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意浓

“客官留步。”

        石愿走出酒肆，正欲离开舟山城时，身后传来这样一道声音。

        是伙计阿柱，他怀抱了一坛酒追了上来。

        “这是老板叫我备下的酒。”他刚才看客人从后院出来，没想着她要离开，便也没有动作，然而客人竟出了酒肆。虽然疑惑向来长袖善舞的老板为何在贵客离去时没有送别，但细心的他还是代老板将备好的酒送了出来。

        一双手从旁伸出，是那个穿着富贵的男客，他似乎刚刚从后面追上来，“我替姐姐拿着吧。”

        阿柱见石愿没有否认，就递给了他。回到酒肆后，想着离去的客人和一直未出现的叶青青，他到底有些不放心，去了后院。

        还没走到门口，阿柱就听见一阵沉闷的哭声，他止了步，他之前大抵知道老板一直在寻什么人，老板似乎很笃定那位女客能帮她，看如今这样，老板找的人，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了。犹豫片刻，阿柱转头悄悄离开了。

        这厢石愿出了城门，颇为纳闷地看了一眼难得如此安静的钱盛，直言，“你转性了？怎的如此安静？”

        “姐姐在关心我？”听见她说话，钱盛原本若有所思的脸上立马换上了那副常见的玩世不恭的笑容，石愿白了他一眼，“不，把酒给我，就此别过吧。”

        “姐姐如此狠心？竟连同我一路都不愿意？”钱盛垂头，抱着酒坛的手紧了紧。

        “我与你又不同路。”石愿伸手，示意钱盛将酒坛给她。

        “哦？姐姐都没问我去哪儿，怎么就不同路了？”钱盛没有将酒坛递出去，有心再挣扎一下。

        “我讨厌拿食物与我开玩笑的人。”石愿正了神色，若不是这酒是别人送的，她才懒得同他纠缠，她有些不耐烦，微微加重了语气，“给我。”

        “姐姐，我当初不是……”这话在看到石愿蹙起的眉头时卡了壳，钱盛颓然低头，将酒坛递给石愿，“对不起，姐姐。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他神情低落，语气也难得诚恳，石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凭什么要原谅你？你是第一个用愿望骗我叫我食物都没得吃的人。”何况，他闻起来那么香，那种发现自己被骗而且美味也没有吃到时的感觉，想起来就叫人不快。

        “你不是要我记住你吗？”石愿反问，“你的目的达到了，所以，现在又想玩什么花样？”

        “小财迷，当初你那般作弄我，我早就与你结仇了。”石愿掐了个诀，“如今你又屡次三番凑上来，我不管你打了什么主意，别来招我。”

        身前人瞬息间失去了踪迹，钱盛强忍住追上去的冲动，面带愁苦，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那般愚蠢的行径，叫石愿如此介怀。

        他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想着自己要给石愿留下深刻的印象，想自己要成为对石愿而言很特别的人，想着先用一个假愿望做饵，接近她和她相处，好叫她接受自己真的愿望。可惜，钱盛安排的剧本没有摸准石愿的人设，以至于弄巧成拙，追悔莫及。

        罢了，自己作出来的，只能自己去弥补了。钱盛悠悠一叹，收回自己杂乱的思绪，琢磨着去问问朋友，可再不能找风落那个坑货！

        ——

        冬去春来，惊蛰前后，隆隆的春雷从云中探出了头，似乎在提醒万物，春天已经来临，你们快些醒过来。

        这几日春雨绵绵，今日难得放晴，邱意浓的心情也随之放晴。她执起水壶去书房往他爹的茶壶里添热水，一边说：“爹，今日难得放晴，我待会儿出门去市集上逛逛。你看书劳累了记得休息会儿，仔细些眼睛。”

        邱举人听闻这话，放下手中的书，眼带犹豫地望向自己的女儿，然而一看女儿带笑的面容，终是舍不得破坏她的好心情，只说：“好，小心些，早去早回。”

        “知道啦，爹。”邱意浓语带欢快地回答到。她虚掩上书房的门，又去厨房垮上竹篮，这才出了门。

        “意浓，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在她转身阖院门的时候，邱意浓听见了邻居的问话，“刘婶子好，今天天色好，我去市集上逛逛呢？”她转身见到同巷的刘李两户人家的主妇前后走来，看样子，是才去市集买菜回来，“李婶子好。刘婶子，这是刚回来呢？”

        “是呀，哎意浓，不是我说，你这个点去，菜都不新鲜了，以后去市集还是早点吧。”后来的李婶子抢先道，“这做了媳妇啊，需得勤快些，不然，婆家可得不喜咯！”

        邱意浓笑了笑，并不答话，只说，“那两位婶子，我这就先走了。”

        ……

        “你这说的什么话？人家意浓难得出门，你非要戳人家肺管子！”

        “我这说得不是实话吗？呵，人家都不生气，你跟我生什么气。”

        “那是意浓教养好。”

        “教养好的姑娘还会被夫家休啊？笑死个人了，啧啧啧，还举人家的姑娘呢！这不也讨不得婆家喜欢？这都要卯时了才去市集，我看那，那吴家就是觉得这媳妇太懒了！”

        “李家的，你可别太过分！吴家都说了，是和离！你懂不懂什么叫和离？邱举人可对我们桃花巷的人家不薄，你还这样诋毁意浓，白眼狼！”

        “你说谁呢？”

        ……

        市井妇道人家的声音本来就大，何况邱家在巷子中部，尚未离开巷子的邱意浓不可能听不到两人的吵闹，然而作为话题中的主人公，她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提着篮子头也不回地往市集走去。

        邱意浓逛完市集回家的时候，邱举人已经做好了午饭。

        “爹，你干嘛不等我回来弄？”她忙放下提篮，抱怨道，“你每次做饭都将厨房弄得个乱七八糟的，还不如放那儿等我回来呢！”

        邱举人也不恼，只抚须轻笑，“我又不是不能动手，何苦让你那般劳累，待会儿我去收拾就是了，浓浓你休息。”

        “爹，你这样会把你女儿宠坏的。”邱意浓无奈道，“我都没做什么事，何至于就累了。”

        “我自己的女儿，我想怎么宠就怎么宠。”邱举人吹胡子瞪眼。

        “好啦好啦，您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谁都比不得您。”邱意浓哄道，“我们吃饭吧。”

        晚饭过后，收拾完碗筷的邱意浓望着她爹中午打扫的灶台，角落里的油污都没打扫干净，她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所以说，不能指望她爹。

        回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邱意浓进门就去了窗边，望向院内的桃树，它最近长了新芽，嫩绿色的枝叶很是好看，显得生机勃勃。突然，一个巴掌大的小姑娘从树枝中飞了出来，邱意浓粲然一笑。

        “浓浓！我来啦。”

        “浓浓，这几天好舒服呀~枝条都舒展开了，过了个冬我感觉整个躯体都僵住啦。”

        “唉，不过过段时间又要长虫子了。”

        看眼前漂浮着的小姑娘苦着脸抱怨，一直笑望着她的邱意浓这才开口，“没关系，我会帮你杀虫的。”

        “嘻嘻，浓浓你真好。”小姑娘飞到邱意浓脸旁，亲昵地抱着她的脸，“桃桃最喜欢浓浓了。”

        真可爱呀！邱意浓感受着脸颊的温度，心里如此想。认识这个小家伙之前，邱意浓从来都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灵族这般神异的族类，了解了之后，就觉得世界越发有趣。

        “今天怎么出来这么早？”这小家伙一般不都是晚上来找她吗？

        “我想浓浓啦！”小家伙亲了亲邱意浓的脸颊，又飞回到她眼前，穿着一身桃红色襦裙约莫巴掌大的小姑娘漂浮在眼前，小小的眼睛正依恋地望着她，邱意浓只觉心头一跳，心里仿佛有个小人在捂嘴尖叫。

        “浓浓，我的春风朋友回来啦。”小姑娘开口了，“它按照你给秋风哥哥说的那样打听了，那个坏蛋说的好像是真的哎！”

        “怎么说？”

        “说是户部侍郎看中了那个坏蛋，想把女儿嫁给他，坏蛋说了自己有妻子，但是那个侍郎家就让他和离。”小姑娘说到这儿气呼呼的，“那个户部侍郎也是坏蛋，被坏蛋逼迫伤害浓浓的是大坏蛋！”

        邱意浓不置可否，“还有吗？”

        “春风说，它偷偷去坏蛋侍郎家看了，然后听到有人说，当初坏蛋侍郎不同意这门亲事，是那个小姐一定要嫁给大坏蛋，还绝食抗议，坏蛋侍郎才叫大坏蛋和离的。”

        “大坏蛋要是真的因为被坏蛋威胁和你和离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呀？浓浓。”

        “傻姑娘，很多事啊，只看表面是不行的。”邱意浓揉了揉她的头，小姑娘软软的，触感叫她舒适地眯起了眼睛，“我们不能单凭自己的喜恶就对人下定义。”

        “啊？你们人族真麻烦。所以大坏蛋真的撒谎了？”小姑娘嘟起嘴，看起来气鼓鼓的，邱意浓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蛋，嗯，软的，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桃桃，莫要轻信人族。”邱意浓对小桃灵如此叮嘱道，想想小姑娘透露的讯息，她轻轻一笑，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妩媚又多情，心说：我的好前夫，你可真是会讨女孩子喜欢啊，那么，我该如何回报你呢？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点余晖也被夜幕吞了下去，桃桃见邱意浓丝毫没有行动的意思，悄悄飞去用灵术点亮了灯。

        “浓浓，还在倒春寒呢，你别一直站在那里，小心着凉。”

        突然亮起的烛光和桃桃的话语将沉思的邱意浓惊醒，“知道了，桃桃。”

        春分，就快要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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