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杨氏

因徐琳有孕在身，而周府距离大理寺距离较远恐怕会比较折腾，出于照顾女子孕期的考虑，以及考虑到有的问题由女子来问也许更能消除徐琳的戒心。

        最终两人决定稍晚由平安长公主亲自往周府走一趟。

        而现在既然暂且不能问讯徐琳，正巧杨氏还未离开，便传了杨氏过来。

        “杨氏，本官且问你，你要从实说来。”雪如意语气冷硬，表情严肃，散发着作为大理寺少卿特有的威严气场。

        如此看来杨氏先前的媚眼果真是抛给了瞎子。

        见官老爷拿出官威，杨氏露出一个民间小妇人恰到好处的胆怯，“民妇一定一定照实说，不敢有丝毫欺瞒。”

        “你与死者周子善于何时相识？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回大人，民妇与夫君相识于十年前，那时民妇只十七岁，在东望街街口卖豆腐。一次夫君来店中买豆腐，便与民妇相识了。民妇与夫君……额，民妇与夫君生了两个孩儿。大的是女儿，小的是儿子。”

        杨氏的言语显然并不合常理。因买豆腐相识？一个官家公子，奴仆成群，什么时候轮到他亲自去买豆腐？

        “杨氏，你编谎话也编的着调一点！他一个世家公子好端端地能亲自去买豆腐”雪如意往身前的桌案上一拍，案上的茶盏也跟着一跳。

        杨氏低头，垂着的脖子脆弱而谦恭。

        “大人，民妇的夫君死了。如今咱娘三没了依靠也没法子，只想带着孩子再来见见孩子他爹。怎的，怎的，我还成了嫌犯了吗，要被您这样审问………”说着，杨氏微颤的手抓着淡紫色手巾拭了拭眼角滑出的泪水。

        “你们该审问的是凶手！到底是谁杀了他？是谁这么狠毒，竟要了他的命？我们娘三以后可怎么办呀？呜呜呜……”杨氏低声哭泣起来。

        很明显，杨氏隐瞒了一些事。

        但问了半天杨氏只只摆出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也没说出什么可用信息，后来雪如意两人便都没了再问的想法。

        在不用刑的情况下，要让她主动坦白恐怕还不如派人调查的结果更为可靠。

        她虽有些可疑，但现在也的确还没有必须要对其用刑的理由。

        非必要的刑讯逼供直接影响年终考评还是次要，关键是还可能成为被御史弹劾的借口。

        所以除非犯人所犯罪行相当严重达到位列“十恶”之一，或者犯人态度过于恶劣嚣张，大理寺通常也不会对犯人进行刑讯逼供。

        中间杨氏哭啼啼揪着帕子要求去停尸房见一见自己那短命可怜的夫君，不过因她目前身份未能确定遭到了拒绝。

        及至申时中（约下午四点左右）。

        大理寺派去去眠宜巷的人传来消息。杨氏的话基本属实，不过还另有一些隐情。

        杨氏本名杨卿青，第一次见周子善确实是在杨氏卖豆腐摊上。

        但彼时的杨氏已是一位成了亲的妇人，夫家姓李，确切地说卖豆腐的便是这李家。

        平头百姓家可没有什么妇道人家抛头露面有何不妥的说法，于是杨卿青嫁过来以后便跟着丈夫李大勇一起卖豆腐。

        因为生得标志，邻里大伙都爱上他们家买豆腐，久而久之这杨卿青倒还得了个豆腐西施的美名。

        但也就是这美名，却也带来了不少烦恼。

        民间无身份靠山的美人难免会有那些地痞流氓想揩个油什么的，杨卿青便多次遭到调戏。

        所以，这周子善当时到底是真的去买豆腐恰一眼瞧上了这位美貌的豆腐西施呢，还是只是拿着买豆腐做幌子因好奇豆腐西施的美貌慕名而来，倒是说不清了。

        不过，人们通常会更相信第二种说法。

        所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杨卿青分明是被周子善抢夺而来，手段也许不会光彩也不一定。

        自杨卿青跟了周子善之后，她的前夫也就是李大勇一家便从万安城莫明消失了。

        有人说他们得了一笔丰厚的钱财然后一夜之间举家搬迁了，至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也有人说或许是已经被人杀了，要不然怎么会跟所有街坊邻居谁都没打一声招呼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

        不过也都是猜测，大家谁都没有实在的证据。

        再加上周子善是太常寺卿的嫡子，本人也在朝廷任有官职。

        总之也与大家没甚干系，所以便也没有人去检举。

        这件原本看似简单的案情，随着死者的外室杨氏身后被剖出的隐情而逐渐变得复杂。

        李大勇这一家子人要么搬家要么死了，而这尚且还需进一步的调查。

        得了关键信息雪如意便再一次对杨氏进行讯问。

        一开始杨氏维持着先前的姿态并不承认。

        直到将她前夫李大勇家附近的邻居证言拿出来，才不得不含泪承认当初是周子善看上了她的美色，强纳她为外室。

        至于前夫一家，周子善对杨氏的说法是给了对方一大笔钱，他们已经举家搬迁至外地了。

        “所以你与死者并非两情相悦。被强纳为外室之事你是否一直心有不甘，可曾怀恨？”雪如意语气平缓，认真地问道。

        “没有的，大人。民妇对周子善将我强纳为外室没有怀恨。若是怀恨又怎会为他生了两个孩子？民妇既跟了周郎，那便是他的人了，民妇不恨的。”

        说话时杨氏眼睛直视着面前高坐的两位，语调清晰坚定，似乎通过这样的方式便能给她自己以更大的底气。

        只不过她的手却紧抓着她浅紫色的衣角，显示出她的心境或许并不如她表面所展示的一样坚定。

        实际上若她真的毫无恨意，那她不会故意说这么多废话来专门增加自己话的可信度。

        尤其还专门将“将握强纳为外室”又强调一遍。

        多年大理寺断狱的经验让雪如意一眼便瞧出了此人又在胡言。

        这时，平安长公主派去眠宜巷的人也回来了。

        消息与大理寺已经核实的情况基本吻合，不过去探消息的领头太监王维却呈上了一张图画，画上画的正是那位不知所踪的李大勇与现如今周子善的外室杨氏。

        这画是从当时李大勇家两条街外的一位以作画为生的书生手中所得。

        画已经有些年头了，看纸张有些泛黄的痕迹，再结合书生所言，这幅画应是作于十年前。

        从画中两人神态以及相拥的姿势可以看出，当时两人感情应是十分要好。

        梅栀和雪如意两人对着画仔细瞧了好一会。

        两人对视一眼，梅栀自觉看明白了雪如意的眼神。

        她从官帽椅上站起来，手里拿着那幅画着杨氏与她前夫的画，款步走到杨氏身边。

        声音里带着低叹的惋惜，“杨卿青，你还记得自己丈夫的样子吗？”

        说着，梅栀亲自将那画卷在杨氏面前缓缓展开。

        “你看，那时候你们的感情多好啊。”

        随着画卷的展开杨氏睁大了双眼，一瞬间她深棕色的瞳仁放大，紧揪着衣角的手骤然放松。

        下一秒眼泪夺眶而出，她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好似突然断了，整个人陷入一种悲绝的怆然。

        这情景便十分明了了。

        杨卿青——这位曾经的李大勇的妻子，对现在的所谓夫君周子善，并不像她口中说的那样是全无恨的。

        或许她只是因为无力反抗而不得不将恨意深埋在了心底。

        那么在这种情况，她却如此积极地要来大理寺，哪怕敲鸣冤鼓也要进大理寺，其动机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当真是因为夫君被奸人所害，所以来这里寻一个真相和公道？

        这恐怕要让人有些怀疑了。

        总之杨卿青与死者关系十分密切，且身上又有疑点，那便有必要追究下去。

        稍等杨氏的情绪恢复，梅栀回了上座，而雪如意进行继续讯问。

        “杨氏从昨晚到今日，你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大人，民妇自然是在眠宜巷的家里，倒也没做什么。事情都有奴婢小鸟在干，民妇便也没什么要做的。就是带两个孩子罢了。”说话时杨氏的眼眶还有些红。

        “周子善的死讯还并未公布，除了周府的人其他外人一概不知，你是从何而知？”实际上除了周府的人，隔壁御史中丞罗定仁府中也知晓了此事。

        “这，我，我…民妇收到一封书信，信中说夫君遇害，民妇这才知晓。”杨氏回话回得有些结巴。

        一听这话，雪如意和梅栀两人的神情都有了些变化。

        “书信？谁给你的书信？可带着了？”

        “信已经……已经不在了，至于是谁写的……民妇…民妇也并不知晓。”

        杨氏把之前有些被泪水沾湿的手巾捏得皱皱巴巴，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她似乎是在佯装镇定，明显地让人看出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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