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医圣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去过诚王府，也没有出过宫，她思绪有些乱，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她夜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白日里茶饭不思，不知如何是好，她的心中就如被千万只密密麻麻的蚂蚁噬咬着，仿若堵了一门石墙。

        她看着满屋的绫罗绸缎和珠翠宝玉，心中更加烦闷，她知道，自己发现了个隐埋在深宫朱墙中将尽二十年的秘密，或许会接着沉塘在宫中泯灭在泥土中，带进棺木的秘密。

        她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去问父皇母后太子哥哥，还是质问李长乾，或许，他们早就知道了，只是瞒着她而已，她知道他们这样是为了保护自己，纷纷扰扰天塌下来有他们在，自己就会无虞。

        永乐着了件中衣，平躺在绣花床上，头下独山玉枕冰凉却温润的触感让人心渐渐宁静下来，殿外的鸟雀扑棱着翅膀，她眼眸流转，其实，就算他不是李家人又怎样呢？

        十几年了，他就是她的二哥，他就是李长乾。

        她回顾了这些年，哪一次身处危难之际不是他拼命相护，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也要佑她平安，她心中认定他是二哥，他就是，不管身上流淌着的是不是相同的血脉。

        绿芸这时从殿外匆匆赶来，脸上挂着喜悦：“公主，诚王殿下来了。”

        还未待永乐反应过来，李长乾清越的声音就从殿外传来，他着了件玄青色长袍，眉眼冷冽中带着笑意，那双丹凤眼熠熠流辉，久违的宠溺道：“小永乐，你可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在你宫里第三棵杉树下埋的梅子酒吗？”

        他拿着一坛还沾惹上些许的春泥的酒，笑如春风：“二哥启出来了，我们的公主殿下能否赏个脸与小生共饮啊？”

        曦光打在他身上，却掀起她心中阵阵涟漪。

        永乐从回忆中慢慢醒来，梅清方才将李长乾的身世全部讲给了她听，如此永乐才明白，为何父皇南下之时，李长乾在御船停岸之时非要去俪阳城一趟，原来，那里是他母亲的家乡，也是他父亲安魂之地，她如今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父亲先宁远侯世子是为了救父皇而死，是他们李家欠他们梅家的，梅家在梅世子出生前沉寂了多年，在世家中渐渐没了踪影，说不上话，梅世子自幼便怀有经世之才，鸿鹄之志，是老侯爷和整个梅家的前程期许，梅世子凭着自身的才学选上了父皇的伴读，年纪轻轻英年早逝，整个宁远侯府萎靡不振，寄予希望在他一人身上这么多年，生生就这么截断了。

        李长乾或许该恨他们，或许不该，或许在他的眼里这是蛰伏，是还债，身处这迷局，果真还是要旁观者才看得清楚。

        可是谁又真的毫无牵扯呢？

        前尘往事，世事轮回，这凡世间许多的恩恩怨怨，到底债主是谁，谁又要还债，怎么算得清呢？

        永乐心中如千斤重的石头堵在心间，慢慢说道：“梅清哥哥，给我些时日，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梅清见此，叹了口气，扶住她的肩膀道：“永乐，你不必忧心，这都是上代的恩怨，不要加在自己的肩上，况且……当今的陛下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迷雾需要自己拨散。”

        永乐点了点头，她恬静的脸庞闪过一丝担忧道：“梅清哥哥，当务之急是解了你的毒。”

        门外响起绿芸的声音：“殿下，梅大人，徐将军求见。”

        梅清笑了笑：“看来，徐将军已经还了清白之身，洗刷了冤屈，请徐将军进来。”

        “梅清哥哥，他此时来，所为何事？”

        梅清长指捏着茶盖撇了撇茶沫，“咱们见了就知道了。”

        徐苍凌一身劲装，剑眉星目，高大的身躯站在屋内格外的气魄，他拱了拱手：“臣参见长公主殿下，梅大人。”

        “徐将军请起。”

        “还未恭贺徐将军重回朝野，事情水落石出，徐将军受苦了。”永乐不咸不淡说道。

        徐苍凌面色如常，弓身道：“谢过殿下，臣身为臣子，自当忠心君主，鞠躬尽瘁。”

        梅清冲邓斋道：“邓斋，上茶。”

        徐苍凌伸手阻止，正色道：“不必了，梅大人，臣不请自来，实为有事相告。”

        梅清温声道：“徐将军请说。”

        徐苍凌顿了顿，余光扫在了永乐脸上，慢慢说道：“臣来此，是为了引荐一个人。”

        永乐问道：“何人？”

        徐苍凌一字一句道：“济世医圣莫如风。”

        “懿德太子殿下临去之前交代臣，若是公主与梅大人遇上难治之症，危及性命，便将医圣带来，紧紧关头以保公主与梅大人性命无虞。”

        永乐眸色闪烁：“太子……哥哥？徐将军为何说我们遇上了难治之症？”

        徐苍凌回道：“臣前些时日与梅大人下朝之时交谈几句，见梅大人面色苍白，指尖颤抖，难掩咳喘，臣少时随父亲到过南疆，见人中蛊毒便是此症状，若是寻常风寒必不会如此，所以……臣猜测，梅大人大约是中毒了。”

        梅清慢慢道：“徐将军劳苦了，太子费心了。”

        只见一白衣男子，大约三十五六岁，生得仿若是白面书生，一双桃花眼中含着淡淡的笑，长发垂到腰际，走路生风，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味，倚在门框上笑道：“哪位是我的病人啊？”

        梅清拱了拱手道：“想必您就是医圣莫大夫。”

        永乐轻掩上房门，看着徐苍凌道：“谢过徐将军，千里迢迢将医圣带回凤阳。”

        徐苍凌依旧面色如冰，淡淡道：“臣只是尽忠职守。”

        “臣宫中还有事，先行告退。”

        李长乾正襟危坐在书案前，时而皱眉，时而舒颜，田四在一旁沏上清茶，关心道：“陛下，前朝的腐朽事一时半会是解决不完的，您还是先歇息一下吧。”

        门外内监小步走了进来：“陛下，徐将军求见。”

        李长乾捏了捏眉心，眼中有些倦怠，道：“进来。”

        他屏退了左右，问道：“永乐可接受了？”

        徐苍凌回道：“殿下接受了。陛下为何不自己将医圣带去，为何继续让长公主怨恨陛下？”

        李长乾站了起来，欣长的身躯，那双丹凤眼让人不寒而栗，他笑了笑：“朕不喜话多之人。”

        徐苍凌并未跪拜请罪，只是不言不语，李长乾手中摇晃着那杯热茶，眉目渐渐恢复了漠然，他慢慢说道：“只有说懿德太子，她才会放心让莫如风医治梅清，若说朕……”他眼中闪过一丝嘲意：“她定会拒之门外。”

        “人送到便好，谁寻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苍凌垂下目光：“臣告退。”

        李长乾望着空荡荡的宫殿，闭了闭眼，他的手抚摸着冰冷的龙椅上的纹路，凹凸不平，却有千斤重，纤细的长指一声一声的叩在龙椅上，四周安静的如午夜时分，香炉里缓缓升起的龙涎香。

        大哥，若是你坐这皇位，你会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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