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浓墨重彩

许暖白的眼睛里，凝着化不开的黑雾，一望不见底。

        像旋涡，像黑洞，像是她连嘲弄的样子都懒的做出来的僵硬神情。

        对于面前这个男人，许暖白只觉得恶心。

        那些在她面前落下的鼻涕和眼泪，那些状似不求原谅的话，一层层的顺着她的耳道，在她的脑海深处放大成原始的轰鸣。

        只觉得恶心。

        她从沙发上起身，然后直接让前台小姐姐给那天过来闹事的女人打电话。

        “真巧。”吩咐着所有能够吩咐的事情，许暖白视线骤冷，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这个男人，从唇角缓慢的撇出来一个小小的弧度，“这些话，跟我说也没有什么用。”

        “留着跟你老婆说去吧。”

        她这话音才刚刚落，那厢就传来来自一个女人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分明是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听在许暖白的耳中，更像是一生又一声踏在心上的混乱噪音。

        她这个自称为父亲的人，先是没有反应过来许暖白话里面的意思，直到看到了周家长媳。

        多年的老情人久别重逢，本该是一场感动大戏，许暖白眯着眼睛，默默的站在了两个人的边缘位置，看着周家长媳快速的走上前去，然后抡起胳膊，狠狠的周长谦一巴掌。

        啪。

        那巴掌极为响亮，拍的在场人每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你……”周长谦这么多年没有见到了自己的原配，冷不丁挨了一巴掌，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到女人红着眼眶，“原来你躲在这里，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回家？”

        “你知道我有多么想你？你跟着那个女人离开了之后，从此杳无音信，你知道咱爸有多么想你？”

        周家儿媳似乎还觉得这样不解气，“周长谦，你任性了这么多年，总该任性到头了。”

        周长谦唇角蠕动片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神情激动的周家长媳面对周长谦的沉默，稍稍放柔了声音，“长谦，回家吧。”

        “咱爸想你了，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孙子，不能再失去你了。”

        提到自己的孙子，站在一边的许暖白忽而眯眼。

        一瞬间，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她终于弄明白了周家长媳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小镇上来寻找周长谦的目的。

        不是什么阖家团圆的戏码，而是一场深谋远虑的争夺游戏。

        许暖白就像是一个戏外人，站在一边，等待着戏份落幕，然后抬手，鼓了鼓掌。

        比拍巴掌还要响亮的掌声。

        “恭喜你们，”说着这话的时候，许暖白的睫扉微微翘着，下颌轻微向上抬起，有一道阴影落在了她的眼皮下方。

        “时隔20多年的团圆，真是感天动地。”

        “你们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开一个房间，你们到里面去慢慢聊。”

        一出口，满满是嘲讽。

        说着，她忽悠着身边的前台小妹去招呼那两个人，自己则是缓慢的往自己房间中走去。

        “暖白……”见到许暖白缓慢走回去的背影，周长谦唇角蠕动，伸手就要去够许暖白，却隐隐够到了一个衣角，眼睁睁的看着一连衣服从他的手心中滑脱出去。

        变成了空气中的一抹倩影。

        周长谦沉默半晌，还是拉开了跟周家长媳的身影。

        “对不起，”从今天以来，是周长谦说过的第二声对不起。

        他对着自己这个所谓的原配妻子，“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签订了的离婚协议书，这么多年，我以为你都已经明白了。”

        “我不明白！”周家长媳突然恼火，冲着周长谦，“你让我怎么明白？你活活扔下了我二十年，二十多年了，我替你守在周家，守了二十多年了！”

        “你为什么当初那个女人，你宁可什么都不要，可你们老周家当初到我家提亲的时候，为什么从来没有一个人过来告诉我，你的心里没有我，你想要的女人不是我呢？”

        周家长媳像是疯魔了一般，盯着这个二十多年没有见过的老面孔，伸出满是珠光宝气的手指，指着许暖白的背影，“可是你跟那个女人也没有走到最后。”

        “今天是因为这个白暖，长的跟那个女人很像，所以才让你失去了理智么？”

        周长谦痛苦的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脸，整个人颓丧的窝进了沙发里面，半响之后才说。

        “她不是别人，”周长谦的声音喑哑，盯着即将消失在拐角之处的许暖白的身影，“她是我的女儿，亲生女儿。”

        “她的名字，还是当年我起的。”

        周家长嫂的目光流转，先是震惊，然后是怀疑，最后，则是带着一抹坚定，坚定的听着许暖白怀着的孩子。

        “是……是么，你承认了，她真的是你的亲生女儿，跟那个女人生的。”

        “我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长的这么像的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说着，她盯着周长谦，“可是你知道，你这个亲生女儿，肚子里面的孩子，是谁的么？”

        “是高衍城的。”

        周长谦张了张唇角，似乎快要不会说话，“高，高衍城？那个高家的……”

        “没错，就是那个高家的继承人。”

        “原本高衍城是跟周栩栩订婚的……”

        周长谦苦涩的润了润自己的唇角。

        他自己亲生女儿的过往，他没有参与的余地，如今又怎么能够站出来说什么话呢？

        任由这个还算是他原配的女人，半是兴奋的说着，“你还想认回白暖么？”

        “也不是不可以，你先跟我会周家，然后让白暖站出来，说怀了高公子的孩子，跟高公子已经是堂堂正正的一对，我相信，就算是老爷子，也不会不认的。”

        与此同时，当周家长媳站在大厅里面聊的热火朝天时，他们完全不知道，还有女人，站在许暖白小客栈的门外。

        人藏在门口的小角落里面，将两个人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不是别人，正是周栩栩。

        怪不得，高衍城这样袒护许暖白，原来许暖白怀孕了。

        周栩栩咬着牙关，转身走到某个别人都看不见的角落，拿出来手机，给自己母亲打了一个电话。

        ……

        许暖白离开了大厅的范畴，人站在了熟悉的，微微阴暗的客栈长廊中，这才轻轻喘了一口气，人靠在了长廊的墙壁上。

        一抬头，便见到一个身影也跟着她一起，靠在她的门前，似乎在等她。

        见到她缓慢的走过来，高衍城立刻起身，上前揽住许暖白的腰，却被许暖白推开。

        人熟悉的开门，走出去，进入自己的一方天地，甚至忘记了将高衍城从她的房间中赶出去。

        任由对方也跟着侵入她的小世界。

        许暖白坐在床边，静静的发着呆，直到感觉到上方有一道阴影压下来，她一抬头，正好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

        那一瞬间，高衍城的心中泛起了种种情绪。

        许暖白坐在床边，失去了应有的精神气，人仿若徜徉在了一潭死水里面，不哭不笑，像是一个标准的洋娃娃。

        他眸光复杂的矮下身去，想要去揽许暖白的肩头。

        许暖白一动不动，这一次，终于没有再推开高衍城。

        任由这个男人将她圈在怀里。

        她是真的有些累，好像这么多年的疲惫加诸在了今天，过去跟高衍城在一起是解脱，如今连高衍城都没有办法帮助她缓解这种厌弃的情绪。

        她稍稍低头。

        “我的母亲并不喜欢我。”小声开口。

        “在她的眼里，我只是一个拖油瓶，只有我有些作用的时候，她才会高看我一眼。”

        高衍城少见的沉默，然后一下一下的抚蹭着许暖白的背脊，轻轻的拨弄着她黑而柔软的头发，绕在手指之间。

        “真巧，”许暖白长长的呼出来一口气，“我的父亲是周家人。”

        她的神情平静极了，像是再说着别人的闲话。

        “高衍城，你说这么就这么巧？”

        “我的父亲，是那个最让我不齿、唾弃的周家人。”

        “而我也即将成为其中的一员，”许暖白闭了闭眼睛，似乎不敢想象即将到来的结果，“我将要和那个周如生，和周栩栩成为一家人。”

        她冷冷的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她自己。

        “可是你知道么。”

        “我弄死了实际意义上的堂哥。”

        “这世道，可真是特么的太有趣了。”

        高衍城忽而将人搂在了怀中，缓慢的说着，“你要是难过的话，哭出来也无妨，总比这样憋着好。”

        高衍城不是没有许暖白掉眼泪。

        过去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甚至还喜欢让她掉眼泪，看着她哭成一团的样子，那是情趣。

        但是绝不是现在，听着她声音冰冰冷冷，不带情绪的说着没有感情的话。

        许暖白枕着高衍城的肩膀，声音有些迟钝。

        “哭，我为什么要哭。”

        “我应当开心才是，你瞧，毕竟这个世界上，也找不出这样戏剧化的发展了。”

        许暖白说着，还真是笑起来，笑着笑着，有一滴水顺着她的眼角落下来，她用力的眨了眨。

        “我这还是，为这个世界上的狗血素材又增添浓墨重彩，我应当高兴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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