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再见（三）

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睡眠中度过的，它是人类每天的必修课，是生命不可或缺的一环，也是对抗疲劳最有效的方法。

        尽管窗前霓虹闪烁，尽管音乐喧嚣炸裂，灯红酒绿的街对面，两个年轻人依然睡的酣甜。

        一夜无话，直到凌晨四点半，肖灾像是定了闹钟一样准时睁开了眼睛，一夜好眠，精神和体力都得到了充分的补充，整个人又生龙活虎了一般，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他便下楼去买早餐了。

        昨晚果然下雪了，虽然没有前几天的那么大，地面上还是铺了厚厚的一层。看来他们离开甲子巷是对的，这场雪一下，等高速通车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呢。

        宾馆周边有好几家早餐店，此时都亮着灯，腾腾的热气卷着香味儿从窗口溢满了街道。肖灾买了包子油条豆浆还有粥，外加四个茶叶蛋，打包好了拎上了楼。

        进门的时候，乌云舒也起来了，正在刷牙，睡眼惺忪还没太睡醒的样子，刚刚洗过的脸上有一道很深的印子，应该是睡觉压的，看来是一个姿势睡到了现在。

        “南区这边就有地铁站，走十多分钟就能到，时间还赶趟。”肖灾把吃的一样一样拿了出来，担心乌云舒着急，所以说了这么一句，那种归家的心切他能理解。

        乌云舒洗漱完就过来开始吃，对他的话一点回应也没有，看起来似乎有点起床气，白白净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少爷本来就难侍候，肖灾也算是略有体会，他可不想自己往枪口上撞，干脆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吃光了早餐，收拾好东西退了房就直奔地铁站。

        冬季的五点半天还完全黑着，还好路灯已经亮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人行道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充斥着耳膜，灯光拉扯着他们的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四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肖灾上车就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乌云舒坐在他旁边一直低头玩儿手机，偶尔转过头看看肖灾，想说话又不知道说点什么，两个人就这么让时间从身边偷偷的溜走了。

        快到新都的时候，肖灾接到了白恒的电话，虽然他没有亲自来接乌云舒，但是他指派了他最信任的保镖过来，乌云舒的母亲、堂哥也都来了，肖灾只要把人交到他们手里这笔生意就算圆满完成了，到时候尾款自然会转到肖灾的账上。

        收起电话，肖灾发现乌云舒还在玩儿手机，完全一副不在乎的表现，“你妈和你堂哥过来接你了，出了地铁站你找他们就行。”

        “听见了，你不用重复。”乌云舒依旧低着头，语气冷冰冰的。

        肖灾一看自己又讨了个没趣，眉毛一挑，也就不再多言了。

        从地铁站口出来，还是乌云舒他们先被发现了，一个高挑的女人泪流满面的跑过来抱住了乌云舒，顿时哭的泣不成声，随后走过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帅哥，一脸高不可攀的傲慢，双手插在兜里拽的不行，帅哥的身边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精干男人，矫健的身姿挺拔如松，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这么多人呐，你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儿么。”看着女人如此伤心，乌云舒也有些动容，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妈，无论孰对孰错，血脉亲情总是做不了假的，虽然他很想无动于衷，很想表现出不耐烦，很想一把推开这个女人，但终究他没有那么狠的心。

        “云舒，这么久没见还能认出我吗？”高傲的年轻男人盯着乌云舒那张白瓷一样的俊脸，努力的想找一些儿时的记忆，这小子比小时候更好看了，如果走在大街上遇到，他肯定认不出来他。

        “大哥，你没变，还是那么英俊潇洒。”乌云舒轻轻的牵起了嘴角，说的很认真，看不出一点恭维的样子。

        “你小子，会说话啊。”白云起哈哈笑了起来，没有几个人是不吃这一套的，他这样的人更不例外，“好了七婶儿，云舒这不完好无损的在你面前吗，你还有什么伤心的，该高兴才是啊。”

        阿依慕不舍的放开了乌云舒，但仍紧贴在他身边握着他的胳膊，好像她一放手，她的儿子就又要不见了，“是，我就是忍不住。”

        “走，云舒，回家，”白云起一把搂过乌云舒的肩膀，就像是十年未见的亲兄弟一样，异常亲密的往前就走，“爷爷在家等着你呐，说是要好好给你接个风。”

        乌云舒被迫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肖灾，可是等他回头找人的时候，人头攒动的大厅里却早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云舒少爷是在找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吗？”林百川毕恭毕敬的问道。

        乌云舒点了点头，视线还在人流中穿梭。

        “七少奶奶抱住你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林百川说。

        “走了？”乌云舒心里突然生出一阵说不出的憋闷，他还没说再见，他还没说谢谢，他就这么走了？

        肖灾站在一个柱子旁边，目送着乌云舒他们走出了地铁站，听见手机叮的一声，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继而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

        乌云舒站在雪苑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了。

        如今的门庭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十年间发生了太多变化，他记得走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大，门面还没有这么宽，装饰更是没有这么华丽，唯有守门的人没有变，只是五官看起来苍老了一些。

        “小少爷，你回来了？”姜六福红着眼眶看着这个十年未见的孩子，走的时候还没到他的腰，现在已经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了。

        “福伯，您好。”乌云舒略显生疏的打了个招呼。

        “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去吧，老爷子都派人来望了好几次了。”姜六福急忙打开大门，把路让了出来。

        坐进车里，乌云舒心里五味杂陈。

        记得刚从雪苑搬走的时候，乌云舒几乎每天都要哭闹着阿依慕要搬回去，后来渐渐大了，他知道了母亲的决心，慢慢的他也就放弃了回去的念头，可是，偶有午夜梦回，他依然惦念着雪苑里的一草一木，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回去看看。

        现在真的回来了，他反而没有那么高兴，原本的期盼转化成了不安，陌生是他最直观的感受，紧张成了他最浓的情绪，他没有一点回家的激动，反倒是突然有种想逃离的冲动。

        这里已然不是他所熟悉的雪苑，一切都变了，一花一木，一景一物都已不复从前，他想，人也应该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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