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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礼待


邪罗王惊呼:“这道疤痕……你当时怕是伤得着实不轻!”

        水灵郎逞强笑道:“嗯,着实不轻,阿爹花了不少银两,才请来当地最好的巫师,那巫师取了银丝草研磨成细线,又将灵狐的骨刺磨尖,施法祭神后,才敢动手为我缝合。”

        说到此处,略带自嘲的笑容再也撑不住,水灵郎全身都发起冷颤,低垂下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疼……好疼啊,能感到骨刺在皮肉里来回穿梭,我疼得止不住地折腾,村子里好几个大汉齐力才能按住我,疼……疼极了……”

        他声音越来越微弱,似是身子又经历了疗伤时的那种疼痛般,手臂交叉抱在胸前,双手在手臂上不安地揉搓。

        邪罗王忽而感到一阵窒息,心痛到难以复加,一时什么也不顾了,伸出大手将他揽进怀中。

        水灵郎骇得惊呼,又本能地推搡,邪罗王却将他的头紧紧地按在胸口上,附在他耳边轻声软语:“别怕,朕不会强迫你,朕只想、只想抱抱你。”

        缠在水灵郎身上的双臂施以恰到好处的力道,既有容不得反抗的霸道,又是温暖而坚实的依靠。

        水灵郎只觉那怀抱越发的舒适温暖,绷紧的身子便渐渐放松了下来。

        邪罗王抱着他,听他在怀中细语呢喃,好似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被一枚细爪一下一下地抓挠。

        “白日里听嬷嬷说,邪罗王多么威猛狠决,还说有不少不听话的妃嫔受过你的处罚,可现在我却觉得……”

        邪罗急道:“快说,你觉得朕如何?”

        水灵郎轻笑一声,言语里透着困乏:“我只觉得……你、你好像……像我的小白……”

        语声才落,便偎在邪罗王的怀里,睡着了。

        邪罗王本以为会听到美人夸赞,不曾想却被他比作一头畜生,可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水灵郎心里,那头雪狼不是畜生,而是将他视作珍宝,一心守护他的至亲至爱。

        邪罗抱着水灵郎端坐良久,直等到怀中美人睡得实了,才将他平放到床铺上,为他盖好被子。

        一只手依恋在水灵郎脸上抚摸了片刻,又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了一吻,美人的发间一缕芬芳袭来,邪罗王苦笑一声,心道,难为了司礼监的嬷嬷,为这良宵着实布置了把情调。

        可现下,邪罗王却不忍破坏与那美人才建立起的信任,虽心有不舍,好在身为王者,他定力超群,终是大步走了出去。

        胡夏王后寝宫,凌娜才欲睡下,却听侍从报说王上来了,她心中纳罕,却又着实不敢怠慢,忙整饬梳妆,盛装相迎。

        邪罗王虽生性豪放不羁,却对这大宛国嫁来的公主相敬如宾,见凌娜在他面前端庄行礼,便忙双手将她搀扶起来,就势牵着凌娜的手步入寝宫。

        凌娜的举止不卑不亢,却又透着让人舒服的迎合,一番嘘寒问暖后,她试探着问道:“听说王上得了个美人,臣妾还以为,王上近日都会让那美人陪伴在侧,怎的……才第二日就……,臣妾虽知王上对臣妾宠爱有加,可是王上,断不可让那美人才入宫,便受了冷落啊。”

        邪罗王心中好不苦涩,什么首日次日的,他堂堂霸王,却两夜未能宠幸美人,生平还从未这样憋屈过。

        面上却笑得敞亮,说着大话:“昨夜朕将他好生折腾了一宿,今晚便、便饶了他吧。哈哈、哈哈哈……”

        凌娜用袖子掩去唇边一抹冷笑,迎合着道:“王上遇着心怡的美人,便最懂得怜香惜玉了,臣妾倒是沾了那美人的光,他吃不消了,臣妾才能将王上迎进宫里。”

        话语间透着一丝醋意和怨怼,邪罗王大笑一声,忙将这大宛国第一美女揽入怀中,好一番温言软语。

        月上中天,云雨之后,邪罗王翻身睡去,凌娜看着那条伟岸的脊梁,牙齿咬得隐隐作响。

        当她这个中宫王后,每日只知赏花品茗么?

        她早已打探清楚,邪罗王在归国途中捡来的男宠,虽已住进王宫两日,却从未暖过王上的床。

        邪罗王生性暴戾,哪里听说过他对哪个妃嫔这般忍让过,更别提是个不知来历的奴儿!

        当真是动了真心,邪罗王才未施展霸王硬上弓!

        可他却将她这中宫王后、大宛国的明珠视作发泄之物,被那男宠勾起了欲望,却又不忍心强行,情欲施放不得,便想起她这个王后。

        整个晚上,邪罗王只是顾自尽兴,甚至未曾正眼瞧过她。

        继而想起,宫中风传,那名叫水灵郎的男宠长得极美,着急起来便会说上几句楼月话,她心思转了几转,忽而想到了什么,瞥了眼邪罗王的后背,转身噙笑睡去。

        连着几天,邪罗王都是这样消磨夜晚,先到水灵郎房里闲坐半宿,再到王后寝宫宠幸凌娜。

        邪罗对水灵郎遭罪的过往极为忌讳,更不喜他这寓意水中漂零的名字,想他是在茫茫瀚海中邂逅美人,便将水灵郎的名字改作了漠郎。

        每天夜里,侍从们都将最对邪罗王口味的美酒佳肴端进漠郎房中,邪罗与漠郎把酒畅饮,开怀畅谈。兴致起时,邪罗便令漠郎为他起舞。

        那是集男儿阳刚与女儿娇美于一体的伶倌舞,漠郎起初并不愿意,却博不过邪罗的软磨硬泡,说是如若不跳舞给他看,他便要学那些坏人,去撕漠郎衣服了。

        漠郎虽对邪罗有了几分信任,却也摸不透这霸道王者的性子,权衡再三,便只得从命。

        只是每每一段舞跳不完整,邪罗王便把持不住了。

        初次看漠郎跳舞时,邪罗王着实被他迷人身段撩得惨了,加之酒劲上头,险些便兽性大发。

        他起身向漠郎扑去,却在美人惊恐的眼神里生生忍住了,几乎是夺门而出,一路疾步到了王后宫里,话不多说便拥紧了凌娜。

        自此,邪罗王才知天下竟有这般惹火却又无辜的美人,也郑重向漠郎施令,为保他周全,绝不允许他再向除邪罗外的其他人跳这种催情舞。

        又过了几日,雪狼小白的伤势便已大好。

        胡夏王宫之南,圈着一片草色肥美的平原,供宫中妃嫔闲来散步游逛。

        漠郎小孩子心性,自打入宫以来便胆小怕生,从不敢踏出寝宫半步,这日见他的小白伤已痊愈,便格外欣慰,加之连日来邪罗王对他宠爱有加,他便不再拘谨,牵着小白,来到这片草原之上尽兴游玩。

        白衣美人如草丛中翩跹起舞的蝴蝶,雪狼在他身边扑追玩闹,好似凶猛的天性都为这天人下凡般的男子所征服,变得温柔而驯服。

        草原一隅,一众侍从众星捧月般站在凌娜王后近旁,侍女为她撑着遮阳伞,方便她在骄阳之下,也可将目光放得老远。

        她的眼神正紧紧追着远处与雪狼玩闹着的美人,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良久不见言语。

        “殿下……”陪嫁过来的森琪嬷嬷撞着胆子唤了一声,见凌娜回过神来,也未作责斥,才敢继续说道,“您要找的那人已经在宫外候着了,您看,咱们什么时候……”

        “不急,”凌娜硬声打断森琪嬷嬷的话,目光仍未从远处那美人身上移开,嘴间冷笑着道,“本宫先去会会他。”

        清脆的笑声在广袤的天空下显得越发悠扬动听,漠郎手执一把狗尾草,调皮地在雪狼鼻尖和耳朵上撩拨,惹得雪狼频频张口虚咬,他便灵巧躲开,引那雪狼跟在他身后追跑。

        终是被雪狼逮个正着,两只前爪按下来,力道温柔地将漠郎扑倒,他开怀大笑,搂着他的小白,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放眼看向白云飘浮的天空。

        忽而开阔的视野里探进一个脑袋,他吃了一惊,那人是宫中太监打扮,见面便笑得谄媚,唤了他一声相公。

        漠郎忙站起身,轻拍了几下雪狼的头,示意它无须戒防,整理了几下衣装正欲施礼,便见一群侍从,护着个身着大红华服的女人,向他这方走来。

        适才叨扰的那个小太监轻声提点:“这便是我胡夏国的凌娜王后。”

        漠郎闻言不由得一惊,拘谨起来便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都忘了司礼嬷嬷才教的礼数。

        凌娜边走边端详他样子,见他慌乱中透着孩童才会有的无辜和无助,心中不禁慨叹。

        这样一个人间绝色,难得还懵懂可爱毫无心机,论哪个强者不想将其据为己有,不是施以凌虐,便是恩赐圣宠。

        心中妒意难平,颜面上却笑得可亲,老远便安慰道:“漠郎不必拘束,若不嫌弃,你我二人便以姐弟相称吧。”

        说话间已走到近旁,漠郎听她如是说,便当真信了,松了口气,笑得没心没肺:“姐姐就是大宛国的凌娜公主啊,常听哥哥提起你呢。”

        哥哥?

        西域雄霸,何曾放下架子,令旁人叫过他哥哥?就算真正的王弟,也须得以“王兄”唤他!

        凌娜平日再处变不惊,此时也难免皱起了眉,然她毕竟出身王族,场面上的事见得多了,旋即便又笑得温婉。

        “看来,王上果然对漠郎关怀备至,还抢在本宫前头,认了你这个弟弟。”

        漠郎想起连日来与邪罗王相处的种种,确是被这铁血柔情的大汉悉心照料,还有那喝醉酒时的憨态,看他跳舞时的痴迷,漠郎想到这些便忍不住甜美一笑,看在凌娜眼中,惹得她妒火中烧。

        “嗯,哥哥他确是对我极好。”

        凌娜赔笑道:“也是漠郎担得起王上的这份厚爱,看这长相身段,啧啧啧……”

        说着,目光便在漠郎身上逡巡,直看得漠郎尴尬抓头,白皙的脸上晕出两片绯红。

        “本宫实在难以想象,世上还有谁能比你更俊美。对了,都说楼月王子坤华乃天下第一美男,如若与弟弟相比,想必也是徒有虚名了。”

        凌娜边说边觑着漠郎脸色,果然见他听到坤华这个名字时便困惑地蹙眉。

        待凌娜说完,他兀自思索了一会儿才回道:“坤……华?哥哥也曾向我提过他,嗯……好似、好似我与他有什么渊源,可是……”

        眼神不由得移向别处,脑中搜刮了一阵却仍无所得,漠郎最终无奈摇头,急切道:“姐姐,我忆不起往事了,这个坤华,到底是何许人?”

        凌娜脸上堆出一个安抚的笑来,纤纤玉手轻挽漠郎手腕。

        “漠郎,眼看日头越晒越烈,不如到本宫殿内小坐,本宫也好与弟弟你聊些体己话儿。”

        漠郎懵懂地眨了眨眼睛,便跟随凌娜走了。

        雪狼小白咬住他衣摆,他便转头吩咐道:“小白,你自己先回去吧,我去去就回。”

        到了王后宫殿,凌娜携漠郎步入花园中的一间凉亭,吩咐侍女捧来上等茶点招待,漠郎小孩子心性,见凌娜亲切相让,便拿起那些糕点畅快吃了起来。

        可他还不忘坤华的事,边吃边嘟嘟囔囔地追问。

        “要说起这坤华啊,还得从六年前,王上为他发兵攻打楼月说起……”

        凌娜将那桩陈年旧事说与漠郎,直教这贪吃的美人惊奇不已,一出神便噎了一口,凌娜忙为他倒了杯浓香的奶茶,看他匆忙喝下后,接着又道:

        “所以说,坤华自那时起便被风传成祸国殃民的妖男,他自个儿也颇有觉悟,从此便戴着个面具,不再以美貌视人。说句刻薄点的话,妖男之说,对这个坤华倒不像是冤枉……”

        漠郎咬下一口奶糕,听得入了神,一时都顾不得咀嚼,脸颊鼓鼓的,呆萌得甚是可爱。

        “只因他前往中原做质子,才一入圣京,早春二月便招来蜂蝶追随,满城桃花也早绽相迎,漫天粉樱招摇,蜂蝶与霰雪齐飞,好不壮观。”

        漠郎歪头思索了一会儿,似是释怀了什么一般,长嘘了口气。

        “听姐姐一说,我便放心了。哥哥还疑我就是坤华呢,待会儿我就要去找他评理,真正的坤华不是在中原当质子么,凭什么疑我是那祸国妖男?”

        说着,便不满地嘟起了嘴。

        凌娜掩口偷笑,遂又作怜惜状:“哎,要说起来,这个坤华的境遇,也真叫个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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