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搭救

寒风正盛，吹的琉璃窗啪啪作响，箫安乐缝着革靴时不时的望向窗外，早间天还尚好，这会儿倒有点阴云密布了，怕是要有一场大雪将至，她听闻顾景瑜一早便去上了朝，也不知此刻回来了没？

        正思酌间，碧珠端着汤药进来了：“郡主，喝药了。”

        箫安乐将针线放进笸箩，命碧珠收好了，这才不甚情愿的接过了药碗，热气缭绕将药的辛涩味带入鼻中，让箫安乐不适的轻拧了细眉。

        她已接连喝了几日却仍旧未习惯它的苦涩，倒是慢慢馋上了糖的甘甜。

        闭上眼，箫安乐仰起粉颈咕咚咕咚大口将药吞下，正欲就颗糖冲掉舌尖的苦涩，就见一个人影如鬼魅般飞快飘过，箫安乐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上的糖罐就被抢了去。

        箫安乐和碧珠面面相觑，均是一愣，来人却已施施然的落座在了厅中的圆桌上，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的打开了糖罐。

        箫安乐睁圆了美目打量着他，瞧着年岁这人似是比她还要小上几岁，隽秀的脸上稚气犹在，举止却如此放肆不羁，瞧着并不像府上的人。

        顾府的规矩森严，奴仆们都很小心翼翼，就连她独守了三天婚房都没人敢在明面上乱嚼舌头，更遑论从她手中强抢东西。

        箫安乐大着胆子，强装镇定：“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下竟敢闯入相府？”

        墨影捏出一颗糖，高高抛起了丢进嘴里，鼓着脸颊咕哝道：“你们又是何人？”

        “本郡主是相府夫人，你若再不离开我便喊人了。”箫安乐颤着声音唬道。

        她自是不敢的，他腰间配着剑，距离又如此近，恐怕未等她喊出声剑便悬在了她的头上。

        “原是小嫂嫂啊。我是墨影，阿瑜哥的弟弟。”说着墨影又拿出一颗抛起接住了，而后含糊不清的问：“小嫂嫂，你这糖哪里买的？真好吃。”

        见墨影的注意力只在那糖上，并不像有恶意，箫安乐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只是顾景瑜何时多了个弟弟？难道是结拜兄弟？可瞧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实在难以想象他会干出拜把子这种事情。

        “你说你是顾景……我夫君的兄弟，可他怎地从未提起过你，你有何证据能够证明你说的便是真的？”箫安乐想了想问。

        “证据？”墨影砸吧下了嘴回道：“是阿瑜哥说的啊，我和哥哥被恶棍追打，是阿瑜哥救下的我们，他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要以兄弟姐妹相称。”

        “兄弟姐妹？你和兄长，我夫君，何来的姐妹？”箫安乐疑惑道，他怕不是信口胡诌骗她呢吧？

        “还有锦绣姐啊？”墨影皱了皱眉。

        这个小嫂嫂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真不明白阿瑜哥为何要娶她？还有锦绣姐怎么也同意了呢？

        “锦绣？”箫安乐蹙眉。

        这个名字怎的有些耳熟，好似在哪里听到过，只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不过和顾景瑜关系匪浅的也就那么几个人，箫安乐细数了一遍，忽地想到了一个人。

        难不成锦绣便是那个楚先生，她和顾景瑜的关系看起来可不像个门客和主人？

        “锦绣？可是楚先生？”箫安乐问。

        “对啊。”

        “她和顾景瑜自幼便相识了？”箫安乐又问。

        墨影点头如实道：“阿瑜哥很听锦绣姐的话。”

        他总觉得阿瑜哥是喜欢锦绣姐的，阿瑜哥向来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唯独对锦绣姐不同，可若说是喜欢，怎么感觉又带着些距离，且转脸便求娶了旁人。

        唉，大人的事情太复杂了，墨影又扔了颗糖接住了。

        原是青梅竹马啊！

        “那你定然知道我夫君小时候的事了，若是你能多跟我说一说，这一罐糖便都送你了，可好？”箫安乐诱哄道，她突然有些好奇顾景瑜的小时候。

        “真的？”墨影两眼都泛了光。

        “那是自然。”

        “小时候并不好，吃不好穿不暖的，全凭要饭为生，我和哥哥嘴又笨，次次都没有阿瑜哥要的多，但要来的吃食阿瑜哥都是紧着我们先吃，阿瑜哥还从不让锦绣姐去要饭，他说姑娘家的就应该被好好对待。他虽然看着冷漠，但心确是很好。后来我们就遇到了福伯，福伯教我们识字习武，阿瑜哥聪明什么都比我们学的好，再后来他便考上状元为官了。”墨影说的简短，他并不喜欢那个时候，还是现在好，吃得好穿的好。

        “他对楚先生当真是好。”他并不是冷漠，而是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楚锦绣吧，想到这箫安乐的心里竟莫名有些酸涩。

        “那是自然，有一次锦绣姐被拐，阿瑜哥像疯了一样，双目赤红，吓人的很，为了救她出来，还险些就被青楼里的恶犬给咬死。”

        “你……你说他被恶犬追咬过，是被万花楼的吗？”箫安乐颤抖着声音问。

        “咦，小嫂嫂怎么知道？”他那时还小，哪能记住这许多事，都是后来听锦绣姐说多了才记住的。

        箫安乐怔了怔，她想起来了，原来那个少年竟是顾景瑜，而锦绣便是她！

        缘不得她会觉得耳熟。

        那个时候她才六岁，元宵节当日母亲突然染疾，父亲瞧她孤寂便命府上的张伯带她去庙会上看灯展。

        庙会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极了，她看见卖糖葫芦的老伯走过，想起母亲素来爱吃，许吃了病便能好了也说不定，于是便要和张伯一起去买。

        张伯却说人太多了，恐磕磕绊绊了她，让她在原地等着，他很快就来。

        可过了很久，张伯都没有回来，她怕极了一直哭，后来不知从哪来了个黑脸的壮汉，说能带她回家，她便信以为真了。

        哪知这人竟将她拐去卖入了青楼，和她一同被卖的还有一个，比她年纪稍大点，穿的破破烂烂，但长得却甚是好看，她听见那人唤她锦绣。

        隔了几日，她熟悉了青楼的环境，无意间在青楼的后院里发现一个狗洞，不大不小，刚好够她钻出，便趁着如厕的功夫，躲开把守的人，从狗洞里跑掉了。

        大街上，她跑的慌乱，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少年，少年冷眼看了她一眼便抽回了视线。

        “这位大爷，请问可看见过一个叫锦绣，高高瘦瘦的姑娘。”少年逢人就问。

        “不曾不曾，一边去。”

        几番下来，皆是如此，但少年依旧没有放弃。

        她愣了愣，双脚就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开了，犹豫再三还是上了前，她扯了扯少年的衣袖小声嗫嚅道：“我，我见过。”

        少年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紧紧抓住了她：“真的？快带我去。”

        她红着脸欲甩开他的手，但少年的力气太大了怎么都甩不开，她只好由着他牵着，将他带到了万花楼的门口。

        “到了，她就在里面。”想起这几日受到的虐待，她的眼中露出惊恐，再不敢往前一步。

        “多谢。”少年也不为难，只目光落到两人紧握的手上倏地红了脸，略显局促的松了手。

        后来没走多久她便被母亲派出的人找到了，因担心他，她便央母亲返回去救，等他们赶到时，少年果然被抓到了，一群恶犬虎视眈眈围着他争相撕咬。

        幸亏他们赶到及时，将他救了下来，她又从母亲那拿了些银两欲送给他，然而少年却看都未看，只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似惊似恨，让她愣在原地许久许久。

        时间斗转，她着实没想到当初那个落魄的少年会成为权倾朝野的顾相。

        也难怪后来他会以窝藏细作之名将万花楼夷为平地了。

        箫安乐深深沉浸在回忆里，就连顾景瑜进来了都未曾察觉，直到他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在这做何？”

        顾景瑜沉着脸色，在瞧见墨影手里的糖罐时，又黑了几分冷声问：“想吃？”

        “我我……这糖很好吃，阿瑜哥要不要尝一尝？”墨影从桌上跳下，忙规规矩矩的站好了。

        “是好吃，却是她的。”说着顾景瑜上前一步拿了过来，转身塞进了箫安乐的手里。

        墨影挠挠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糖原是阿瑜哥送给小嫂嫂的啊。

        他若知道，定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能离得有多远是多远了。

        “墨影喜欢，这糖便送给他吧。”箫安乐忙道。

        只是她本是好意，怎么墨影却白了一张脸，连连摆着手示意不要。

        “喜欢？送他？确定？”顾景瑜的脸色简直比锅盖还要黑了，声音也愈发冷淡。

        接连三个问题，问的箫安乐一怔，终于反应了过来：“这糖委实好吃，怕是不能送了。”

        她怎就忘了顾景瑜这人最是霸道小气，送出去的东西也还是他的，断然不能妄自就处置了。

        墨影长出一口气，见顾景瑜的脸色缓和了些，忙道：“阿瑜哥，那墨影就先退下了。”

        “嗯。”顾景瑜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屋子里有片刻的寂静，正当箫安乐绞尽脑汁的在想要说些什么时，顾景瑜却转身走向了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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