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从淮王府回来的第二天，清和派人去请一直给清和看病的柳医师来把脉。

        清和的身体一直是柳医师调理的，他最了解清和的情况，之前骤然晕倒时就是请的柳医师。

        且随着天气渐暖，园中草木疯长，拔之不尽，时常有蛇虫鼠蚁出没，吓到府里的丫鬟太监们。而且清和这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花香扑鼻，也极容易招来些蜜蜂和小虫子，整天围着鲜花嗡嗡嗡嗡的，烦不胜烦。

        清和想起在南山别院时，柳医师专门为她配过驱鼠虫的药，便决定请柳医师配些药过来。

        也能找个理由去见见静姝。

        柳医师住在城南的一处村落里，偶尔缺钱了就到京城最大的医馆挂名看诊一段时间，柳医师医术高超，渐渐的有了些名气，只是他从不让人知道自己住哪，是以别人想找他只能等他看诊时去医馆找他。柳医师现在就在城内看诊。

        想来柳医师现在正忙，清和也不着急，她要想想等会见到静姝要说些什么。

        今天天气正好，天空万里无云，蓝蓝的天空衬着满院子各色的鲜花格外好看。今天院里摆了很多紫色的铃铛花，微风拂过，纤细的花枝随风摆动，带的花枝上紫色的花朵随风摇曳，格外美丽。

        清和让人搬了把躺椅放在院里，端了盘水果躺在上面悠闲的吃着。

        想了半天，清和也不确定等会见到静姝要说什么，难道说咱们都不被容恒喜欢，都被他讨厌，咱就不闹别扭了，好好相处吧。这不是戳静姝心窝子嘛，不行不行。

        清和想得头疼，一想到容恒现在在千里之外的边疆优哉游哉的，而自己还要在这边为他善后，顿时心里窝火的很。

        不过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容恒日子也没多好过，日子同以前一样枯燥乏味。

        容恒现在独自带兵驻扎在凉州城内，与舅舅守望相助。以前自是逍遥自在，但这次，舅舅以操练兵士为由住到了容恒这里，每次容恒想和弟兄们出去快活快活时，舅舅都会将他拦下，苦口婆心的说他已成家，不是毛头小伙了，不能再出去胡闹。

        容恒烦不胜烦，但连师傅也站在舅舅这边，有他们在，附近所有的秦楼楚馆都不敢让他进去，容恒只能清心寡欲的修身养性。不仅如此，舅舅还拦截了锦蕊写给他的信，也不让他写信给锦蕊。

        容恒的日子从未过的如此憋屈。

        院里都是自己人，清和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吐槽容恒：“自从我进了这个破齐王府，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还不容易盼到那个冷面怪离开京城了，结果呢，不管去哪，都能听到有人跟我说容恒容恒，所有人看我都一副怜悯的样子。”

        旁边没人接话，清和自顾自的接着说：“自嫁进来，爹娘的脸色就一天比一天憔悴了，人也苍老了许多，都怪这个劳什子破王爷。要说这齐王也真真是个人物，搞得这个齐王府跟个吸血魔窟一样，嫁个女儿进来就要被折磨致死了。”

        “他现在是轻松快活了，我还要去给他收拾烂摊子，不喜欢就不喜欢，至于吗，把人家姑娘的心伤的透透的，就他心爱的姑娘是人，别人就不是人了。”

        狠狠的骂了一通容恒，把这段时间积攒的怨气全部发泄了出来，清和只觉得浑身舒畅，天更蓝了，花更香了。

        等柳医师来的时候，已是午饭时间，清和看柳医师满头大汗的模样，知道他定是看诊完直接赶过来的。

        清和招呼柳医师坐下一起吃，最近清和白天都呆在楼下，不愿意搬上搬下，就把大门关了，在庭院中吃。

        柳医师与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也不客气，坐下先饮了一杯茶水，才开始吃饭。

        吃完饭，柳医师为清和把了脉，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因王府太大，柳医师一时无法配足够的量过来，便给了一张药方，让清和自己派人调配，想配多少配多少。

        清和看了看药方，都是些常用的药材，便让知夏带人去药房按比例抓药，并研磨成粉。

        药粉太多，今日无法全部研磨成粉，知夏先带了一部分药粉回来。

        清和让她们先把药粉给三位侍妾送去，剩下一份，清和见天色尚早，便决定亲自去见静姝。

        静姝住的晚归院里种了棵很大的紫藤花树，如一团紫色的云雾飘在院墙上，一串串沉甸甸的花朵密密匝匝的垂下来，一片明亮的紫色，热情奔放又含蓄内敛，引得清和不由得驻足观看。

        晚归院大门紧闭，知秋上前叩门，过了一会，有人来开门，是元宵节时见过的文茵。

        知秋说明来意，文茵道过谢，便想接过东西关门，知秋不给，文茵不解的看向清和。

        知春上前挤开文茵，清和带人径直走了进去。

        静姝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衣衫，正躺在紫藤树下的躺椅上看书，听到动静转头看来。她长得酷似刘夫人，眉目如画，如远山芙蓉一般花容月貌。阳光透过紫藤花成成叠叠的花枝，幻化成点点细碎的光斑散落在地上和静姝的身上，如梦如幻。只是静姝面上愁容不展，年纪轻轻却形容枯槁，清和不由得暗叹容恒好福气，也是真不懂珍惜。

        静姝惊得坐了起来，蹙着眉头看着闯进来的清和，冷冷的问道：“如今王妃娘娘是要来我这里立威吗？”

        “我知道你不想见人，定不会见我，如果我不直接闯进来，你会见我吗？”

        “娘娘是在怪我对娘娘不够尊敬？娘娘若是看不惯，大可以直接罚我，不用在此装腔作势。”

        知秋搬了把椅子过来，清和大喇喇的坐下，不理会静姝话中的讥讽，径直说道：“你看，齐王过完元宵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京城了，元宵节前一直住在天香楼，这些你都知道吧。”

        静姝沉默了一瞬：“这与我有何关系？难道娘娘想说你我处境一样？”

        “您我皆知齐王想娶的人从始至终只有萧锦蕊一人，我们都是别人强塞给他的，如果说你破坏了他们之间的感情，那我就是拆散他们的人。据我所知，萧锦蕊在家发了无数次脾气了，但她绝不会嫁给齐王。如今我趁齐王不在，掌控了齐王府的大小事务，坐实了齐王妃的身份，齐王恨我至死，你我的处境怎会一样呢？”

        “那娘娘为何突然闯进来？只是来找我诉苦吗？”

        “不是，我来……”清和低头喝了口水，笑道：“是为了告诉你萧锦蕊如今的情形。当年算是萧锦蕊害你至此，如今她过的不好，你可开心？”

        “当年的事说到底是我自己痴心妄想，怎怨的别人”

        清和看着静姝手上的书，却是道家的书，可惜执念太深，看了这么些年还未化解。只能转移话题：“今日我来是拿了些防蚊虫鼠蚁的药粉过来，将药粉洒在院墙下，很有效果。说来这园子很奇怪，外表看着光鲜亮丽的，实则园中景色杂乱不堪，蛇虫鼠蚁众多，着实吓人，你进府比我早，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静姝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想说还是不知实情。

        旁边有一个小丫鬟上前说道：“启禀王妃娘娘，侧王妃娘娘极少出门，对府内事务不甚了解，奴婢倒是略知一二，斗胆回禀娘娘。”

        清和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五年前，殿下出宫自立门户，圣上赐了这所园子给殿下，这所园子之前久无人居住，确实杂乱了些，殿下搬进来前，特意叮嘱不能动园中的景色，工匠们也只是将房屋修缮了一番，后来府中虽添了几名侍妾，但殿下从未踏足后院。后来才知道殿下一心想娶萧小姐为王妃，这园子是殿下准备留着让萧小姐按自己的喜好亲自修葺。所以至今园中的景色才如此杂乱不堪。”

        哦豁，完蛋，正好清和想修园子，罢了罢了，她得罪容恒的地方不少，也不差这一桩了，反正他常年在外，等他回府时不招惹他就好了。

        清和淡淡的说：“我准备将这王府按我的喜好修葺一番。”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静姝惊讶的问道：“你要将这园子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那不是与齐王作对吗？齐王可是到现在都没放弃娶萧锦蕊。”

        “嗯，只要我还是齐王妃，萧锦蕊就不可能进齐王府。你是没看见这园子都成什么样了，杂草长得比树高，树也没好好种几棵，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可还要在这里住上好几十年呢，难道她萧锦蕊不嫁进王府，这园子就不修了？我们日日对着满园子的杂草过活？”

        清和抿了口水，继续说道：“过几日淮王妃要来与我商议园子怎么修，你喜欢怎样的景色？我为你修一片你爱的林子，无事时可以去走走。”

        静姝惨然笑道：“有这棵紫藤树陪我足矣，别的不敢奢望。”

        年纪轻轻，为个男人将自己作践到如此地步，连父母亲友都不想见，何必啊何必！

        清和微叹：“我之前一直呆在益州，在京城这边没什么认识的人，咱们既同在齐王府，也是缘分，以后我多来找你说说话可好。”

        不等静姝反驳，清和便开口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下次可不许将我堵在门外了。我姑姑可是贵妃，我表哥是当朝太子，我倒要看看，有我罩着你，有谁敢说你的闲话。”说完，起身离开。

        静姝看着清和的背影怔怔不语。

        过了两日，药粉分发到各处，清和叮嘱他们一定要沿着院墙和路边撒下，埋在土里。连容恒住处也送了一份过去，虽他现在不住这里，但还有许多下人，还是要一视同仁的。

        这天，清和正在吃早饭，边和知春她们说话。

        清和一直对静姝院里的紫藤花念念不忘，很想把静姝那棵搬到自己院里，但是静姝那个样子，恐不能如愿。

        转念一想，若是成功促成静姝与容恒和离，那紫藤花静姝肯定带不走，到时候就可以把紫藤树挪过来了，岂不是美滋滋。

        听到清和的想法，知春率先出来反对：“娘娘，不是我要打击你，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那树能长的如此茂盛，肯定种下好几年了，您这么一挪，那树不是白长那么多年了。”

        正在吃饭的几人纷纷点头，很是赞同知春的话。

        清和郁闷至极：“我这么大个院子，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现在还能摆些花啊草啊的，等夏天，秋天，整个院子空落落的，难看得很。”

        “那紫藤花再美，最多也就开个一两个月，花期过了，也没什么好看的。而且侧王妃是圣上赐婚，没那么容易和离的。”

        “两人这么互相折磨有什么好的，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

        清和不由得想起那天静姝侍女说的话，容恒爱惨了萧锦蕊，却徒留几名花一般的女子在府里蹉跎岁月。

        突然，清和脑内灵光一闪，抓住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容恒从未进过后院，他那样专一，府内只有圣上和淑妃塞的人，却日日流连烟花柳巷之地。

        从圣上赐婚，清和就开始有意无意的从别人的嘴中了解容恒这个人，所有人眼里的容恒，除却在边疆的累累战功，就剩下两点让众人津津乐道：极爱萧锦蕊，爱到能忤逆圣上；极爱逛青楼，不是单纯逛，是真的会过夜那种。

        一个是深情专一，另一个却是风流多情，真矛盾。

        想不明白就问人，清和诚恳的向知春说明自己的疑惑，知春睁大眼睛：“我怎么知道？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嗯……你想啊，一名男子明明有心爱之人，却不提亲，不先订婚，而是天天去逛青楼，而他心爱的人也能接受。但他府内的侍妾却碰都不碰，一般女子不都是宁愿府内姬妾众多，也不愿意自家男人流连青楼的吗？”

        知春眼睛挣得更大了：“我又不是男人，我又没成婚，我又没男人，我怎么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知夏在旁边打圆场：“娘娘，您怎么大早上就开始想王爷了，您不会想王爷了吧。”

        “呸呸呸，不要胡说。”清和也觉得最近容恒含量超标，随之而来的全是烦心事，这样不行，遂决定能不提他就不提他。

        知春扶额道：“这种闺阁秘事我从没留意过，娘娘若是感兴趣，我去打听打听，来告诉娘娘。”

        清和想起知春说过，天香楼是秘阁的情报点，有点好奇：“你是要去问天香楼的某位花魁娘子吗？”

        知春无语。

        用完早饭，门房来报淮王妃带着负责修缮的官员来了，清和连忙亲自出门迎接。

        淮王妃见到清和，倒是带着一些歉意：“我本来准备早点过来的，谁知贵妃娘娘正着人修理西山的一处避暑山庄，将人都派了过去，害得我等了好几日才等到这位刘大人有空。等会我们慢慢的转一圈，你喜欢什么样的景色都可以直接告诉刘大人。”

        清和委婉的向淮王妃表示很喜欢静姝院里的紫藤花树，也想在院里种一颗。

        奈何淮王妃不懂：“你喜欢，我去找找，只是要长到晚归院里那么大却是不易。”

        清和忙摇头：“算了算了，我只是见那棵紫藤开花好看，太麻烦就算了，只是我那院子太空旷了。对了，为什么这湖边如此空，都没种几棵树？”

        淮王妃说：“有啊，之前这湖边种满了紫藤树，虽还未长成，但开花时也是极美的。你那院里也有棵很大的桃树，等到春天，桃花开满枝头，甚是美丽。”

        “哦，那怎么都没了。”

        “被人拔了，岸边的紫藤树都拔的一棵不剩。”

        “那我院里的桃花树也被拔了？”

        淮王妃缓缓点头：“嗯。”

        什么仇什么怨？真是暴殄天物。清和想细问，但淮王妃忆起往事，一脸伤感，不想再提的样子，清和只好按下心中疑惑，以后再问知春吧。

        清和同淮王妃将整个齐王府走了一遍，清和将自己的想法悉数告知刘大人，刘大人一一记下。

        刘大人先行离开，绘制王府的修缮图纸。

        等没有外人了，清和特意问了静姝和离之事，淮王妃却说：“圣上早就对这桩婚事后悔了，曾派人来问过静姝，但静姝不愿意，那时静姝已存了死志，不好强逼。这些年圣上也觉得对不起静姝，时常赏赐些静姝喜爱的宝物，但静姝都提不起兴致。”

        淮王妃拉住清和的手：“你若是能劝动她最好了，你最近可有去看她？”

        清和苦笑：“我前几天找了个理由去看她了，气色还好，就是看起来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清和与淮王妃齐叹了一声，沉默许久。

        接下来，清和时常去静姝院里闲逛，坐在密密匝匝的紫藤花下，悠闲的看书。静姝想拦拦不住，知春脸皮厚，哄得静姝没脾气，其他的人也不敢拦，静姝看清和也不打扰她，便默默接受了。

        于是，清和与静姝一起躺在紫藤花下，一人一榻，一人一本书，互不打扰，只是静姝看的是宁心静气的书，清和看得却是爱情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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