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最后的最后

魈在一个深夜,  从荻花洲连绵的荻花里，捡到了两个孩子。

        如果是普通的人类小孩，他应该会直接将其送到有人的地方,  自会有人带他们去寻找他们的亲人。

        但是这两个……

        “父亲！”金色短发，金色双瞳的小男孩抱住了他的左腿。

        “父亲大人！”深青色短发，金色双瞳的小女孩抱住了他的右腿。

        光是看着后者那张圆乎乎的小脸,  魈就已经没办法冷酷无情的说出我不是,  你们认错人了等词语了。

        而且,  作为仙人，他自然能够感受到,  眼前这两个孩子和他之间的联系…但是就因如此,  才更为奇怪,  他、他怎可能会有子嗣？

        千年来洁身自好,  一心守护璃月，从未考虑其他过的降魔大神陷入了焦虑之中。

        毕竟、毕竟这两个孩子除了像他,  其它部分完全就跟旅行者一模一样啊！

        舌尖似乎又回忆起了杏仁豆腐的甜甜味道。

        魈回过神来,  低头看扒拉着他的腿的两个小团子。“…不管你们能不能理解，我不是你们认识的[父亲]。”

        只是在荻花丛中玩儿,  转眼间天就黑了母亲就不见了，找来找去只找到怪怪的父亲的两兄妹面面相觑一会儿，然后齐齐抬头又看向魈，疑惑歪头。

        “咦？”

        父亲在说什么呀？他们听不太懂。

        魈只能把他们暂时带回了望舒客栈——避开其他人，带回了自己的居所之中。

        “父亲大人，不回家吗？”兄妹之中的妹妹仰头疑惑道。

        “父亲,  我饿了。”另一个小男孩儿揉揉肚子,  可怜巴巴道。

        魈感觉眉心跳了跳,  “……杏仁豆腐,  吃吗？”

        “要吃大餐！”“佛跳墙！”“山珍面！”“还要冰糕——！”

        显然，饿了的小孩子并不满足与只吃甜品。

        魈以仙法传音，告诉了望舒客栈的老板，托她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在他惯常品尝杏仁豆腐的那桌。

        等待不久之后，他听到了一声铃响。

        将两个早就饿的呱呱叫的小孩带下去……为了避免无谓口舌，他还施展了仙法，屏蔽了他人视线。

        菲尔戈黛特虽然很好奇那位大人为何突然愿意品尝人类除杏仁豆腐以外的食物，但是看出他的不愿意被打扰，她就很好的收敛了自己的好奇心。饭菜准备好后，还专门给厨师言笑放了小半天的假，将厨房的空间留给了那位大人。

        魈耐心的等待这两个孩子吃完饭，期间也知道了他们的名字。

        哥哥叫钟钰，妹妹叫钟玥。都才七岁——虽然看起来只有三岁，不过对于半仙之子来说，这样反而是正常的。他们需要比正常人类多得多的时间去成长。

        又陪着两个孩子在望舒客栈逛了一圈之后，魈犹豫再三，决定去找帝君商量此事。

        然后他又被炸了个七荤八素。

        “爷爷！”魈刚把人带着在璃月港内的某处四合院内找到帝君。身边两小只就蹬蹬蹬的跑过去，然后一左一右的抱住了钟离的腿。

        嘴角带着温和微笑的客卿顿时愣住了，他仔细的低头看了看，然后又看向魈。“……只是一段时日不见，你与旅者的孩子都这般大了。”

        钟离颇为感慨。

        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为什么叫他爷爷？

        “帝君说笑了。”魈努力维持一板一眼的端正，“这两个孩子，钟钰和钟玥…是我在荻花洲遇到的。虽然的确有我的血脉气息……但是我肯定，我并未……”

        少年仙人的耳朵有点发红，最后他选择跳过流程直奔主旨。

        “所以希望帝君看看，他们究竟是来自哪里？”

        “原来如此。”钟离点头表示了解了。

        嘎吱——有一扇门突然被推开，随之响起的，是女孩子睡意朦胧的声音。“钟离？谁来了啊？”

        揉着眼睛走出来的红色长发少女放下手，金眸看向院落中的几人。

        钟玥好奇的看过去，觉得有点眼熟。“是谁呀？”

        “笨，是奶奶。”钟钰小小声说道，“不过奶奶居然会染头发，好潮哦！”

        听见他们说话的钟离：……

        心情微妙。

        他俯身，一手一个的将两个孩子抱了起来。很敦实，养的很好，白白嫩嫩脸蛋圆圆的，被他抱起也不怕，亲近又依赖的靠着他。

        叫他爷爷，叫重霄奶奶…啊这，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呢？前不久才将名为菲尼克斯的同类捡回来，为其取名重霄的客卿先生此时此刻，在心中颇为义正言辞的谴责了另一个自己一番。

        是的，另一个世界。

        作为现存七神之中，在位最久……好吧年纪最大的神，钟离见多识广，在稍微观察之后就发现了，这两个孩子身上带着的时空的痕迹。

        大概是偶然掉落了缝隙，才回来到这里。待身上残留的力量消失之后，他们就会被自动遣返了。他将自己的结论告诉了魈。

        松口气又莫名感到几分失落的魈上仙决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看向了走出来的那位少女。是陌生的脸，但是气息，是魔神？

        “帝…钟离大人，这位是……？”

        重霄也打起了精神，她看着钟离抱着的玉雪可爱的两只，金眸已然亮起，上前几步就想张开手自己抱抱。

        好可爱这两个孩子！

        “她是重霄，是我的友人。”千钧一发之际，钟离果断出声为其介绍。“重霄，他是…他们是我的一位远方小辈，他叫魈，是带着这两个孩子来寻他们的母亲的。”

        话音落下，钟离上前几步，远离了重霄，靠近了魈。然后动作小心的将两个小团子塞回来魈的怀中，面对自己的护法夜叉茫然的表情，他微笑道。

        “昨日我见旅者和小派蒙还在天衡山附近做冒险家协会的委托，你们快些去寻她吧。”他亲自把人送出了门。

        重霄张口欲言，然而钟离已经关上了门。“……他们才来吧，不留下来喝茶歇歇脚吗？”经过一段时间的补充常识，基本的待客之道她还是知道的。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的钟离先生仿佛这才回神，他似模似样的打开门看了看，对面前的少年仙人视若无睹，然后又重新关上了门。

        “真是遗憾，他们已经离开了。”

        “我煮了蔬菜粥，饿了吗？来尝尝我的手艺吧。”走向重霄，钟离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早餐吃包子怎么样？我尝过了，这次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重霄咦了一声，有点想跑，上次钟离亲手做的饭菜…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按理来说，为了自己的舌头还有胃着想，最好是不要答应他。

        但是对上钟离含笑的眼神，她吞了吞口水，做足了心理准备。

        “好、好吧——那就尝尝好了。”

        而门外，[被离开]的魈：……帝君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钟玥安慰的摸了摸父亲的脸，很熟练。“走啦走啦父亲大人，不要打扰爷爷奶奶的二人世界了。”

        钟钰肯定的点头，小大人似的叹气。“爷爷真的很喜欢吃我们的醋呢。”每次奶奶想亲亲抱抱他和妹妹的时候，爷爷总能找机会吸引走奶奶的注意力。

        这次更直白了，直接把他们赶出去了，欸。

        没办法，魈只能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但是他没有打算去找旅行者……

        “魈上仙！”然而他不去找

        ，人却自动送上了门。金发的旅行者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惊喜的跟少年仙人打了招呼。

        在她身边，是几乎时刻都在一起的向导——神奇的生物派蒙。

        钟钰和钟玥也很热情，努力挥动小手：“妈妈！”

        维持着热情笑容的荧：“……”

        同样僵硬的停在了半空的派蒙：“……”

        魈：……现在要怎么解释？

        仿佛看穿他的想法，荧骤然摆手。“不用解释了，魈上仙！这两个孩子一定是迷路走丢的小孩吧，哈哈哈年纪太小了连妈妈都认错了呢！”

        派蒙解除石化状态，她连连跺脚，额头冒出冷汗。“怎么可能啦！这两个孩子跟你好像啊旅行者！”

        她的表情逐渐惊恐。“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都对魈上仙做了什么呀！？”

        那两个小孩子，模样完全就是旅行者和魈上仙的结合体啊！话说，非礼仙人要是被烟绯知道了，旅行者号会不会被抓起来啊？！

        今天的派蒙也为旅行者操碎了心。

        荧大怒：“我怎么可能对魈上仙出手啊！派蒙你不要胡说！”

        魈在她的心中，像是月亮又像是雪，只想好好珍惜，怎么可能会对魈无礼！派蒙就知道胡说八道！

        “那这两个孩子你要怎么解释啦！这种发色，还有这个脸蛋，一看就是你跟魈上仙的孩子吧！”派蒙不甘示弱，就事说事。

        于是气势汹汹不受污蔑的旅行者顿时萎靡了气焰，可怜巴巴。“但是我真的没有……”

        魈面沉如水，旅行者对他，就如此的唯恐避之不及吗？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感到滞涩，但是他又不知这股滞涩是为何而起，这让少年仙人不可避免的皱了眉头。

        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且冷淡。

        最起码荧看到立马就收声安静下来了。“那个…魈，你还好吗？”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靠近了一些。

        派蒙则是选择一个转身，施展了惯用的隐身大法，拒绝面对这种修罗场。

        “他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和我们没有关系。”魈简单梳理了一下心情，恢复往常冷淡的模样。“等过一些时日，就会自己回去了。”

        魈顿了顿。

        “我也并非有意找你，只是恰好遇到。”

        至于怎么走到天衡山附近…只是随意巡逻，避免有魔物侵扰罢了。

        钟钰钟玥兄妹被他交给了荧，不自在的垂眸，他不去和少女透澈的金眸对视。“虽然没有关系…但是他们毕竟是另一个世界的你的孩子，和你一起会更安心吧。”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荧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的手——魈睫毛抖了抖，幽幽的回头。“还有什么事，旅行者。”不是……不喜欢和他有所牵扯吗？为什么又拉住他？

        荧没有想太多，她只是觉得，现在放跑魈的话，下次再见他就很难了。而且，而且，少女鼓足勇气直视他，眸光明亮。“他们的模样，双亲之中的父亲，明显就是另一个世界的魈吧！”

        钟钰肯定点头，习惯性抱着自家妈妈的腿。

        说起来，他跟妹妹总是抱腿的习惯还是因为妈妈才有的，因为妈妈和爸爸一起出门的话，经常手牵手的就把他和妹妹忘记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自力更生，抱紧一点避免被丢下。

        “另一个……另一个世界的他，与我无关。”魈强自镇定，试图将手抽回。

        但是看似纤细的旅行者，实则是身经百战的武者，她的手指牢牢扣紧，魈根本挣不脱。

        尝试片刻之后，上仙无奈放弃。

        荧才不管，她看了看，弯腰轻巧的将兄妹中的弟弟拎起来，然后塞到魈怀里——他下意识地单臂抱住了。

        然后荧又弯腰，抱起妹妹。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

        “我叫钟玥，妈妈都叫我玥玥的。”钟玥甜甜笑道。“哥哥叫钟钰，大家都叫哥哥钰钰。”

        “你们好呀，玥玥，钰钰。要不要吃烧烤？还有冰镇饮料可以喝。”看着这两张完全是结合了自己和魈的所有优点的可爱脸蛋，荧是越看越心喜，并且生出了浓浓的羡慕之情。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另一个自己…

        两只小的眼睛一亮，正要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因为年纪小，家里人很少让他们吃烧烤之类的辛辣食物，但是尝过一次之后小孩子很难不被刺激又美味的烧烤吸引，所以总是念念不忘。

        魈已经微微皱眉。“小孩子吃这些不好吧？”他回忆起以前见过的人类的一家人，小孩子吃的都是清淡又有营养的，他之前让菲尔戈黛特准备的也是好消化的食物。

        荧对这些完全不了解，她和哥哥有记忆起就在流浪旅行了，只要能吃的他们都会吃。当然，也是在旅行途中练得一手好厨艺。

        “这样吗？那去万民堂吃怎么样？”这一次，荧问话的对象成了魈。不待他回答，她就已经否定了。“魈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荧摸摸自己的钱包，咬咬牙。

        “我们去琉璃亭吃吧！”

        关键字触发，派蒙勇敢的飞了出来。“什么？琉璃亭？我要去我要去！”

        看一眼自己被扣紧的手腕，魈：……

        他只能点头。

        不过，少年仙人没发现，自己的嘴角稍微翘起了一点点，心情逐渐好了起来。

        大把的摩拉花出去之后，他们享受了一顿美味的饭菜。琉璃亭不愧是琉璃亭，就算是一盏茶，也是用的上好的烟霞蔽芾。

        总而言之，虽然钱包空空，但是荧觉得很值得——尤其是她第一次见魈愿意品尝杏仁豆腐以外的食物，虽然吃的很少，但就是吃了！

        离开琉璃亭之后，考虑到小孩子的消化问题（魈提出来的）他们决定去玉京台附近那片荷花池散步消食。

        派蒙选择回尘歌壶睡大觉。

        于是只剩下一家四口。

        钟钰一手扶着魈的腿，另一边钟玥跟他一个姿势，只是小手扒着的是荧的腿，两小只跟在两人脚边，亦步亦趋，挺着吃得饱饱的小肚子脑袋一点一点的——他们有点犯困了，但是肚子圆鼓鼓的，也睡不着，呜要先消食才行。

        “……所以，另一个世界的我是和魈在一起了吗？”荧轻声问道。“魈是怎么想的呢？”

        “他是他，我是我。”魈说道。“叶子尚且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我自然也是一样。”

        如果是之前的荧，此时此刻，应该已经像是小乌龟一样缩了回去，不再继续问了。但是大概是双胞胎兄妹的出现给了她勇气，加上刚才琉璃亭上她还悄悄喝了口酒，酒壮人胆——

        她又一次的抓住了魈的手，这一次不是手腕，而是手掌。

        “等我…等我找到了哥哥，结束了旅行的时候，我可以留在魈的身边吗？”然而面对那双看过来的金眸，荧原先的话烂在了肚子里，结结巴巴的变成了另一句话。“就像是、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我那样……”

        “当然，还要带上哥哥。”她补充道。

        钟钰顿时不困了：哇——

        钟玥也提起了精神：不管是哪个妈妈都好厉害！

        魈在理解了意思之后，他先是感到了不可思议。所以，并不是讨厌他吗？荧的心中，是对他抱有那种感情吗？

        心间像是被吹进了一股风，将他之前的酸涩的奇怪感情全部带走了。

        而之后，认真思考后，魈是想要拒绝的——他业障缠身，即使已经坚持了千年，

        但是谁能保证他还能坚持下一个千年？曾经与他履行同一份契约的同伴，如今只剩下他一个。或许在某一天，他也会被黑暗吞噬，到那时，荧又要怎么办？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产生联系。

        他应该拒绝的。

        但是……对他说出这番话的，是荧。

        他们的关联，已经太多。那么，再多一点，也无妨吧？

        他的意志动摇了。

        曾经经历的无数痛苦，也不曾让他求饶。守护璃月千年来，备受业障折磨的痛苦，也不曾让他有一丝软弱。

        但是，当心中向往索求的温暖轻轻包裹他时，他却无法再坚守哪怕一刻。

        魈轻声应下了。

        “好。我答应你。”

        荧勾了勾他的小手指。“那约定好了？”

        “约定好了。”

        这个约定到底要多久才能实现？

        大概是不久之后，又或者是很久之后。

        等到妹妹找到了哥哥，等到世界的真相展现在他们眼前，等到一切的一切都恢复正轨，世界和往常一样，安然运转的时候。

        那就一定会实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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