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我高兴就好【修】

转眼间，许愿已经在南洲园里待了一个星期了。

        南洲园是一所顶尖天才和纨绔子弟同活在一片天地的贵族学院，也许是因为城市发展好又天高皇帝远，里面阶级性强得连自幼生活在相似环境里的许愿也有些吃惊。

        最顶层的自然是那些出身显贵的名门之后，中间是一些家里钱权不能兼顾但身份也算是显赫的家伙和被南洲园校方视若珍宝的天才学霸，最底层的则是一群成绩不够突出家室不过一般所以无力自保的可怜存在。

        旁边人有意无意的明示暗示下，许愿被迫了解到了苏亦凉在南洲园里的尴尬处境——她流着青城最顶级豪门虞家的血液，却只能拥有一个私生女的身份；她的成绩足以让她站上南洲园最耀眼的高台上接受万众瞩目，却不能让她获得面对旁人欺凌时努力抵抗的能力——可她又绝不会沦为南洲园最可欺的存在，因为她背后站着虞家。

        她活得可……真多姿多彩。

        听完之后，许愿懒洋洋地对这呈在自己眼前的狗血故事鼓了鼓掌。毕竟他和苏亦凉非亲非故，而且本有一副恶质顽劣的性子。

        可私心里，他却忽然对这场好戏腻味了起来。

        ……

        “许愿，你的胃病好点了吗？要不要试试暖宝宝啊？我书包里有。”

        自习时间讲话很浪费时间，可苏亦凉看着同桌现在的惨样，还是一脸担心地破了自己以往从不曾打破过的规矩。

        许愿捂住小腹，疼得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漂亮的脸苍白一片，颗颗冷汗从额角淌下，划过少女线条优美流畅的下颌线，漆黑的长发被浸湿，紧紧地贴在他的皮肤上，衬得一向以张扬明艳的姿态示人的他这时候简直可怜得叫人心疼。

        许愿的胃病又犯了。

        因为家里管得严，他很久没犯这老毛病了，可惜一出来后他太过放飞自我，竟然忘记了这玩意疼起来有多要命。

        疼得迷迷糊糊的少女在昏昏沉沉间似乎听见了什么，隐约觉得对面好像提了一个不错的建议。他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僵硬诡异，像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一样:“试试。”

        手忙脚乱地撕开了书包里常年备着的暖宝宝包装，苏亦凉虽然觉得同桌的刚刚音色好像有些奇怪，但她没多想，只是动作干脆利落地把撕去塑料纸的暖宝宝啪地一下按在了许愿的小腹上。

        现在是体育课，班上只有苏亦凉和许愿两个人，大小姐再也没忍住，不受控制地露出了自己狼狈的一面。

        夏□□服薄，一开始暖宝宝贴在小腹上会带来些许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微妙凉意。许愿咬牙，不允许自己再露出更不堪的模样，面无表情地忍到了暖宝宝开始发烫，给小腹传去一阵阵让人松了一口气的热意。

        见许愿的表情微微缓和，一直严阵以待地盯着他的苏亦凉适时地递上了一杯微热的白开水。

        许愿把手从腹部移开，沉默地接过苏亦凉递来的水，一口气喝了大半，任由一股暖流淌过内腑缓解胃部的疼意，他才有力气低低向苏亦凉道了声谢。

        “非常感谢。但抱歉，给你添麻烦了。”道谢对许愿来说不难，的确算得上是一种罕有的新鲜经历，少女说得干巴巴的，好在该传递的谢意被表达到位了。

        “没关系，还要吃止痛药吗？我这里有。”

        “不用，谢谢。”

        她的准备可真齐全。脑海里刚模模糊糊地冒出这个念头，许愿就因为身体乏力而困倦地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实在睡得长，可惜因为某些原因，新同学打架凶残的恶名远扬，其他人不敢打扰他；而唯一与世隔绝不知道大小姐凶名的苏亦凉又因为心疼许愿刚犯了胃部，也小心翼翼地不敢惊扰了大小姐——桩桩件件的因素累在一起，让许愿睡了个心满意足的好觉。

        大小姐醒来时，泛着橘色的太阳正洒满教室，空旷的大房间里空无一人，身旁那总是不会间断的沙沙写字声也消失不见，许愿知道，现在距离放学时间应该已经很久了。

        他慢慢直起腰，还来不及抬起手指揉揉自己有些酸疼的太阳穴，敏锐的听力已经捕捉到了什么金属物轻巧落地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掉下去了？

        什么东西……

        少女垂眼，目光在地上那件黑白棒球服上转了转，然后一顿。

        这件衣服他见过很多次，苏亦凉中午睡觉觉得冷时会把它盖在身上。

        ……

        “听说了吗，苏亦凉昨天被叶舒从小山坡上推了下去，崴了脚呢。”

        “哇，叶舒可真有狗胆！不过我记得叶家和虞家似乎有很多合作项目呢，虞家肯定不会管她，好羡慕。”

        “嘻嘻，那坡也就两层楼高，还是缓坡，出不了什么大事，不过上面碎石好多的呢，苏亦凉可要吃苦头了。”

        好烦。许愿耳边一直充斥着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和那个熟悉的名字，陌生的烦躁情绪萦绕心头，让他连刷平时最爱的数学题也提不起兴致，只能无奈地扔开笔。

        怪不得，苏亦凉今天走路有些慢，姿势也古怪。

        许愿重新拿起自己的笔，攥着笔随意地在草稿纸上落下凌乱的线条。他的落笔有些重，好几次都划破了脆弱的纸页。只有这样，他才能暂且缓缓自己想要做点什么让身后那群苍蝇赶紧闭嘴的恶劣欲望。

        这情绪对他而言实在太过仓促陌生，许愿皱眉，笔下的线条越发凌乱潦草，他逼着自己静下来，然后开始胡思乱想。

        他其实早把苏亦凉的经历猜了个七七八八，毕竟相似的故事在上流社会里实在太过恶俗常见。是很可怜，但像他这种没有同情心、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热闹的人，并不打算破坏。

        最多就是可惜了这个看着挺顺眼的小姑娘了，只能成为那些人发泄苦闷牺牲品——因为没有人愿意护着她啊。

        可他现在为什么开始会觉得不爽？

        明明苏亦凉和他非亲非故。也许是因为承过她的人情对她多了几分亲近？可他第二天就已经把这个人情还清楚了，什么也不欠苏亦凉。

        许愿懒洋洋地转着笔，目光在苏亦凉身上漫不经心地略过，唇边笑意轻慢懒散。他按捺住那个先前于自己而言堪称荒谬的想法，低头刷题。

        下课，他歪着身子，拿出手机打算打局游戏。

        ——最近一直被老爷子盯着装乖宝宝，连游戏都不能放肆玩。虽然他对这些游戏的兴趣也不大，但玩玩这些打发打发时间还是不错的。

        刚打开游戏界面，许愿甚至没来得及签个到，班上一个平时和他从来没有过交集的女生就大步走了过来。她刚一靠近，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就刺激得许愿没忍住带着椅子向后面连连退去，连打了几个喷嚏，手机都差点没拿稳滑落下去。

        平心而论，这香水味远远闻着其实称得上优雅妩媚，但女生真的喷太多了，许愿被这味道刺激得鼻子发痒。

        女生楞了楞，有些尴尬地后退了几步。

        许愿是难得露了几分和平日里的作态不相符的狼狈样，可作为始作俑者，女生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一不高兴，语气就没了先前的客气，咄咄逼人了起来。

        “许同学你有时间吗？顾学姐找你有事。”

        这位顾学姐似乎在南洲园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因为她的名号一被搬出来，先前还显得有些底气不足的女生神情一下子笃定骄傲了起来，看样子似乎是个第一层级的大人物。

        这算什么邀请，对骄傲惯了的许愿来说，面前这已经称得上是个人话都说得不健全的蠢货，他会应她？笑话。

        许愿本来打算直接拒绝，却无意间用余光瞥见了自己的小同桌听到那个名字时浑身僵硬的异样表现，反而来了兴趣。

        “可以。”

        女生挺高兴：“那你跟我过来一下？”

        熟悉的句子让许愿顿了顿，才插着兜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苏亦凉看着许愿果断的跟着女生离开的背影，沉默地垂下眸子。

        又来了。

        顾学姐顾清水，南洲园校花之一，算是苏亦凉扯得上一些血缘关系的堂姐，虽然是顾家人，小小年纪却有一把八面玲珑的剔透心肠，受宠得甚至可以用虞家的清字辈取名。

        她当然知道顾大小姐喊许愿的原因，更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早就是定理的命题，不需要再次证明了。

        许愿懒散地双手插兜走在女生后面，周围没什么人，他的动作随意了很多，黑色的耳钉在鬓角的发丝间若隐若现，平添一分邪气。

        两人一路走到了顶楼的音乐教室，里面已经坐了几个打扮入时的漂亮女生。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那位，长得清纯漂亮，眉眼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病气，看起来楚楚可怜，眉眼细看下来居然和苏亦凉有几分相似。

        这副模样和许愿想象的盛气凌人有些出入，但能喊他来说明也是个欺负苏亦凉的领头人，而且不巧，他以前正好旁观过这人手段一二过。

        许源懒得进门，站在门口斜靠着门框，一脸漫不经心：“有事请说。”那语气，和有屁快放没什么差别。

        顾清水慢慢地皱了皱眉。

        许愿的动作太随意，完全不受她刻意摆的这幅阵势任何影响，是个硬茬……

        “听说你最近和苏亦凉走得很近，我希望你以后离那个私生女远点。”有意无意地，顾清水加重了“私生女”三个字。

        “哦，为什么？”长相精致漂亮的少女扫过音乐教室里的几个女生，似笑非笑，虽然他和苏亦凉也不熟，但和谁近谁远是他的自由啊。

        顾清水不意外他的答案，硬茬怎么可能会轻易听话。

        “如果你照做，我会答应你一个我力所能及的条件，只要你离苏亦凉远一些。我是青城顾家大小姐，相信我，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家室是顾清水在南洲园里横着走的最大资本，说起自己的身份时，她没忍住微微抬了抬下巴，露出一副极自信的姿态。

        “不必，这种事我开心就好。”

        许愿不带情绪地瞥了一眼顾清水：“顾小姐，你的手不必伸那么长，小心被人砍了。”

        顾清水听懂了，挑眉：“许愿！”

        许愿觉得无趣，既然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清楚了，继续在这说下去就是浪费时间了。

        欺凌小姑娘的人里，似乎没有这位顾小姐。也不可能，顾家在青城地位不低，她要面子，最多就私下里耍耍小手段。

        这份心思阴狠，却没那个智商来匹配，也怪不得虞家那位真正的大小姐从来瞧不上这个堂妹。

        但是，没有直接动手，间接关系却不会小。如果不是对他的家世存疑，这位顾小姐哪里会亲自找他，最多在后面发号施令。

        不过无论怎么说，直接出面可都是惹人话柄的麻烦事呀，顾小姐修炼不到家，出了面也没见把事情打理得有多好。

        以前还觉得她精明，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被家里人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货色，以前那些手段……可能只是因为在男人身上天赋异禀吧。

        许愿脑海里漫不经心地想着，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些，但他懒得在意。

        “许愿，一个苏亦凉而已，她什么都不能给你。”

        许愿有些想笑：“可是，我想要的顾小姐你也给不起呢，你又是什么东西。”

        说到后面，许愿居高临下地看过去，目光意味深长。

        看着少女扬长而去，顾清水沉默地一把将面前一个小巧的玫红色小包甩了出去，用得力极大，包包砸在雪白的地瓷砖上，发出一声脆响。周围几个女生连忙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安慰，离得远些的一个女生跑去捡起包，用衣袖擦了擦，小心翼翼搂在怀里静了几秒，才默默地跟着大部队凑过去。

        “顾姐，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这个许愿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不过她话里话外也没怎么维护苏亦凉，她们的感情不深。”顾清水有些烦躁地揉着太阳穴，不想和身边的人多说。

        她压不住这个人，桀骜得像浑身长满了刺似的。

        人群里一个女生闻言，眼睛暗了暗。

        许愿走在罕有人迹的小道上，淡淡地回忆着今天遇到的人物事。他才和苏亦凉稍稍有些亲近这些人都见不得，也不知道她过去那些年是怎么在学校里生活的。

        顾清水说了一大顿话，都不如那句她的人情的承诺来得有意义。他一直很奇怪，苏亦凉性子软糯乖巧，外貌也生得讨喜，成绩更是惊艳，无论怎么样，都不该沦落到这般备受欺凌的境地去，今天倒是解了惑。

        算了，与他无关。

        许愿一走进班上，就看见苏亦凉的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远远地挪开了，自己的桌椅倒是还在原地没有动，苏亦凉一个人坐在教室另一边。

        也是f班教室够大，才经得起这么折腾。

        ——也不知道是哪个智障又在找事了。

        许愿的视线扫过班上同学的脸，走过去将自己的的桌椅又挪向了苏亦凉那边。

        “嗯？”

        这下轮到苏亦凉奇怪了：“你怎么要挪过来呀？”

        许愿被这话气得笑了：“又不是我挪的桌子，被人搬走了肯定要搬过来啊，你是我同桌。”

        “我……哦。”苏亦凉犹豫了一会，什么也没说，乖乖让出了一点位置方便让许愿和自己坐到一处。

        顾大小姐肯定不会对她心慈手软，估计已经在许愿面前把她身上那些破天狗血暴露得一干二净，可许愿居然没有远离她诶。

        苏亦凉看着作业本发呆，情绪动荡太过激烈，让她难以静下心来面对眼前繁复的作业。

        这对寻常人而言无比正常的一件事，对她来说算是一种奢望。

        其实她只是不想被人嫌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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