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怜悯

游行前一天，城主夫人和白皎星比白皎月本人还激动。

        她好不容易从买了一堆金银首饰的母亲那里回来，白皎月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可天公不作美啊。

        她刚才合衣躺下，蓬远就提剑进门，神色凝重，连规矩都一时忘记，开口就道：“郡主，那渔夫死了，地牢周围花草枯萎，烛火不灭，有可能是魔气所扰。”

        “你说什么？”白皎月面色也变得难看，她从床榻上下来，眉头紧紧的皱起，因为这一句魔气，心神大乱：“魔？”

        蓬远也知道任何事情牵扯上魔，便不是什么小事，他点了点头，更加慎重：“是，原本属下遵照郡主所说，按地牢规矩办事，将他关几日便驱逐出城，今日已足三日，便前往地牢，可刚到地牢，就遇见神色慌张，正要去通报城主的下人，这才知道……人死了，还有那接连的怪事。”

        白皎月深吸了口气，冷静许多：“父亲那边怕是很快便会知道这消息，尸体你进去看了吗？”

        蓬远摇了摇头：“没有，属下便是来请郡主一同前去。”

        白皎月点了点头：“走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竟敢这么明目张胆！”

        她站起身，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指尖是轻颤的。

        她其实很怕，很怕镜像中的未来重演，她怕极了那群杀她全家的妖魔，怕极了心脏被刺穿的窒息感。

        -

        地牢所在地很偏僻，也是一片禁区，是不容许任何人靠近的地方，早年世间动荡，妖魔横行，各城主地界混乱时，她的父亲在这里面关押了不少穷凶恶极之人。

        后来魔主被封，城中秩序恢复，地牢也跟着荒废，那些牢犯不少都化作牢中枯骨了，显得本就阴森的地牢，更加寒气逼人。

        白皎月平静的走在阴风阵阵的地道中，她早切身感受过死亡，对这些丝毫不感惧怕，她只迫切的想要看见尸体。

        地道两边的烛火，明灭不定，在她走近时忽然熊熊燃起，火花四溅，仿佛恶鬼想要吞吃她的灵魂。

        她的目光在这些烛火上微微停顿。

        然后抬脚离开，等她走远了，张牙舞爪的火花又平息下去。

        一盏又一盏，都是如此。

        而白皎月的心，也跟着越发的沉重。

        是了，那些魔闯入她家时，闯入她房门时，她房中的灯火也是这样的反应。

        她禁闭起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恐惧与痛苦消散，又是一片宁静。

        两人走到了关押渔夫的牢前，看见里面渔夫的死相，两人都有些不适的拧起眉。

        渔夫死的可谓是死不瞑目，七窍流血，双眼瞪的极大，即便死后的瞳孔已经无神，但依然能够让人想象得到他死前是有多么的惊恐，他的四肢几乎扭曲，杀他的人极其残忍，将他的关节生生掰断，手掌贴着小臂，小腿贴着大腿……

        往下的两腿间血肉模糊，鲜血顺着他的裤腿流下了一摊血迹。

        他死了有一夜了，身上的血干涸的黏在衣服上。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又是被谁杀的……

        白皎月胃里一阵翻滚，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明明人都死透了，血也干了。

        可她好像还是闻见了浓烈的血腥味，很刺鼻，很恶心。

        尤其是渔夫那双空洞的，眼角淌着血丝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让她不寒而栗。

        她转过身逃出地牢。

        再也忍受不住的撑着墙开始干呕，一抬头又看见地牢后面，那一地的枯木残花……

        “郡主你没事吧？”蓬远这时追了出来。

        “我没事。”白皎月眼睛还看着那些枯黄的花草，眼神冰冷：“等父亲派人把尸体处理了，就放把火，把这里烧了。”

        “是，郡主。”

        白皎月没有回房，她的心跳的很快，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想杀人过，妖魔，又是妖魔！

        这次它们甚至没有等到那天，就到她的家里兴风作浪，它们这样胆大包天的行为根本就是不把凡人放在眼里，它们在挑衅着她，因为它们知道，她只是个肉/体凡胎。

        镜像里她会死在它们手上，如今它们又肆无忌惮的在她眼皮子底下杀人，而她无可奈何！

        白皎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回过神来，她已经满身戾气的站在了赢苼骄面前，眼前的少年惊喜于她的出现。

        “皎月姐姐，你来找我？”

        白皎月看着少年脸上那不谙世事的笑，袖子下的手指掐着手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失去理智跑来找赢苼骄。

        又在同时，她眼底怀着孤疑，渔夫的命根被绞烂了，而天神节当日，他企图侮辱过赢苼骄。

        会和赢苼骄有关系吗？

        “苼骄，渔夫死了，你知道吗？”白皎月已经问出来了。

        赢苼骄神色一愣，随后是不可思议：“他死了？他不是在地牢吗？”

        白皎月仔仔细细的看着赢苼骄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却始终看不出丝毫破绽。

        看起来眼前的少年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可白皎月还是觉得心中难安。

        未知，永远都是最让人惧怕的。

        今天死的是渔夫，那明天呢？会是她吗？

        白皎月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悲哀。

        赢苼骄感受到白皎月流露出来的一丝无助，这太反常了，于是他伸出手大着胆子握住了白皎月的手：“皎月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少年的手是温热的，好像温和的泉水包裹着她冰冷的手。

        许久，白皎月翻滚的情绪才稍稍稳定，她长吁了口气，有些抱歉的朝赢苼骄笑笑：“抱歉苼骄，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所以导致我有点心神不宁，打扰到你了。”

        赢苼骄摇了摇头：“不会的皎月姐姐，皎月姐姐能来找我，苼骄就很高兴了，如果以后皎月姐姐再有不开心的时候，也可以来找我的。”

        白皎月脸色还有些苍白，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就转身六神无主的离开了。

        目送白皎月离开后，赢苼骄的脸色阴沉下来，语气凉薄：“涪陵，我是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能自作主张，擅自行动？”

        一阵风吹过，枝叶响起簌簌声。

        随即一道黑影闪过，涪陵那巨大的身影又跪在赢苼骄面前：“小主，涪陵只是杀了个该杀的人，那种卑贱的人类，竟然胆敢对您不敬，死了又如何，更何况，奴已经饿了很久了……”

        赢苼骄眼中冰冷，意念稍动，就一掌劈在了涪陵胸膛，只把涪陵打的气血翻涌，差点呕血。

        “你要是真心忠于我，就不会阳奉阴违，我们大计未成，修真界，神界那么多人盯着人间，盯着我那位好父王，你也敢这么胡来，要是再有下次，我就碾碎你的翅膀。”

        说完赢苼骄转身进门。

        祈灵踩着猫步跟着他，经过涪陵时，轻蔑的嗤笑：“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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