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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旧事


君落没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心道可真是个小倒霉蛋,误闯阵法不说,进来了还被人当奴隶使。

        意识到身边还有个大美人在,她后知后觉掩唇,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端庄贤淑一点,于是她后退几步自己悄悄乐完了才又跟上来。

        不过他们被阵法弄进来,怎么都好像被安排了身份?而自己和停重并没有被阵法操控,反而成了这里面“看不见”的两个人。

        君落想起来方才停重主动打出来的那点灵力,不知道是不是跟那个有关,反正他一定使了什么法子。

        停重像是确认了自己的门派的师弟并无大碍一般,遥遥看了一眼便往回走。

        君落自然也蹦蹦跳跳跟上前去,她猜想这是要去寻破阵之法,显然昌鹤身上的契机与这里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关联,停重应该也考虑到了。

        都说县令公子魇了大半个月,其中究竟是这只魔不想取他性命呢,还是因为那张符的缘故?

        君落向来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当即就觉得猜来猜去不如一问,停重能这么快赶到此处,想必是提前部署好的,他一定知道更多。

        “所以你们昆仑是早就设法追捕此魔?我刚才看见你画的符了……”君落戳戳停重的结界,透明的结界以她指尖为点荡起一圈圈泛着幽暗微弱蓝光的涟漪,倒是挺好看。

        停重好半天才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君落见好就收,见他不愿意多说,也没有继续追问。

        毕竟现在戳他结界他都不生气,也算是有点进展。

        她乐呵呵跟在停重结界后面当跟屁虫,真心实意地觉得大美人身边的空气都是香香的。

        停重一路行至方才君落掉下来一睁眼就看见的那间屋子,对着禁闭的门板毫不犹豫一跨,便进去了,君落心想这也行,于是学着停重放心大胆地豪迈一跨。

        伴随着“砰”的一声,门板震了震,君落狼狈捂着鼻子,顾不得喊疼,赶紧捏了穿墙的法诀钻进去准备装作若无其事,岂料这些小动作正好对上停重的目光。

        君落鼻子被撞的生疼,眼泪汪汪对上停重闪过一丝嫌弃的目光,正欲开口,就见他收回目光,丢了两个字给她:“喧哗。”

        喧哗!

        君落活了这么些年,不论男女老少,都只有人夸她活泼伶俐,而现下她不仅一直吃瘪,还被大美人嫌弃吵闹喧哗!

        君落咬牙……

        君落看着他的脸默默松牙……

        内心反复酝酿半天,君落发现自己根本对他生不了气,谁让自己见色忘所有,而恰好这位大美人每一寸肌肤骨肉都长在自己的心尖尖上,就仿佛为她的爱好量身打造。

        她欲哭无泪捂着酸疼的鼻子,老实下来,指尖点点他的结界,安安分分道:“对不起,我下次注意,你别给我改妖籍……”

        停重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盯着屋内的人。

        君落向来是一个事情不往心里去的妖,见他没有生气地扩大结界,非常自来熟的当做他接受了自己的道歉。

        她这才满意地安下心来打量四周,屋内装饰典雅,家具虽朴实但用料上好,此刻县令公子便站在床边,恰好对上躺在床上的虚弱美人的目光。

        那美人虽然看上去虚弱,却骤然发难翻身而起,动作飞快地扑向县令公子,眨眼间就把他制服压在床榻上,语气可以说是恶狠狠:“你是何人!”

        此番变故,倒是把看戏的君落雷了个外焦里嫩。

        她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停重,又看看这伤重未愈却身手灵敏的女子,心道老天莫不是按照长相来分配的实力。

        她悄悄摸摸自己的脸蛋,也不知道停重觉得她长得怎么样。

        应该还算……好看吧?

        县令公子不知道是不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此刻被摁在床榻边上,闷咳了几声,竟还有心情笑着与那女子解释:“姑娘伤重,小心别扯到伤口。是小生夏恪越捡回姑娘,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那女子惊疑不定,打量了他许久,似乎确定了自己摁着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动不了自己分毫,这才卸了力道,后退几步警觉地打量他。

        夏恪越坐起来,掩了唇鼻重重咳嗽几声,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许多,却还是拱手道:“姑娘伤重,还需好好将养……”

        君落腹诽,他明明看上去才是最脆弱的那个好吧……

        这姑娘显然也是这样觉得,所以她冷哼一声:“我瞧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君落跟着点头,表示她说的挺对。

        停重淡淡扫她一眼,目光里夹杂着几分无奈。

        夏恪越闻言倒是笑的温润,他本就生的温和,这样柔柔一笑,倒是有那么几分如水般柔肠气度:“那就多谢姑娘关怀了……还请问姑娘名姓,现下作何打算?”

        君落表示妙啊。

        人家呛你,你说成关怀,她学到了。

        果不其然人那姑娘虽然面上不显,依旧有些嘴硬,但语气却弱下一分:“谁关怀你了……我叫夙芁(qiu)。”

        夏恪越点头,语气柔软:“那夙芁姑娘不介意的话,不若小住几日,待伤好转再……再做打算如何?”

        见夙芁一脸的防备,夏恪越叹息一声,指向自己的心口处,目光恳切灼灼:“小生天生便有心疾,已是药石无医,只想在人生短短几度春秋里多做些善事,积累福德……”

        夙芁挑眉,有些无情地顺他话而道:“做善事积德?难不成还指望来生潇洒?”

        坐在床榻上的男子闻言,轻笑一声,语气几乎可以说是宠溺:“嗯,指望着下辈子没有病痛。”

        夙芁这回倒是没说什么,恩赐一般冷哼一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随你。”

        君落戳戳停重的结界,问他:“君落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停重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停重往旁边挪了一步,人和周身结界都避开她的指尖,这才慢条斯理,言简意赅道:“这是他的前世。”

        君落的目光落在脸色有些苍白,却笑的温和的夏恪越身上,心道果然如此。

        既然县令公子是被阵法困在此处,说不定灵魂便寄居在了夏恪越身上,毕竟夏恪越是他的前世。

        那夙芁,究竟是谁。

        为何此处幻境大费周章弄人进来,却丝毫凶险不提,只是上演旧事。

        幻境变得忽明忽灭,其中事情也不一样——

        一会是夏恪越来送药,夙芁嫌弃药苦,夏恪越再端来药时便备了蜜饯耐心哄了半天念叨了半天,才让夙芁一脸不情愿地喝下去。

        夙芁嫌弃脑袋上纱布不好看不想继续包着,夏恪越便亲自挑了上好的布料替换,还会询问她的意见,颜色花纹都随夙芁定,虽然夙芁也懒得想。

        夙芁挑剔说茶水苦涩,夏恪越笑着将她屋子里的茶盏全撤下换成糖水,日日换着方子煮了送来。

        夙芁嫌他多事,夏恪越不过来打扰她,却在她辗转梦魇之时“恰巧”抚琴,古琴声瑟瑟,慰她半夜好梦。

        君落去看了一眼,才知道为什么只有半夜琴声,是因为夏恪越的身子熬不住,只能勉力弹上半夜,最后被小厮扶进房里休息。

        她不知道当年这段时光持续了多久,看样子应该是不短,因为君落都能明显看出来夙芁的动摇。

        因为她慢慢的,会挑选布匹的花纹,会说这种糖水不错可以继续送,难眠时会坐在院里高大的桂花树上,看着主院抚琴的人。

        她伤早好了,却没有摘下围在脑袋上的布。听琴时也不走过去,就只是坐在树上,目光是落在夏恪越的身上,却并没落实,像是在看遥远的地方。

        此间幻境时间飞速,君落站在夙芁旁边静静观看,直到院里的人儿重重咳嗽两声,栽下去时撞倒古琴之时,时间的流速回归了正常。

        古琴的弦争鸣,发出一声哀怨委婉的尾调,昭告了此间风月的落幕之突然。

        夙芁站起来,却没有过去。

        她捏着拳,深深看一眼,转身轻念什么,空气被划开一道缝,她头也不回地踏进那道裂缝。

        君落下意识回头,夏恪越被人搀扶起来,整个府里乱作一锅粥,他贴身的小厮却顾不得旁的,直直跑向夙芁的院落。

        屋里糖水还温热着,那是夏恪越几刻前送来的,小厮推开门,一声“姑娘”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门后烛火微弱欲熄,却是人去楼空。

        君落并不意外夙芁的身份,是以她方才身上浓重的魔气也没让她感觉到惊讶,结果显而易见,夙芁应该是从魔域逃出来的,将养许久才恢复元气,此番又回去了。

        她叹息,虽不知道夙芁为什么逃出来,但她多多少少知晓她为什么回去。

        是因为人间无解的顽疾……或许在修士域境,魔域之中偶有机缘。

        因为夏恪越生有天疾,永难福寿。

        因为情之一字,不知从何生。

        飞鸟落了地,因情生困。

        君落走去夏恪越的房间,想看一看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

        夏恪越大概昏睡了一个月,这是君落数着窗外飞快流速的明明暗暗的天光算来的,他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气若游丝地问身边小厮:“夙姑娘,应当走了吧……”

        得到肯定的答案时,他好似并不意外,只是虚弱的闭上眼,唇角勾起,却有一丝苦涩的颤动着。

        君落转身间听见他低声叹息道:“也好。”

        话音落下,周围空气扭曲一瞬,整个宅子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尘埃浅浅积了一层。

        君落看着屋外立着的停重,抬步走出去,才发现这座宅子挂满了白绸。

        想来也知道是夏恪越……

        君落看着屋外凋落枯萎的紫薇,有些伤心。

        最后,便只剩下残花灰尘,谁人也不知道,这里有一场未完就已经令人唏嘘扼腕的风月。

        “当下便可破阵。”停重站在长了杂草的石板长廊上,看着她出声提醒道。

        君落正想点头,却莫名顿了一下,觉得场景突然换了必有深意,于是道:“能不能再等等……”

        停重阖眼,并未出声阻止。

        身后传来推门声,君落回头,见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血迹的人,她肩上还淌着血,眼眸却灵动美丽。

        是夙芁。

        君落跟上她的脚步,见她绕到自己原先住的屋子,便见一个瓷碗下搁着一封信笺。

        她落着泪扑过去,展开脆弱有些风干的信纸:

        “我将此处留与你,若你没有去处愿意回来,糖水方子我附在信后,是你最爱的三样,因顽疾不便久坐,写不下许多,夙芁海涵。

        初见时夙芁便是我妄想留下之人,便是我唯一留下之人,夏某不为积德福报,夏某只为夙芁。

        琴曲名为《凤求凰》,借以聊夏某心思,往夙芁得知……算了,若是不知……也好。

        若是你回来了,还请原谅夏某先辞一步,数度寻你无果,并不是不惦念。”

        君落抿着唇,视线有些颤抖地看向最后一句话。

        “唐突姑娘,来生再表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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