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挟恩图报

宣萱倚着床头柜坐着，再次看向滴滴答答的输液管。

        厉辰，有过这种一眼看上去就很脆弱的时候么？宣萱不记得了。

        这个男人一向应该是冷静理智，极能克制自己的。

        当宣萱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厉辰的侧脸时，她忽然弹也似的把手缩回到了胸口。

        脸颊就好像变成了一块正在融化的黄油，缓缓融化着，而热量仍然在继续凝聚，直到周围的空气也无端燥热起来。

        “叮”的一声，宣萱按响了空调的遥控器。

        显示屏上的数字显示23，那正是此刻室内的温度，完全没有到需要开空调的热。

        而窗外，阳光仍然灿烂，前一夜的雪花早已化成了水。

        宣萱合上了窗帘的缝隙，犹豫了一下，又关上了空调。

        厉辰仍然安静地阖着眼，宣萱走回到床边坐下。

        片刻后，宣萱忽然伸出了手。

        两只手一上一下，盖住了厉辰扎着输液针的那只手，就像是厉辰先前做过的那样——果然，它已经是冷冰冰一片了。

        就像是铁壶里溢出的蒸汽，混乱的思绪在宣萱脑海中沸腾着，挣扎着，空气免得扭曲而模糊。

        最后，一滴冰凉的液体砸了下去，砸在了宣萱自己的手上。

        这让她稍微平复了一些，宣萱平生第一次希望自己是个近视眼。这样，她就不用看到那样清晰的纱布里透出来的血红色，和厉辰那不时痛到打颤的指尖了。

        “为什么啊……”

        宣萱呢喃着出声，泪水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昨天晚上的记忆，就像是电影回放一样，宣萱只要稍微动一动念头，就能看见所有清晰的细节。

        她一直以为，从重新遇到他开始以后，所有她所感受到的爱意全都不过是一厢情愿，以为他不过是一时兴起。

        可是，那个男人却在危险来临之际，再一次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她身前，没有迟疑，不计后果。

        有人叹了口气。

        宣萱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就猛地抬起了头，而厉辰，他果然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的脸。

        “那边有纸巾，我拿不到。”厉辰轻声开口。

        “啊，好的。”宣萱扭头看向床头柜，可当她想把手抽出去时，才发现厉辰轻轻按住了她的手。

        宣萱只能扭着腰，用捂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

        厉辰仍然平静地看着她：“擦擦眼睛。”

        宣萱僵住了，她发现自己闹了笑话，只好抽了抽鼻子，匆匆抹掉了脸上的泪痕。

        “你不是要睡一会么？”宣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一问。

        等等，厉辰刚才究竟睡着了没有？

        宣萱的后脑勺顿时又一阵发麻。

        厉辰仍然用那种平静的眼神看着她，可是与神情完全不相符的，他轻声吐出了一个字。

        “疼。”

        宣萱狠狠地颤了一下，看着厉辰的眼神有些不敢置信。

        “你没听错。”厉辰轻描淡写地开口，“我就是在用这道伤口绑架你。宣萱，你欠我的更多了。”

        厉辰能感受到手臂上的伤口是什么情形，那简直像是还有一把刀子在反复抽拉一般，周围的血肉全部痛苦地颤抖着。

        难以忍受么？当然，那柄贯穿了他手臂的短刀足有三厘米宽，即使幸运地避开了骨骼和韧带，这道伤口也不是可以随便忽略的擦伤。

        宣萱看向那条裹着纱布的手臂，视线仍然模糊一片，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厉辰。

        “你还有时间做出决定。”没有得到回答，厉辰继续说道，“我的伤并不严重，对我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很难接受的亏本买卖。”

        厉辰握紧了宣萱的手，低沉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嘲弄的冷意。

        “所以，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厉辰紧紧地盯着宣萱的眼睛，宣萱的不敢直视他，却仍然能感受到那锋利的视线，像一把刀，直直穿过她的心脏。

        “如果你要离开，以后，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但如果你决定要留下……”厉辰看着宣萱的神情，唇角忽然翘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宣萱，你再也别想要离开我。”

        窗外响起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宣萱没有说话。

        她用力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纸巾堵在了鼻子旁边，这让她很难再喘得上气。

        她发觉自己的身体一阵阵颤抖着，这让她不得不用更大的力气按着嘴巴，原本已经掩饰住的泪水更是再一次大颗大颗砸了下去。

        “你只是，想说这些么？”宣萱艰难地出声。

        厉辰没有回答，他似乎只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不想再用那种含混不清的态度，等着宣萱主动说些什么了。

        他的表情是那样让人捉摸不清，简直让人觉得，他的话也只不过是随口提及，不仅算不上充斥着什么激烈的情绪，甚至像是一种上位者的捉弄。

        可是，更让人清晰可见的，难道不该是藏在那道伤口之后，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的，不计一切后果的浓重爱意么？

        “为什么要救我？”宣萱忽然抽出手站了起来，低着头看他，“为什么？”

        说得那么难听，实则却还是给了她选择的机会。明明看上去冷漠疏离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可层层包裹之后的，却是一颗让人不敢相信的温柔的心。

        那么，四年前又是为什么呢？宣萱不敢再想，她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可她不敢问，怕得到的会是一个难以接受的结果，怕问了，她眼下的选择会更艰难。

        “要换点滴了。”

        厉辰冷冷地吐字，宣萱猛地抬头才看见，输液瓶里确实已经没东西了。

        她满脑子都是乱的，哪里还记得看瓶子？

        这么一句话，宣萱顿时又急又气，一时间更委屈了，还不得不按了铃喊护士过来。

        “我去洗把脸。”宣萱头也不抬，直接扎进了洗手间。

        水声阵阵，宣萱只听到了几句隐约的对话声，护士很快就走了。

        她这才走了出来，被冷水一冲，她倒是好些了。

        “我会负责的。”宣萱别扭地抽了抽鼻子，“你好好养伤，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厉辰看着她，眼中略有些诧异。

        他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可他不想挟恩图报，更不想让宣萱掺混着感激之类的情绪蒙混自己。

        按照厉辰的想法，宣萱也许会因为他刚才的话生气走人才对，可偏偏，她没有。

        “我本来也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不用再说刚才那种话。”宣萱哽着喉咙，努力使声音显得冷冰冰的。

        厉辰难得有些懵，被宣萱这一记直球打到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那，我要洗漱吃午饭。”厉辰说着，还清了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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