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都107章 茕茕孑立

“我曾有过一段时光。”

        “它漫长到藏在冰封十几年的记忆罅隙里熠熠生辉；”

        “也短暂到我无法用低劣的设备捕捉到它的一分一秒。”

        “我费尽心机去完善这段时光的每一寸细节；”

        “也轻而易举去碾碎这段时光的最后一抹光鲜。”

        “人人说我纵情欢场、疯魔过活；”

        “直到我孑然一身、众叛亲离。”

        “如今我别无所求。”

        “只盼纵身一跃，便是黄粱梦醒之时。”

        这张纸条，被许暖白母亲的鲜血燃染的皱皱巴巴，依稀之间还能够看到一些笔记。

        分明是用钢笔，一字一顿的敲在纸面上，才写下来的字句。

        它就躺在许暖白母亲的遗体旁边。

        警方初步断定，当天没有发生任何的恶劣性斗争事件，人也没有在死亡之间做出任何挣扎。

        故将其判断为自杀。

        值得一提的是，在许暖白母亲的房间中，找到了另外一样东西。

        是一把上了膛，装了子弹的枪。

        警方顺利的从那只枪管上提取到了周栩栩的指纹，并且核对弹道痕迹，发现这把枪，正是那天在仓库中周栩栩开了枪射伤高衍城的那一把。

        可以说，许暖白的母亲，用自杀为代价，将最后的犯罪证据送到了法庭之上。

        周栩栩辩无可辩，在高家人的刻意加压之下，被判处了终身监禁的刑罚。

        纸条最后才到了许暖白的手心里。

        她一字一顿的读完了上面的每一句话。

        心中有一个角落，早已经竖起高高的堤坝的角落，在一瞬间被洪水击中了承重墙，濒临坍塌、破碎，乃至让洪水淹没神志。

        但是许暖白只是眨了眨眼睛，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便将纸条重新到了警方的手心中。

        微微低着头，黑色的头发长出来了一点，搭在她的肩头之上，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知道了。”

        警方是一个年轻人，但是也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人，一时间对于许暖白近乎冷漠的反应有些错愕。

        “你母亲的遗物，你都不要了么？”

        许暖白身形一顿，然后缓慢的转过身去，朝着自己家门的方向挪动几步。

        “不要了。”

        “这些东西，一起烧了吧。”

        “有些东西，与其留在这个世界上给生者徒留遗憾，不如放在死者的墓碑之前增添纪念。”

        小警察还穿着警方的标准制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许暖白，唇角蠕动了片刻，心中有一种警方的血液在作祟。

        他忽而大挎着自己的步子，上前两步，追上许暖白的步迈，然后拍了拍许暖白的肩膀。

        “许小姐。”

        许暖白猝然停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向警方，“还有什么事情？”

        小警察也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从自己的上衣口袋中抽出来另外一张纸条放在了许暖白的面前。

        “这个是……我们没有办法当做证物的另外一张纸条。”

        “也是你母亲的遗物。”

        许暖白一怔。

        “我母亲的遗物？”

        然后从小警察的手中接过来了这张纸条，小心翼翼的打开，之间一张宣白色的纸张上面，稀稀落落的写着几个凌乱的字。

        但是隐隐约约的，还能够看到上面写着的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

        “许暖白，我求求你。”

        “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活到再也活不下去为止。”

        两句简单的话，像是一道魔咒，敲上许暖白的头脑。

        她的身形隐隐不稳当，晃悠着，直到从身后过来一道支撑的力量，带着一点点温热，将她揽在怀抱中。

        许暖白白皙的面容埋在那个熟悉的胸膛中，细细的呼吸着来人身上熟悉的味道，颤抖着身体，然后闭上了眼睛。

        “高衍城……”

        高衍城将人揽在怀中，然后从许暖白的手中抽走了那张纸条，自己并不看，也没有像是许暖白想好的那样，将纸条递给小警察。

        而是手指一顿，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面。

        小警察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盯着高衍城，磕磕绊绊的说道，“这……这位先生……”

        高衍城环着怀中人，视线却淡淡的从小警察的身上扫过去，勾了勾唇角，说道，“这张纸条，就先让我代替她收下了。”

        本来这是不允许的，因为自杀者的遗物，本应当留给直系亲属的，但看着两个人的样子，小警察在口中吞咽了一圈的口水也跟着咽了下来。

        然后盯着面前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

        “要……要是没有我的事情……”

        高衍城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直到人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环抱着许暖白，坐到了其中一个座椅之上，盯着她微微失神的神色，忽而张开臂膀，将人紧紧的揽着，拍着许暖白近乎单薄的臂膀。

        “没有关系的。”

        高衍城再一次重复了一边，“没有关系的。”

        许暖白没有哭。

        她根本就哭不出来，就这样静静的待着，直到时间又过去了几个寸头。

        事件调查清楚了之后，周栩栩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一时间，这件事情在网上掀起天大的风浪，无数网友自发的到许暖白之前的微博地下又是抱抱，又是鼓励，少数有几个周栩栩粉丝带节奏的，也被一同样的方式回敬了回去。

        这些许暖白一概不知。

        她又在这个小镇多呆了一段时间，直到她自己的母亲出殡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一个阴天。

        没有人过来参加追悼会，偌大一个花圈，冷冷清清的立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面，许暖白作为女儿，撑着还没有出月子的身体，面无表情的坐着一切准备活动。

        甚至还写了一段，平淡无奇的追悼词。

        追悼会现场之上，许暖白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穿着白色的衣服，跪在自己母亲的照片之前，像是这世界上最痴情的男人一样，痛苦一场。

        泪水留了满脸，顺着沧桑的脸颊流到脖颈里面，他一遍遍的叫着许暖白母亲的名字，又是在喃喃自语，看起来，竟像是有些疯癫。

        “我等了这么久，难道等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么？”

        许暖白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像是看笑话一样的看完了这一场不是闹剧却像闹剧的闹剧。

        周家的长媳也出现在了追悼会的现场，跟着许暖白的亲生父亲一起，连哭都哭到了一起，完全失去了一个尊贵的夫人应有的样子。

        看的许暖白隐隐约约的想笑。

        她缓慢的走了几步，走到了自己亲生父亲的面前，然后将自己的父亲扶了起来。

        “暖……暖白……”见到自己的女儿主动接近，他的父亲都快要欣喜的落泪，“你终于，终于肯原谅我这个父亲了么？”

        许暖白的反应，也只不过是歪了歪自己的头，然后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说出来一句话，“父亲，逝者不可追，节哀顺变。”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父亲隐隐约约僵硬的神情，带着一点点的失落。

        还有另外一点点，连许暖白都看不清楚的情绪。

        在追悼会即将结束的时候，现场出现了另外一帮人。

        这帮人穿着花白的衣服和精致的服装，一个个戴着眼镜，缓慢的的从一辆不算是豪华的车上走下来。

        为首的是一个老太太，人明显年龄有些大了，头发花白花白，拄着拐杖，一步步的朝着许暖白的方向走过来。

        老太太的身边还有几个跟在身边，搀扶着，跟着老太太一同走到许暖白母亲的墓碑之前。

        这些人，许暖白一个人都不认识。

        她下意识的走上前去，拿出来签到表，默默的放在了老太太的面前，“这位女士，您若是想要参加追悼会的话，就在这里签个字吧。”

        老太太没有动静。

        只等着许暖白继续说道，“只不过，现在追悼会也已经快要结束了，就算是想要签字，可能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意义了。”

        老太太全然不管许暖白的话，人走起来，好像能够带起周围的一阵风，飞快的走到了许暖白母亲放着的那个巨大的遗照面前。

        然后颤颤巍巍的，用那双粗糙的手指，一寸寸的摸上许暖白母亲的面容。

        “你瞧瞧，当年你不论如何都不肯听我的话，硬要和那个男人私奔。”

        “二十多年了，你走了二十多年，我们也在家里等了你二十多年。”

        “没有想到……等来的，竟然是你的遗骨么？”

        那一瞬间，许暖白怔楞。

        她好像知道了这个老太太是谁。

        许暖白对于自己母亲的家世，不算是太过于了解，只知道自己的母亲生在一个有名的书香世家，家族代代都是知识分子，只有自己母亲一样一个异类。

        然后早早的被赶出家门。

        可当初的经过是怎么样，连许暖白也说不出来。

        如今这个白发老太太的动作，倒是让她将记忆，拉回到了自己母亲还在这个世界上某一天。

        她询问自己的母亲，“别人家的小孩都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为什么只有我没有？”

        她的母亲笑着告诉她，“你有外婆啊，可惜她总是凶巴巴的，你要是不听话的话，她还可能会打你哦。”

        原来这个老太太……这个老太太，竟然是，她母亲的家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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