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生气

六月，太阳已经很毒了。稍在日头里站上一会儿便会发晕。

        见月刚从成衣坊回来，便见念夏匆匆而来。

        “何事如此慌张？”这几日她在铺子里多，早出晚归的，家中事都交给了裴氏。

        知礼倒是提过一嘴，刘氏似乎对林菁只挑了一个小欢很是不满，不仅训斥了林菁不懂为自己多要点好处，还明里暗里说些风言风语，挤兑裴氏。

        裴氏有苦说不出，实在是与林菁也不熟，当时林菁只看中了这一个，年纪还大了些。她本也是持反对态度，但见林菁自己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

        见月早就知道刘氏必定会有这一出，那日过后选了人便往四房送去，人是绝对够的，不知今日又是何事闹了起来。

        正午刚过，见月还没用午膳，本想着从成衣坊回来能好好吃一顿，谁知又有事情。叹了口气，随着念夏往前走去。

        念夏轻声道：“姑娘，这次……不是四房，是……”

        见月尤其不喜人吞吞吐吐，“是谁？”

        “……是，三姑娘。”

        见月想了想，这些日子没听说她怎么了，今日这么大阵仗又是何事？快步走到东苑，便见那日林璐最开始看中的那个姑娘焦急地站在林璐旁边，林璐跟前正跪着两个侍女，看衣裳应该是三等的。

        那应该就是那日后来选的两个。

        见月想着大约是犯了什么事，裴氏想是还没过来，快步走到林璐跟前。只见小姑娘双眼微红，小手都紧握着，对着两个在地上的侍女怒目而视，显然是气急了。

        “这是怎么了？”见月见状不好，缓声问道。

        “二姐姐怎么来了？”

        林璐这才转醒，还是气不过，往后走到又遮阴的地方，狠狠饮了一口凉茶。方道：“二姐姐，奴大欺主，该当如何？”

        奴大欺主？

        见月扭头看向那边瑟缩着不敢作声的两个丫头，实在不敢相信她俩能与这四个字扯上关系。

        “这几人是怎么回事？也不能就这样跪着。日头正毒，若是得了暑气就不好了。”见月劝道。

        又转头对念夏道：“怎么嫂嫂还没来？你去看看。”从前商铺内宅一手抓很是辛苦，现在裴氏管理内宅，她安心在商铺做事，轻松了不少，见模样应该也是内宅的事，理应让裴氏知道。

        裴氏与林璐的院子都在东苑，按理说早就到了。

        “是我没让人跟嫂嫂说。若不是念夏恰巧经过，我也不会让姐姐知道。”林璐挽着见月，带着几分委屈：“二姐姐，你许久都未与我一道了。”

        见月想了想，确实这几日是忙了些，抱歉道:“我这几日忙，疏忽了你，过几日带你去临江楼吃芙蓉糕可好？”

        林璐脸色好了些，见月趁热打铁道：“何事惹你生气了？”

        林璐扭过头去，轻哼一声，原先就在林璐身边伺候多年的月牙道：“禀二姑娘，三姑娘今日并非是胡闹，而是事出有因。”

        “你且说说。”见月与林璐进屋坐着，给知礼甩了个眼色，知礼会意，与念夏一起将那两个扶了进来，到有阴凉的地方。

        月牙看了看林璐，后者默许了，她才开口。

        见月这才知道今日始末。

        她这几日忙着，没太注意家里的事。赵氏裴氏有意让林璐学着管事，也不大伸手她的院子。

        林璐便自己学着一件一件管着，先是教了规矩的丫头们都送了进来，一共四人。最开始挑中的，也是生得最好看的那个叫芙蓉，见月后来挑中送来的那个叫青竹，跪着的一个叫玉梅，一个叫月季。

        都是林璐用心取的，看得出来这小丫头很喜欢这四个新来的。

        但毕竟进来的时日尚短，林璐想着赵氏的教诲，要给人足够的好处，才能收服人心，不能疾言厉色。一定要大家闺秀的风度，让手下的人心服口服才好。

        这话本没错，但林璐头一回自己管事，便显得用力过猛了些。今日赏一个钗子，明日又给几两银子，指缝太宽。

        见月听着月牙说，偷瞄了瞄林璐，小姑娘脸色发红，似是不大好意思让姐姐知道自己的糗事。

        短短十余日，玉梅月季二人便被迷了眼，资历老的一等丫鬟月牙月眉都没说什么，这几个先沉不住气了。

        先前还是背地里有些争风吃醋，看姑娘给谁的赏赐多。后来发现姑娘偏爱生得好看的芙蓉，每次都让她随身服侍着，给的赏赐自然最多。又见芙蓉此人性情软弱了些，便明里暗里使些绊子。

        芙蓉敢怒不敢言，只好默默垂泪。

        恰巧今日林璐从赵氏屋里回来，路上看见二人偷懒说闲话，仔细一听那还得了，不仅说她这个四姑娘就是个包子脾气，笑她好拿捏，还说起了二姑娘。

        见月意外，竟然还有自己的坏话呢。

        月牙挠挠头，不知该不该如实说下去，见月无所谓地笑笑，“你说吧。”

        玉梅与月季两人比芙蓉大些，快十岁的样子。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但毕竟林璐也还小，若再来几个小的只怕就成了孩子窝，月牙月眉年纪也不大，只怕管不住。

        林璐从小锦衣玉食，被人捧着长大，除了偶尔贪玩被赵氏说过几外再也没受过别人的气。今日竟然听见自己的侍女在背后说二姐闲话！

        玉梅说：“二姑娘怎的如此严厉，看着也不大的样子。”

        月季轻嘘几声：“我听闻，二姑娘是个寡妇呢。”

        “怪道脾气不好，怨妇一般。”玉梅与月季轻笑起来，月季又道：“我若是她哪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不在婆家求婆母恕罪就不错了，怎还好意思在娘家管事。抢自己嫂子的事。”

        林璐当时就气愤难耐，将这二人押着在院里跪着，又让青竹一句句问着，这才知道他们二人这样欺上瞒下。

        这还了得？

        恰巧念夏提前从成衣铺回来给府里的夫人小姐们送衣裳料子，正瞧见林璐摔了杯子，便赶来通知自家姑娘了。

        事已至此，倒也是明了了，确实是刁奴。

        见月叹气，好好的竟又成了这个样子。她早便不是孩子了，忘记了孩子纵使年幼，也会有些坏心眼，而这又是短期看不出来的。谁知道这两个是这样的人。

        她问林璐：“那你可想好了如何发落？”

        林璐原想开口，又犹豫了下，“二姐姐，你来吧。”

        见月摇头，“不成，这是你院里的人，应当由你发落。”林璐见她态度坚决，垂了眼眸。

        她气是气，却不知该如何罚过。总不能真打板子吧？动用私刑可不是大家闺秀的作风。

        可若罚轻了，实在难解心头之气。

        “不若……罚俸？”

        林璐试探着问，见月眼睛在月眉身上打了个转儿，月眉立刻道：“姑娘，只罚俸太轻了些，日后难保不会再犯。”

        见月松口气，还好月牙月眉这两个是清醒的，知道她在锻炼林璐，不好开口。由她们两个开口才好。

        林璐想了想：“那……打板子？”

        玉梅和月季听了吓得浑身瘫软，听说打板子能生生将人打死的！止不住地求饶。

        月牙轻声道：“姑娘，这也不妥。”

        林璐求助地看着见月，见月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坐在一旁看她的桌椅，好像是很有趣的事情一般。

        她这才相信姐姐此次是真的不会帮自己出主意了，狠下心来，道：“那……便罚三月俸禄，不准再到我的院子来，日后就在花园里做杂事罢。”

        她望着月眉，月眉月牙都道：“听清楚了？以后莫要再来三姑娘的院子了。”

        玉梅月季二人万分后悔，谁知道四姑娘如何就神出鬼没在她们身后了呢？

        二人被带下去，林璐有些难过地看向见月，见月将她搂在怀里，“你做得很好，只是忘了要‘赏罚得当’。‘恩威并施’，底下人才会敬重你，不敢对你有所欺瞒。”

        林璐这才憋不住了，在见月怀里啜泣，“我很喜欢她们的……呜……我对她们那么好，她们怎就不好好做事呢？”

        “有些人就是这样呀，你这也算是见识过了，日后就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对吗？”

        林璐想想，点头：“我日后不会对她们这么好了。”

        见月失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若喜欢，自然想怎样就怎样。前提是要树立好自己的威严，明确界限，这条界限是不可逾越的。”

        林璐不解：“我知道……可是……姐姐，夫子说不能视人命为草芥，纵使是奴仆也要给予尊重，这难道不对吗？为何姐姐身边的知书知礼，还有念夏她们，都又能干又贴心，还值得人信任？”

        见月叹口气，暗自腹诽，不知道自己是否抢了赵氏的活计，像养起了女儿一般。

        “你这么说也对，我确实给了知书知礼她们足够的尊重，是因为她们能干，且心气高。我若是整日颐气指使，看她们会怎样对我。”

        身后的知书知礼嘴角疯狂抽动，倒也不至于罢！

        自己姑娘狠起来连自己都损。但事实也确实如此，当年二姑娘小小年纪让福嬷嬷挑了人，她们是随二姑娘一同长大的，十余年过去，倒不像主仆像姐妹了。莫说吃穿待遇，就说走出去店里伙计一声声“姑娘”叫着，就比人家花儿朵儿的神气。

        “为什么……就这么小个事，我都做不好……”

        林璐万分委屈，自己从小仰望着姐姐，如今大了还要靠姐姐才能管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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