鬼使神差地唤道，“过来。”

        姜义最近换成了五阶魔方，还在找规律，闻声把头偏过去：“嗯？”

        易梓突然偏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姜义手指一滞，魔方掉在地上。

        他慌忙着去地上捡，捡了三次掉了两次，反应有够丢人。班级站成一长条，他们站在最后，由于优秀校友长得很不错，后面没有人，全挤上去看去了，于是也没有注意到，有两个男孩子，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偷了一个吻。

        上面还在讲早恋，他们这会儿就恋上了。姜义一瞬间没想着要去注意有没有人看他们早恋，注意力和意志力全放在了强装淡定上：“这么突然，干什么呢？”

        易梓挑着眉笑，并不说话。

        姜义磨了磨牙，又气又无奈地笑:“你很奇怪啊……”莫名其妙撒娇。

        ·

        这节课是英语课讲昨天晚上写的试卷，两个人昨晚周末呆在一块试卷根本没动，姜义也懒得写了，干脆在底下开了一把游戏。

        易梓就跟着老师讲到哪儿写到哪儿，有个句式没看懂，用手肘推了一下姜义，问他：“这个，怎么看。”

        姜义把手机推进桌肚里，扯过他的试卷在他上面写了翻译，然后推回去给他，易梓看他界面，低声问他：“凉透了吧。”

        姜义点了几件装备：“还好，正蹲人呢……人来了！”

        易梓轻笑一声，低头对着姜义写的翻译看句式，姜义在旁边低声跟他解释：“这是一句俗语，看不出什么规律来的，我也没见过几次，肯定不常考，你稍微了解一下就行……操，被反杀了。”

        “丢人吧你。”易梓笑。

        姜义辩驳道：“我没看见旁边还有人，这不都怪你，分我大半注意力，我金身都没按出来。”

        易梓嗤笑：“菜就直说。”

        他看着那个句子默读了几遍，老师讲到了下一个阅读理解，他前面漏掉一点，正在纠结是跟上老师还是继续看自己漏掉的点，姜义又在旁边道：“下一篇不用看，简单得一批。”

        易梓就果断折了回来：“好。他们家打野在红区，血量不多。”

        一把完事，姜义截了战绩给易梓发过去，也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小情侣蜜里调油的小情调，不发消息不说话非得传纸条。

        【义：看我战绩】

        易梓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头看了眼手机上发过来的战绩，在纸条下面写。

        【梓：幼不幼稚，别吵，上课呢】

        姜义不依不挠【义：快说，厉不厉害】

        易梓在纸上写了一个“666”就转头去抄黑板上的句式了，略有些敷衍潦草。

        姜义在旁边气得冷呵一声，抓回纸条，写的每一笔都发出了“笃笃”的声响。

        【义：你敷衍我！行呗，好呗，ok，fine，不爱了呗！我告诉你不爱了可以说，没有必要冷暴力，这样会消磨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劝你现在最好跟我说一句‘义哥最厉害’。】

        【梓：别他妈无理取闹，你不听课能懂，我也有你这本事？】

        上面的英语老师实在忍无可忍，一个粉笔头扔了过来，横眉冷对道：“最后一排两个人交头接耳干什么呢？！易梓，你站起来给我答一下现在的答案是什么。”

        易梓站起来，手指在试卷上摸索着，压着眉低声问：“讲到哪儿了？”

        姜义拿着试卷翻找，然后指了指一个填空题：“这里这里，填……”他往前扫了一眼想看句子形态，可惜英语老师已经不给他们机会了“交头接耳什么呢？！”，一下来看见他们俩没几笔水墨的填空题，以及桌子上没来得及收的小纸条。

        “……”

        英语老师勃然大怒：“你们俩给我站出去！”

        易梓拿着卷子站出去，姜义顺了一个魔方出来，往旁边站了一点：“你过来，那边有太阳，施主这么细皮嫩肉的，晒着了我会心疼的。”

        易梓没理他，漠然地写着试卷上刚才问的填空题，充分保住了一个学神的尊严，随后斩钉截铁道：“都怪你。”

        姜义不要脸地笑：“那你别理我啊。”

        易梓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就把试卷卷起来，戾气很重地看着他，抬脚就踢。

        姜义往后退了两步稍微挨了两下，笑道：“别别，宝贝，家暴犯法。”

        易梓把手上的试卷甩了过去，咬牙骂道：“犯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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