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为何这样说。”秋枍再次反问少年。

        此刻少年有些激动：“如果不是我生病阿爹就不会上山采药，就不会掉下悬崖，阿娘就不会思念成疾郁郁而终。如果不是我林伯、大强叔、阿木婶、平哥、辉哥、珊妹他们就不会染病，就不会被那些鼠怪当成食物。都是我，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眼前的少年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叠，不同的是记忆中的少年更多的是对生活的热爱并不会像这样寻短见。

        从少年的谈话中秋枍能得知那些死去的人都是眼前这个少年重视之人，秋枍不清楚他们的死和少年有什么关联，但他们的死肯定是少年的心魔。

        秋枍没有询问少年发生了什么事，每个人心中都有不能向外人道说之事，此刻若是追问下去只会刺激到少年的情绪。梦境的主人情绪不稳会使梦境坍塌，进入梦中的人亦会陷入危险之中，这对秋枍来说是最坏的结果。

        “他们对你好吗。”秋枍打算用闲聊的方式侧面打探。

        少年缓缓开口表情里洋溢着欢乐：“嗯，他们对我很好。阿爹和阿娘很恩爱他们很爱我，有一次我和辉哥在山上不小心掉进陷阱摔断了腿傍晚还没回家，阿爹阿娘担心急了，和村里人到处找我们，后来阿爹找到我们时发现我摔断了腿先是把辉哥打了一顿，还说辉哥整天就知道带着我东跑西窜的，就这样辉哥还几天没理我，生了好久的气。”少年说着说着笑出声来。

        “其实那天是辉哥的生辰，本来辉哥是要带着我去镇上买糖葫芦的，但我想着辉哥喜欢吃肉，就自己跑上山想抓几只兔子，可是兔子没抓到我却掉进了陷阱，辉哥救我的时候不小心也掉了下来。阿爹找到我们时发现我摔断了腿就以为是辉哥又带着我到处跑，便把他打了一顿，生辰没过好还被阿爹打了一顿，辉哥便生阿爹的气，当然还生我的气。不过辉哥对我很好，虽然看着几天不理我却经常半夜跑来看我，还到山上给我摘我喜欢吃的野果放在床边，本来我以为是阿爹给我的，阿娘却偷偷告诉我是辉哥上山摘的悄悄放到我床边。”

        少年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童年的趣事，父母兄长的宠爱，邻里的关照，还有青梅竹马的友情，无一不使人感到这是一个活在自由与欢乐世界中的孩子。

        “但。”话锋一转，少年脸上洋溢的笑容便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少年脸上露出的悲伤，此刻天上的墨云也浓了几分。

        “阿爹阿娘走后只有辉哥陪着我，林伯他们见我两兄弟年幼无依便多了几分照顾，就这样到我和辉哥长大成人。辉哥手艺很好，前些年便去镇上的大酒楼当厨师，每个月薪水都有好几两银子，村里人都夸他有出息，若不是阿爹阿娘去得早便能在家享清福了。本来辉哥都要成家了，嫂子是和他一个酒楼的帮厨，打算明年春天办喜事。可是自从出了怪病后，辉哥担心我也染病便想接我去镇上，但要是村里人都走了神树就没人守护了。我从小就是靠乡邻的照拂长大，这种时候当然得首当其冲留下守护神树，但辉哥也要陪我留下来。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陪我留下来，为什么。”

        少年的情绪及其不稳定，梦境也随之震动。秋枍赶紧劝道：“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活着的人姑且活一天算一天，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复生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站起身来仰天大笑：“什么死去的人活着的人，他们没死！没死！”

        最重要的人离自己而去少年是痛苦的，何况还一下子失去这么多重要之人，少年的情绪在崩溃边缘，梦境的震动也越来越强烈，仿佛下一刻就要坍塌。

        天空降下一道道闪电，还有狂风大作，秋枍看着在梦境中毁天灭地的少年大声说道：“他们为何宁愿自己死去也要护着你，你好好想过吗，他们会死去不正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吗，若你这般作践自己我相信这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秋枍本意是想劝少年冷静下来，却不曾想适得其反，少年不仅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更加失控。

        对少年来说这一番话如同利刃，一刀刀直击少年的心房。

        “闭嘴，你别说了，别说了！”

        少年彻底崩溃，秋枍见状赶紧用术法将少年禁锢，少年挣扎着秋枍只能将少年打晕。但梦境的坍塌并未停止，接连而来的还有一群鼠怪。

        “不好。”秋枍在梦境中抱着少年施展不开拳脚，只能用术法进行抵挡，少年梦境中的鼠怪与秋枍在上河村中见到的鼠怪不一样，梦境中的鼠怪更大更凶猛，或许在少年眼中他见到的鼠怪就是这般，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村民突然被鼠怪袭击自然是手足无措毫无还击之力。

        梦境中的鼠怪太过凶猛数量众多，秋枍抱着少年根本低挡不住，要是手上有法器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力，可惜这梦境哪会有什么法器。

        梦境？秋枍想到了一种可能。

        “亦卿。”随着一声召唤，秋枍手上多了一柄剑，正是他的本命剑。有了本命剑的加持秋枍抵挡鼠怪便轻松得多，但，即便是将鼠怪消灭还是会有源源不断的鼠怪袭来。

        梦境中的一切都是梦境主人制造出来的，想要打破梦境只有化解梦境主人的心魔。

        秋枍利用灵识进入到少年内心深处，在那里秋枍见到了少年所有的记忆，除开少年那些欢乐的记忆，其中村民们奋不顾身保护青年被鼠怪咬伤，又被拖回洞穴的记忆是青年最深刻最痛苦的记忆。因此，青年不愿回想起那段经历，梦境中的青年也是少年模样。

        难怪秋枍当初在鼠怪洞穴中见到的其他村民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青年却完好无损，见到村民死在自己眼前又在暗无天日的洞穴中待了许多天，青年的精神是崩溃的。黑暗带来的恐惧与无助，还有随时会丧命的担忧在这些天里一直折磨着青年，梦魇也是青年在洞中之时生成的，想要将少年带离梦境并不容易。人永远也救不了一个心死之人，青年并没有求生欲，梦魇一直反复折磨着少年，迟早一日青年会随着梦中的少年的死去而死去。

        秋枍从没想过梦魇这么棘手，他想要救下少年但他无能为力。秋枍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就此放任少年的梦魇一直循环对不对，但他想要救下这个似曾相识的少年。

        “秋公子。”

        一道动听的声音传来，秋枍认出那是北泽醉的声音。

        “秋公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秋枍怀疑北泽醉是不是一直监视着自己，不然为何每当自己遇到棘手的事他总能及时出现。

        “我想救他。”秋枍不能见到这个众人用性命守护下来的少年就这样死去。

        “好。”北泽醉只回答了一个字。

        墨色的浓云渐渐散去，狂风停止呼啸，鼠怪也消失殆尽。躲在浓云后的太阳终于得以重现，梦境一片清明。

        张二见秋枍终于醒来满心欢喜：“仙长，你终于醒了，见你许久不醒来我这心一直悬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对于张二的关怀秋枍只能道谢：“在下无恙，多谢张大哥挂记。”

        “那，这人怎么样。”张二也担心床上的青年。

        “过几个时辰就会醒来，到时候还请张大哥帮忙照顾。”回答张二问题的是北泽醉。

        “应该的，那我就先去忙了。”张二看了看两人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就先离开了。

        秋枍从醒来就一直面无表情的盯着北泽醉，张二离开后秋枍质问北泽醉：“你对他做了什么。”

        “帮他消除心魔罢了。”

        “如何消除的。”秋枍继续质问。

        北泽醉回答：“抹去他的记忆。”

        “为何。”

        “情况危急在下需要将你我二人的安危放在首位。”

        秋枍长舒了一口气：“抱歉，是在下逾越了。”

        “无妨，在下理解秋公子。”北泽醉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是啊，秋枍不能怪北泽醉这样做，当时梦境已经开始坍塌，若北泽醉不抹去他的记忆他二人也会葬身在梦境中，进入梦魇中的施救者只有两种结局；一是成功化解梦境制造者的心魔，二是与梦境制造者一起死去。

        救出梦境中的少年也是拯救秋枍二人，若是没有那段伤心的记忆心魔也就不复存在，当时的情况抹去青年的记忆是最好的办法，秋枍没有理由责怪北泽醉。望着床上躺着的青年什么都不知道便失去了珍视之人，也永远忘记了他们的存在秋枍认为这是对青年也是对逝者的不公。

        这天下不公的事不在少数，若要获得一些东西便要失去一些其他的。此刻的秋枍情绪有些压抑，或许是受到了梦境中少年的影响。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秋枍不能站在青年的角度设身处地的感受青年所遭遇的一切，也不能强制要求北泽醉在不抹去青年记忆的条件下将梦境中的少年救出，何况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抹去青年的记忆或许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北泽醉看出秋枍情绪低落，也不再打扰，默默起身离开，留给秋枍一个清静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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