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游轮

port  mafia的新首领·太宰治上任不足半月,  整个横滨的地下世界便达成了一个稍显微妙的共识——他是个天生的、手段诡谲的非典型暴君。

        ‘暴君’之名来自他的喜怒无常，可能半小时前还谈得其乐融融，下一秒就因为对方用左手端茶杯而暴起发难,  是个能笑着削掉敌人半截手掌的狠角色；

        ‘非典型’方面来自他的运筹帷幄,  哪怕突然和长久的合作帮派翻脸，毫不留情地榨干对方残存价值之余，完美且及时地找到快乐接盘的下一个合作者。

        太宰治的行动和想法总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若说前任首领森鸥外想要的是其他帮派对港黑的忌惮和畏惧，那么,  现任首领太宰治想要的就是整个地下世界胆战心惊的臣服。

        他是西装革履的死神，是血色黑夜中的君王。

        是port  mafia当之无愧、锐意如锋的领路人。

        ……听起来超酷炫，对不对？像是《浴血○帮》中名震天下的剃刀党。

        当然,  如果君王先生不需要我来处理诸多麻烦，那我也觉得他很酷炫。

        毫不夸张地说，短短几天功夫，我便完全理解了「首领」二字的重量：森先生明明是黑手党说一不二的铁腕首领,  却总是一副斯文到有些憔悴的模样——

        山一样的工作量，谁干谁都得憔悴。

        碍于二五仔和行政科文职的身份,  目前我负责的类目集中在组织内部的日常工作，太宰负责其他黑手党气息浓厚的、机密性强的、大刀阔斧的对外工作。

        简单来说,  就是他决定今天去哪里打劫、和谁交易什么东西，我负责人员的安排、任务的扫尾以及战利品的内部分配。

        我俩尽可能合理地分工，才勉强撑起让人绝望的工作量。

        真不知道就任初期的森先生,  是怎么单打独斗活下来的。

        献上来自后辈的仰望jpg

        “……小银整理好了这个月仓库的损耗，你不愿意听汇报，可以直接签字。”我不放心地翻阅备忘本,  “干部a先生可能来汇报,  你不用认真听,  因为他也不会认真讲。”

        “你的心里只有工作，”少年首领泫然欲泣，“一点也没有我。”

        我深吸一口：“……太宰治。”

        他是如何做到，每次都精准地激怒我？

        “说实话，我现在很紧张，因为很可能带回一张解聘书。”我无精打采，“为了通过考试我花了很多时间学习，一直以来也很珍惜公务员的身份……”

        趴在沙发背上的少年黑手党撑起身体，‘啵’地一声亲在我脸上。

        不是缠绵细碎的亲吻，也不是带着成年人色气的亲吻。非要举例的话，更像是读幼儿园的小朋友放学后，背着书包在家长脸上啾了一口，幼稚响亮，爱意满满。

        大脑不争气地卡顿，斟酌好的抱怨语句瞬间清空。我僵硬片刻，磕磕巴巴继续：“谢谢你的安慰。但、但是，同样的手段反复使用，多少显得敷衍……”

        太宰置若罔闻，笑眯眯地看我。

        他这副耍无赖的样子，神奇地安抚了我——也不一定会解聘，安吾前辈肯定会帮我说话的；解聘也没关系，大不了再考，反正异能特务科绝对不敢如实写解聘理由。

        报班和买资料的费用，都从坏心首领的工资里扣。

        不安和焦虑被无所畏惧取代，我满怀信心地出门赴会。

        此次非官方会面的地点定在环城观光游轮上。

        双方提前互通了随行保护人员的数量，但正式参与会面的只有五人：港黑方的我、中原中也和泉镜花，异能特务科方的种田长官和坂口安吾。

        我曾忍不住询问太宰：让

        中原先生参与非官方会面，是否有些大材小用？

        少年首领优哉游哉：相信我，异能特务科对蛞蝓的信任，超出你的想象。

        我思考片刻，深以为然。相较性格里多少带点定时炸弹的港黑其他高层，单纯耿直还讲道理的中原先生可以说是和平谈判的上上之选。

        中原先生提前出发，等我和镜花登上观光游轮，种田长官和安吾前辈已经到了。我和镜花并肩走上游轮顶层时，巨大的游轮缓缓离岸启动，重剑般破开波光粼粼的水面。

        阳光暖融，海风潮湿，观光游轮顶层的地面铺设着一层防水的暗绿色材料，在海水的侵蚀下有些斑驳，靠近船首的栏杆边摆着一套欧式下午茶款的白色桌椅。

        三位年龄参差的实权男性或坐或站，无声地看向我们。

        猫咪保镖本能感觉到了危险，握紧藏在袖子里的短刀，挡在我前面。如此情景也不好说什么宽慰的话，我只能安抚地摸摸镜花，紧紧牵着她的手落座。

        “羽二重小姐，”穿着深色和服的年长男性神情和蔼，“还是第一次见您。”

        那当然了。面试通过的通知下发第三天，我就被异能特务科的人事带去港黑报道了。我客气地笑着点头：“我也是，很高兴能见到您。”

        站在顶头上司身后的青年推了推眼镜，似乎被生硬的对话尴尬到了。

        看看在场的五个人吧：

        种田长官，内务省大臣，横滨异能特务科负责人，被港口黑手党的新首领扔了一把旧枪；坂口安吾，港黑前情报员，退役卧底，年轻的异能特务科高层；

        我，新首领的情人，兼职实权秘书，还是种田长官理论上的下属；中原中也，新首领的前搭档，目前港口黑手党最受看重的干部，实打实的武力值天花板；

        在加上新首领从非法渠道搞来的童工保镖·泉镜花……

        这个组合，说真的，聊什么正事都很奇怪。

        种田长官也许很想鼓励我努力工作、积极篡位，争取从根基、从内部改变港口黑手党的性质，最好能彻底解决这个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但他要是真说出来，中原先生可能会当场掏枪。

        我很想说种田长官您千万别指望我有什么可喜进展，现在光是处理日常工作，都把我逼得在猝死边缘横跳，不如考虑让安吾前辈易容代替我。

        ——但我要是真说出来，种田长官可能会当场掏解聘书。

        众人心思各异地沉默半晌。

        “唉……”橙发碧眼的年轻干部扶起帽檐，苦恼地挠挠脸颊，“你们不用这么紧张，不是非官方会面吗？说什么都无所谓……这样僵持，让我觉得自己很碍眼。”

        我和种田长官对视一眼。

        “鲭鱼、咳，首领，”中原先生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如果不信任羽二重，就不会把□□的日常事务交给她，更不会让她有和你们接触的机会。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可不是色令智昏的男人——少看不起人。”

        是，你说得对，色令智昏的是我。我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们就敞开谈吧。无论是唐突拜访，还是允许此次会面……种田长官，我想首领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他需要一张「异能营业许可证」。”

        种田长官：“明白，那么作为交换……”

        “清扫mimic残党，协助控制国外异能组织偷渡入境，收拢目前六成暴力行动。”我快速瞥了一眼安吾前辈，压低声音，“……还可以抹掉安吾前辈的相关记录。”

        若说前三个是太宰同意的条件，那最后一个就纯粹是我在开后门了。

        我当然清楚，这种行为很冒险——算是感谢安吾曾经的悉心教导——要知道，在黑手党留下

        档案的实锤卧底，有很高的概率会被不死不休地寻仇。

        森先生默认安吾前辈脱离组织，却意味不明地留下了档案；太宰对于‘寻仇’一类低生产高消耗的事情兴趣乏乏；但谁也不能保证，下任，甚至下下任首领也是如此态度。

        种田长官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气放缓了些许：“成交。”

        ……哇，同意了！我也算是横滨异能者团体和平的功臣了！我试图抑制嘴角上扬的冲动，终究还是没忍住，满脸高兴地看向眼镜青年。

        突然和我对上视线，安吾前辈愣了几秒，然后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顺利结束最艰难的话题，之后的谈话便如丝绸般流畅顺滑。我熟练地汇报完上半年可以汇报的工作，甚至笑着让种田长官帮我向几位相熟的同事问好。

        会面结束，种田长官亲自送我们下船。

        “普通人是横滨的市民，异能者也是。”穿着古朴和服的中年男性站在甲板上，“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异能特务科能与港黑和平相处。”

        护送返程的车辆停在身后，海风把鬓边的长发吹拂到我脸上。

        “——当然，这种话不能被内务省的人听到。”种田长官冲我眨眼，“我绝对会被调查，甚至因为不当发言被革职，还请为我保密。”

        静默片刻，我们两人一起笑出声来。

        “我会为之努力的。”我认真回应，“新首领并非激进的类型。”

        “唔，可能是我的错觉，新任首领有种让人望之生畏的不稳定感……”种田长官捻着下巴上的一小撮灰色胡子，“他似乎一直都很焦虑，像是在寻找什么……

        “总之，万事小心，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提，我会尽量满足。”

        “老实说，我是抱着被当场解聘的决心来的。”我语气轻松，“真的什么需要都可以提吗？涨工资也可以？啊，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是缺乏处理文件的帮手。

        “不瞒您说，我昨天加班到快三点，早上还得爬起来开会。”

        坂口·最长记录通宵一星期·卷王之王·安吾保持沉默。

        “一下就提了两个了不得的要求呢！”种田长官面露为难，“异能特务科算官方部门，工资的增长主要看工龄；至于帮手，嗯……”

        “只是玩笑话啦，”我挥挥手，“您不必放在心上，我回去了。”

        难道还能送俩卧底来给我当帮手吗？听着都为他们感到不幸。

        种田长官：“下次见面，我会记得准备茶点。”

        ……

        一周后，装着「异能营业许可证」的快递如约送到总部大楼。

        “难以置信。”太宰治仰躺在我腿上，好奇地打量许可证上的官方印章，“竟然这么轻松就拿到了……鹤音未免太能干了吧？那个秃头大叔看起来很难缠哎。”

        “首领大人，你的脑袋很沉，请起来。”我冷酷无情地把文件连着许可证一起，扣在他脸上，“两位都是我的上司，人身攻击的坏话我姑且当没听见。”

        “真无情，我不是鹤音的上司哦！”少年首领无缝切换到jk模式，从文件上露出半张脸，扑闪着深褐色的眼睛，“因为，我是鹤音酱的小♂猫♀咪♂~”

        我：“……”哪怕知道是演的，也觉得很可怕的程度。

        放过孩子吧，太宰先生，还有无数事情等我处理呢。

        太宰治懒洋洋地翻个身，把玩我的手：“那个黏人的麻烦小鬼呢？今天怎么不在蹭你身边、抱着你的大腿喵喵叫？”

        “不要这么说镜花，她是个好孩子。”我勾住他的食指，“尾崎小姐说，镜花有成为暗杀者的潜力，于是把她借去做短期训练了。”

        “哦——”太宰治嗤笑，“原来是上幼儿园去了啊。”

        我：“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要对未成年的孩子们怀有包容心……”

        “那个，羽二重小姐，打扰了？”半敞的门外，小银谨慎地探头，“前台有位自称来自东京的女性客人，姓玉井，说和您提前预约了见面。”

        “没错，应该是经营海运公司的玉井小姐，我约她来是想谈增加航线的细节。”我推开太宰治的脑袋起身，“小银，麻烦请她进来。”

        “怎么总是有工作——”太宰拖长了声音抱怨，“完全没有二人时间嘛——”

        我忍耐：“……罪魁祸首闭嘴。”

        吵嘴的功夫，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拉开，一位穿着深咖色职业套装的女性走了进来。她穿着一双款式经典的平底鞋，黑发及腰，带着圆框眼镜和黑色口罩，身形高挑。

        玉井小姐有一双淡而柔情的下垂眼，除此之外，套裙下穿着黑色丝袜的腿又直又长，肩膀挺阔舒展，衬得整个人像画报模特一样挺拔清丽。

        “日安，玉井小姐。”我挂上营业笑容，“请先坐，我马上让人送……”

        呜哇，凑近了瞧可真是一位清冷的美人，就是眉眼看起来有些眼熟。

        ‘清冷美人’定定地看着我，张嘴：“羽二重，日安。”

        我：“……送、送茶来……？”怎么是男人的声音？

        ‘玉井小姐’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不紧不慢摘下口罩。

        我：“？？？？？？”

        我：“安吾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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