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亵渎生命之路

　　城主府，废弃地牢。

　　这里本来是希尔加纳统治时候修建的地牢，后来奇拉尔夺取了多罗市的控制权，将牢狱中的囚犯转移走了之后就空了出来，成为了只供他一人使用的实验室。

　　此刻，奇拉尔将手中的容器摆放在桌台上，严令禁止任何人靠近之后，轻轻打开了容器顶端的盖子。

　　已经不成形状的灵魂烟雾一样从中飘飞出来钻进了奇拉尔的鼻孔，奇拉尔原本清澈的双眸顿时范出蒙蒙迷雾，整个人的神色也开始变得无比茫然。

　　读取灵魂中的记忆有很多种方式，而奇拉尔采用的这种方式是最原始、最有效也最危险的一种，就好像是他当初对桑切尔斯做的一样，现如今的他正在体验多罗斯的人生，以“我”的视角去体味他的全部记忆，如果意志不够坚定，就很可能会沉迷其中，奇拉尔自身的人格将会消失，而多罗斯的人格将在奇拉尔的灵魂上重生。

　　多罗斯是出身于因斯萨鲁特的一位落魄贵族，与希玛德鲁不同，因斯萨鲁特的贵族每传一代就要降爵一等，而等多罗斯成年的时候，他的家族已经只剩下一个骑士的爵位，领地更是无从谈起。

　　他的父亲嗜好狂嫖滥赌，早已经把家业败光，在多罗斯十六岁的时候便已经去世，将一个烂摊子交到了他的手上，整个家族除了一间二层小楼之外就只剩下一个管家和一个女仆。

　　可是多罗斯自身也并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料子，短短三年时间，就因为生意伙伴的诓骗赔掉了全部家底，管家身死、女仆被强行拉走，而他自己也由于无法偿还债务，被迫卖身为奴。

　　他和很多奴隶一同被关在囚车里，而后又到了船上，最终被运到了鲜血荒地，而买下他的，正是当时的死神教团。

　　奴隶们被运到死神教团的据点之后首先会被分门别类，有一技之长的可以去做工匠、认字有学问的则被集中在一起作为未来的神官培养，而两者都没有的，则会被当成苦力或者祭品。

　　多罗斯就是一个被培养的神官，受到过教育的他自然是不会信仰这种邪神的，但是他也不敢反抗，看守他们的有可怕的死灵生物和拥有超凡力量的死灵法师，他们没有反抗的资本，只是将仇恨暗暗藏在了心里。

　　每天，他们要背诵教典上的条纹，被迫向死神虔诚礼拜，而无法完成任务的人，则会被当着所有人的面活生生地被转化成死灵生物。

　　和他一起学习的人一共有一百二十个，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人数就缩减到了不到四十个。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心中已经几乎没有了仇恨，有的只有对于环境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没有人知道未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走向死亡。

　　终极考验终于到来了，死神教团从大陆各地找到了他们的亲人关在屋子里，然后给了他们这些预备神官每人一把匕首，然后让他们走进亲人所在的屋子。

　　每一个屋子里，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八十人进去，四十人出来，而活着的四十人中，又有十一个因为意图攻击死神教团的人被当场杀掉。

　　多罗斯是活着的二十九个人之一，他亲手割开了自己青梅竹马女仆的喉咙。

　　从那天开始，多罗斯彻底变了，他不再是一个软弱可欺的懦弱贵族，他开始变得疯狂、乖戾、喜怒无常，在死神教团内的地位一路攀升，手上也沾染了越来越多的鲜血，人的性命在他眼中一钱不值，只有自己的生命和对于女神的信仰才是最值得要紧的事情。

　　三十年前，他成功将自己转化成巫妖，并在十年后迈入第七阶，成为死神教团内有数的圣域级信徒之一，死神教团的牧魂人。

　　就在两年前，当死神从沉睡中苏醒、并下达命令让他们收集祭品的时候，他心中已然充斥了对女神的狂热信仰，于是他亲自带队出发，直到遇到了奇拉尔。

　　而在他的记忆中，奇拉尔终于锁定了最终仪式举行的现场，那个地方位于黄金沙漠最广大、最荒无人烟的中心地带，而在他离开那里之前，已经有五万祭品被转移过去。

　　读取记忆的过程并不顺利，由于采用了特殊的手段，多罗斯的记忆极为碎片化和意识流，前一秒还是他五岁时候的世界，下一秒就会来到他的巫妖生涯；前一秒还举着法杖施法，下一秒就忽然抓着一只甲虫耀武扬威。

　　足足一天半的功夫，无比混乱的记忆有些混淆了奇拉尔的时空观念，让他的意识有些混沌。

　　结束了，必须要把自己从中抽离出来。

　　点点烟雾从他口中喷出，渐渐回归到容器之中，就在这时，忽然一副画面出现在奇拉尔脑海中。

　　那是一个身披金纹黑袍的身影，罩袍之下，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了过来：“我看到你了……”

　　那是谁！？

　　奇拉尔有心想要再去多罗斯的记忆中探查他的身份，但是却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精力，只能够放任多罗斯的灵魂飘忽回到容器之中。

　　将容器再次封闭，奇拉尔甚至来不及回到自己的房间便在一旁的椅子上沉沉睡去，这一睡就是足足三天时间。

　　而等他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召集所有人手开会，将自己从记忆中获取的信息告诉给了所有人。

　　“黄金沙漠中部？”恰拉恰拉跳上桌子，在地图上来回踱步，最终站立在地图中央说到：“就应该是这里了吧，死神教团的人真是大手笔，那地方除了沙子就是沙子，无论是食物还是淡水都需要从外界运送过去，就连建筑用的石块也不例外，在那种环境修建一座可以容纳数十万人的殿堂，恐怕耗费的钱财不下几千万金币。”

　　“死神教会经营数千年，也许早在兽人帝国时期，那座地下殿堂就已经在修建了。”桑切尔斯的面目有些阴沉：“我在死神教团待了几十年，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里还有一座据点，看起来那里恐怕是由那个家伙亲自来打理和监管的。”

　　莫奇皱眉问到：“那个家伙？你是指奇拉在记忆中见到的那个人？”

　　“没错。”桑切尔斯严肃地说到：“死神教团之前连同我本人在内，共有七个圣域，但是我们七个人互相之间各司其职，基本没有什么交集，一切命令都来源于他，在死神教团内部，他被称为‘那位大人’，而我们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他究竟在哪里了。”

　　卡尔忽然问到：“等等，既然他在你们面前都从未露面，为什么你们会认可他的存在，难道你们就没有一个人有好奇心，想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人么？”

　　“他在我加入死神教团之前，就是整个教团毋庸置疑的领袖。”桑切尔斯认真解释道：“好比说之前多罗市的市民，他们都是没有见过你这位城主的，但是他们都知道你这位城主的存在，也知道你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圣域强者。”

　　“我明白了。”凯特点点头说到：“就好比说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帝国的皇帝，但是我们都知道帝国是有一个皇帝的，并且他的确存在。”

　　“没错，而且不止如此。”桑切尔斯咳了一声说到：“在我还在死神教团的时候，他的手令可以随时出现在我身边的任何地方，而我有时候向死亡女神祈祷，他也可能会代为回应。”

　　“所以我能够确定，他一定是死神的选民，而且高概率是传奇级别的选民。”

　　格拉布玩弄着自己的指骨：“不过现在看来，能够通过一个人的记忆而展现自己的存在，恐怕已经超越了传奇的范畴，最少也该是一个半神了吧。”

　　这话出口，所有人都顿时为之一滞。

　　半神，传奇之上，仅次于神的存在，往往拥有一些只有神祇才能够掌握的可怕力量，即便是圣域也几乎无法与其对抗。

　　这时候一直列席的奥利维亚终于开口：“奇拉尔先生，您能够确定么。”

　　“不，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是个半神。”奇拉尔摇头说到：“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在至少一百年前，那个家伙就已经是死神教团真正的掌权人了，而且在那之前还可能更久。”

　　“我怀疑，他可能在死神未曾陨落的年代就活着，一直活到了现在。”

　　“一个活了两千年的巫妖？”菲力的嘴角微微抽搐：“半神巫妖……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将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怪物啊。”

　　巫妖拥有近乎无限的寿命，两千年的时光，即便是一头猪恐怕也该点燃神火了，而且在这两千年中，恐怕有数以千万计的人死在了死神教团手中，其中不乏圣域，如果这些人都被做成了死灵生物收藏，那么其中的力量究竟会有多么恐怖，光是想象就让人绝望。

　　“不，他应该不是巫妖。”奇拉尔给众人喂了一颗定心丸：“虽然那只是他无意识泄露的力量，但是在我看来他身上的生命气息非常浓厚，绝不是一个巫妖应该有的状态。”

　　“亵渎生命之路。”桑切尔斯忽然开口：“死神教团内部，并非只有一条灵魂道路，只不过骨干都在灵魂道路上行走罢了。”

　　“亵渎生命之路？”奥利维亚皱起眉头仔细回想着：“我似乎在帝国的藏书馆内看到过这条道路的记载，它的名字似乎叫‘黑色玫瑰’？”

　　“黑色玫瑰？”

　　莫奇的手指跳了跳，他是亲眼见过那所谓的黑色玫瑰究竟是怎样一回事的，即便是现在想起来心头都有难以言表的愤怒和愧疚。

　　“没错，黑色玫瑰。”桑切尔斯叹了口气：“亵渎生命之路，以早已断绝了传承的死亡道路、流传不多的欲望道路和流传最广的生命道路为根基，以欲望亵渎生命直至死亡，因此也叫亵渎生命之路，只在死神教团内部流传，虽然这条道路十分强力、并且进步速度非常快，但是在行走过程中几乎会不可避免地迷失自我，一旦晋级圣域便会几乎无可遏制地迷失在欲望之中走向自毁，所以除了教团特意培养用来打入各大城市的人之外，几乎没有人会选择。”

　　“我曾经见过一次亵渎生命之路的行走者突破七阶的过程，虽然她没能够幸免，但是那恐怖的生命力和破坏力，让我至今都无法忘记。如果他走的是这条道路、并且成功晋升传奇乃至于半神的话，恐怕活上两千年也不奇怪。”

　　“所以……我们怎么办？”凯特摊开手苦笑：“别说是半神，就算只是传奇，我们恐怕都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吧，趁现在带着手下这四十多万人一起跑路？”

　　菲力摇头说到：“然后正好被对方包圆，全都当成送货上门的祭品。”

　　凯特捂着自己的脸叹息道：“诶，命苦啊，刚刚到这里安顿了不到一年，眼看着又有这么大的麻烦。”

　　“这个，也许我能帮忙。”奥利维亚一开口，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如果死神真的重临大地，又有这样的半神强者作为辅助，恐怕整个大陆的格局都会出现深刻的变化，三大帝国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看到的，如果奇拉尔先生您信得过，可以把多罗斯的灵魂交给我，在例行会议上将它作为证据提交上去，到时候三大帝国恐怕不会袖手旁观。”

　　所谓例行会议，是三大帝国定期举行的三国之见的会谈，每年举办两次，即便是战争时期三国的使者也都不会缺席，也正是有这样稳定沟通的渠道在，三国才能够一直维持大略的平衡，即便是偶有冲突也不会升级成全面战争。

　　“这倒是没有问题。”奇拉尔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办法了。”

　　奥利维亚带走了多罗斯的灵魂，星夜离开多罗市，而当晚，奇拉尔便要求负责情报的沐兰将重心转移到黄金沙漠中间地段，务求能够确定那座建筑的具体位置。

　　他对沐兰说：“三大帝国能够插手固然是好事，可是我不觉得他们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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