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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第十一章元帅升帐

        1

        “以钢为纲,全面跃进”。刘团长、冷骏、李添被紧急派往省上办的找矿、炼铁短训班参训。回来后冷骏带找矿小分队到处爬山,进行槽探、爆破和采样等,他晚上还要编录、填图、写报告。刘团长的找矿队连地质填图、勘察点也任意多写,天天放小卫星,令冷骏这支队伍相形见绌,差点没有拔他的白旗。

        本县蜈蚣岭有许多古寨门。众多古寨的楼台墙垣已被雨打风吹去,光剩下一座座寨门屹立着,成为一道异景。

        冷骏这天到蜈蚣岭就无心找矿了,而在古寨门间耽玩不去。他东嗅嗅、西嗅嗅,嗅出了每座寨门的气息:这座是蜈蚣味儿,那座是□□味儿,还有青铜味儿、陈酿味儿、□□味儿……味儿是寨门年代、主人的印记,是各种缘。与他眷恋的瓜子缠不同,瓜子缠每块石头气味都一样——都是太上老君的唾沫嘛,就是老君之意念留驻人间,结的缘。

        冷骏脸贴紧古寨门,能看见一张张面孔。冷骏兴奋地与他们握一握手,不奇怪,有脸便有手。手如落絮轻沾、游丝软系,凉的冰的,腻滑的酥骨的。

        他没有看见听见,而确实发生了:一矮小的独足老人扛包从一寨门蹦出,腋挟杖,对山林嚷嚷:“走哇,走哇!”林中便有许多状貌奇特的小儿纷纷涌出,独足的、披黄发的、状如犬而人面的、人形而犬首的、戴大冠持戟的……推的推车,挑的挑担,个个如丧家之犬。

        冷骏嗅出了空气的紧迫与凄惶。他好生不忍,倍感凄凉,心知这里有矿,却朝找矿的同伴呼喊:“哎!这里没有矿,走吧,走吧!”他虽然走了但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担心找不到矿的话,会杀回马枪。次日,当他在一处叫羊角寨的地方,矿锤一敲找到铁矿时,他兴奋地在地上打了个滚。这是他前世的习惯动作,云端打滚、悬崖打滚都无所谓,然而他已生而为人,一滚就摔下崖去了。他被一根老藤挂住,老藤不偏不倚,正好兜着腰腹。他头与四肢无助地悬垂着,下视幽渺,不知深浅。手舞脚探,都无着落。听老藤支支格格响,即再也不敢妄动。他只能面朝下喊几声救命,不知这微弱的声音,又被头上枝叶封挡,可反射得上去?时间嘀答推移,他由惊惶万端到已经什么都不能想。头与四肢沉重如铅,腰腹瘦成了美人之腰,受藤处随时都会断——不是藤断就是腰断,后果相同。

        他昏沉沉不知熬了多少个时辰,暗昧的头脑忽被歌声撕开一道缝隙,透进亮光。哈,《地质队员之歌》,唱歌的是刘团长!刘团长培训没学会找矿,就学会唱这支歌。歌声唱在中途,嘎然而止,刘团长一定发现了什么。“刘——团——长!”冷骏抓住机会,用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将头抬起,叫了一句。

        刘团长站在他头顶的上方,正拿着他扔下的矿锤和矿石看。听见他的呼救没有,是个谜。刘团长算个男子汉,他觉那次被仇鹰毁掉一只□□,固是耻辱。被冷骏,一个死去之人一手拎一个从地上提起来,这才真是奇耻大辱!他手中矿锤,从冷骏人不见了,可以断定是冷骏的矿锤。他将手中石头端详一会,觉得以冷骏矿锤为凭,这是铁矿,很可能是优质矿!他作好标志后离开。过后,勘察确认这是座埋藏大量褐铁矿石的矿山。

        2

        谷川过去有个双桥露天铁矿。双桥清朝便开办有制铁厂,铸造各种铁具。近代民间集资又将其发展成较大规模,后好矿挖完,厂也就倒闭了。

        张宇、洪范来此察看,见铁厂只在荒野中留下一些水泥和砖墙的残骸。听说露天矿已接近于零。附近并有煤层,但好煤层也挖光了,所剩煤层因地质变化而形成“鸡窝矿”,这些“鸡窝矿”仍在由当地公社生产队开采,散乱无序,条件简陋。张宇、洪范因谷川在全省放卫星运动中处于中下游,这次亟欲打翻身仗。新矿尚未找到,就在露天矿的旧址召开谷川县大战钢铁动员大会。大会主席台用楠竹搭成,架通了电话,周围插起红旗和彩旗。不想当天下雨,赶快又用油布把会场搭起来。干部们陆续到达,远的走了两天,雨中一个个执伞或戴斗笠,脚上无论解放鞋、筒靴和草鞋,都糊满了泥巴。大家走得骨头散架,脸上分不清是雨水汗水,熟人一见面,招呼声、说笑声和骂怪话声响成一片。油布搭的会场意外替一张张强颜欢笑的脸刷了些油彩。而雨水味、山林旷野特有的枯木朽株味、香烟和叶子烟味、污渍汗渍毛囊发根口腔和多日不洗衣服混合的体味,加上这么多人挨肩擦背鼻孔出气混在一起的大杂烩气味只有与会者们自己才能消受,换个人,譬如一个女记者走进来多半会晕倒。

        会上张宇主要讲为什么打钢铁会战,首先战争就是打的钢铁多少,如朝鲜战争就是飞机大炮坦克,不是小米加□□了。农村锄头镰刀是钢铁打的,拖拉机双轮双铧犁也用钢铁,所以钢铁是重工业的基础,有了钢铁就什么都好办。随后洪范宣布了钢铁会战分配给各区和公社的任务指标。反复强调完不成任务的要抬白旗,请上台辩论,并追查责任!谁要是怀疑大战钢铁,怀疑我们定的指标,也要请上台辩论!讲完由各区、公社干部上台表态。

        散会后,双桥所在区几个公社的干部觉得这里有地盘,有煤窑,一脚好像还能踢出铁矿石来,决定就在这里建炉子炼铁。多数公社因为远了,只能回各自公社地盘去砌炉子,想办法挨家挨户动员收集废铁和不是废铁的铁锅、锅铲、铁锁、门扣等来丢进去炼铁。

        在此建的炉子内膛用石块和石灰拌沙子垒砌,外围是稀泥、石块和树枝,中间用土夯实。报上介绍某省经验说小土炉一般花钱在30元上下,这恐怕连10元都花不了。更简单是用53加仑汽油桶,开凿一个进风口,一个出铁口,一个打捞铁渣口,用泥沙糊就成炉。

        做风箱要大量的公鸡毛。将公鸡尾巴、背部和脖子上光滑油亮的长毛几支一把,用麻线紧密地勒在活塞四周。但打开从下面送来的捆包,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有的甚至用烂布垫在下面抵数。做风箱的木匠打开看了眉头都不皱一下,心想农民不种庄稼跑来炼的钢,你哄我我哄风箱,管他妈炼出些什么来!

        双桥这些土高炉昼夜苦战建成后,陆续点火投产。技术员李添忙得团团转,炉子东一个西一个,到处跑。有的炉子开练后烧到一定温度,内膛石块粘不稳一块块掉下来,只得冷却后砌过。有的炉子炼一天一夜,铁水滴到炉缸里就板结了,百公斤重的“生根子”无法取出,只好将炉缸打烂了,重砌再开炼。

        还有各个公社的炉子,也打电话来问。凡炼不出铁的炉子,李添首先问:鼓的风是冷风还是热风?每秒鼓几立方米的风到炉里?对方往往只说得出风箱是用床板做的,拉杆捆的是杂毛,两个人上前三步又后退三步来送风,到底每秒钟向炉内送多少风算不出来。李添电话中总是指出第一必须坚持用炭不用柴,第二要增加炉缸温度,让铁水滴下来保持液态。

        这些土高炉炼出的都是烧结铁,乃是因为炉内温度达不到熔点温度,铁水和杂质无法熔解分离而产生的一种混合物。李添建议只将炼铁斤数报上去,铁堆在这里就行。张宇道:“我们这里好歹还有个矿山,未必别的县炼的铁都比我们炼的好?他们都在往省上送!”李添将张、洪二人带到指挥部外堆放铁块的地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这铁,因为矿石中几乎不含铁,出铁在烧结铁中都算差的,不信看。”拿铁锤敲给张、洪二人看,一锤下去连叮当声都没有,只有打屁似的一声闷响,“铁块”随之就断成两半。张宇、洪范一心一意要将成品吹吹打打运到省上去报喜,甚至想夺每日土高炉出铁量第一的红旗。顿时,二人胸腹中的豪情都一泄千里,张宇抬头向青天,发出路在何方的天问。洪范朝自己的脸上揍两拳以发泄。就在这时,刘团长那边传过来了找到铁矿的消息。

        3

        张、洪很快在羊角寨搭建起大战钢铁指挥部。由各公社人员组成的开矿营挺进这里,人声鼎沸,凿眼满山,炮声不断。烟尘中的山变得七零八落,只待消亡。

        山崖罅缝里的冷骏也由浮肿而消瘦、萎缩,眼耳鼻舌干枯,但胡须不知何故长得更快,与爬藤一起将一张脸团团裹住。矿灰在他身上堆积,岩蜘蛛在他悬如凳脚的四肢张网,苔藓在他石头般的额上贴花,蚂蚁在他耳洞和鼻孔进进出出——正由于此,使他还能残留一点意识,手指脚趾偶尔动弹一下,使前来拿他的鬼误以为这人未死。

        县城来的初一学生曹妹和老师同学就住在附近树干撑油布搭成的窝棚内,天天背矿。初中生背矿石也有硬指标,每人每次背拳头大的十多个矿石,约有三四十斤,有人专门过秤做记录。草鞋把脚磨破,山又把草鞋磨破,遍坡丢的烂草鞋。几乎没办法洗澡。身上淋了雨只能自然干,结果身上头发上捂出好多虱子。曹妹问农妇借来篦子,择一处平地,埋头一篦子下去,从头上赶下来的虱子像蚁群一样四处逃窜。她这借来的篦子很快成了抢手货,女同学们用一圈后她赶快还了,梳断了赔不起。大家听说篦子还了,问:“又生虱子咋办嘛?”咋办?哭呀!只有哭。女生来了月经,草纸那是天方夜谭,但还好,可问带队女老师要发黄的试卷纸用。不然只有撕书,这比书页软和,吸性也好一些。老师反复交待用过要处理好,不能让外人晓得哟,女生们均点头。不要问为什么,没傻到那种地步。

        同学们晚上再背一躺叫放卫星,回来深更半夜。有的男生边走边瞌睡撞在树干上鼻青脸肿,还说是“亲嘴了”,怪狗日的卫星!好在学校来厨师为他们单独开伙,两顿干饭。技术员李添撇嘴说这些娃娃劳动的价值还不够干饭钱!

        捶矿场上,老头妇女围成几个大圈子,嘿哧嘿哧把大矿石敲成小公分石。工具哪有铁锤呢,有的用锯短锄把的锄头栳子,很多就用石头当铁锤,这种最累也最费力不讨好,手弄伤的也最多。只见尘渣曼舞,破衣片儿随着身体动作像些蝴蝶儿在身上飞。个个手指又红又肿,鼻屎挖了又有,时日稍长男的都是黑旋风,女的都成孙二娘,很难分清张三和李四。一面面坡都被赤铁矿、人们脚上手上的伤口流血及红旗披上红妆,看去整个大地都像绷足了劲儿在沸腾和燃烧着。

        这天去背矿时,曹妹揣在衣兜的试卷纸掉了,被风吹着扑地而行,时或飞向空中,把她带到一座山沟边。她看见悬崖半壁上的藤蔓中好像挂着个人。此前她就知道有个找矿队长失踪了,指挥部还组织了专门的搜救队,一段时间过去搜救队搜救无果已经解散,但至今还有个叫花香果的女子日复一日地在山上转,不时朝着山谷喊几嗓子:“冷骏……冷骏……”她立即跑到指挥部去找花香果,人多,花香果像猜道这不认识的小姑娘要说什么,带她出来才听她说。

        花香果马上跟她来到那里,见那处悬崖半壁虽然险要,她们站的地方就在悬崖左侧面,对直向坡上走一段,便与半壁等高,刚好可向右斜着插过去。那张试卷纸还真像故意把她们带到这个好位置来了。曹妹说去叫人,花香果说不用,就我们两个。曹妹只好听她的。二人攀援过去,果然是个人,花香果一见就哭了。虽然长梭梭一个人,但是只有皮包骨头,就像木乃伊,轻得难以想象。花香果背起他,曹妹在后护着,把他弄过来,放在间猎户所用尚且完好的窝棚里,觉多半都死了。有点奇怪的是两个都不怕,死了的他不吓人,看去很平静,面孔还是善良的。两个都俯着去拨开他脸上乱七八糟的胡须和蛛网,曹妹甚至比花香果还看得仔细,轻轻说声:“我认得他!”“你咋会认得他?”“嘻,我还认得他老婆,当时,他老婆在鸭嘴山扫盲,我也在那里当扫盲老师!”花香果觉得她笑声是个吉兆。叫曹妹去找水,并拉着叫她不说出去。她不等小姑娘离开,便故技重施,趴下去嘴对嘴吹气。曹妹用自己的水壶提水回来,见她已经把冷骏搂在怀中,肯定已经救活了。曹妹不好意思,放下水壶就跑了。

        她独自拿水壶一点点喂他,一开始听见“嗤嗤”地响并冒出细细的青烟,简直就像滴在戈壁上。水喂完见他胡须掩着的嘴唇还张着,似乎干渴依旧。她想再去倒水,可在他清醒前不放心把他丢在这里,有野兽,虽然开山放炮,但正好把野兽撵到这山沟来了都有可能。就在这时她听见一声“果果!”他醒了,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因为蜘蛛丝都还爬在他眼缝上,他知道我是谁,叫我果果,好亲热呀,她哭了起来。她不知这是他嗅出来的,他尽管还只是半清醒,就嗅出了她身上“林下之风”的气息。

        她疯狂地想我哭出一壶眼泪灌在他口里吧,果真!后来他已经完全清醒了,不好意思把眼睁开,只是大口吮吸,糊得满嘴流得双方身上都是,她诧异之极,又很高兴和兴奋,愉悦地玩味着这场景。晓得他是醒的,撩起衣襟将他嘴脸擦拭干净。

        他始开口说话,问自己是怎么获救的。花香果道:“是缘。”“你这是第二次救我了。”他说。“嗯,我问你,你那次说我有林下之风,是什么意思?”“林下之风,呃,意思就是奇女子,神清气爽,不落俗套,是个奇女子。”“哼,”花香果娇嗔:“都说胸大无脑。”又说道:“洪县长叫组成搜救队,说非要找到你。有个初中妹先看见你的,她带我过来。当时吹来一股风……”花香果噗哧笑了。冷骏也笑了笑。

        “还有人呢,那个小妹妹?”“那初中妹还认识你!信不信?她说是在鸭嘴山扫盲认识的。”“呃。”“我们把你抬到这里,别的人都还不晓得,让他们找!”

        她忽问:“哦,我想起了,我看见你的矿锤,在刘团长手里,怎么在他手里?”她这是诈他,因见刘团长有两把矿锤。“拾的吧,我掉下的。”“那他怎么找到的矿?都知道他找不来矿,他培训一场,就学会了唱《地质队员之歌》。”他不答。

        “你们有仇。仇鹰整你,你醒转来后,一手提一个,把他们两个从地上提起来,所以两个都恨你!”“哎,你这是什么逻辑?”她深情瞄着怀里这双环眼,直视无碍,惊讶虽然长长的睫毛但眼中毫无荫翳,连整个人都毫无荫翳。“问你们男人嘛,你们男人才晓得,什么逻辑。所以,他把你推下悬崖!”

        他缓缓摇了摇头。她笑起来:“好了,你除了嘴会吮,头也会摇了。什么逻辑,仇鹰我不说了,你明白。刘团长,一来恨你把他提起来,二来,他贪天之功为己功,是你找到的矿。你要找洪县长说,你不找我找!”

        “不要找。什么功呀,我不要这个功。”他说完头又搭拉下去了,掉在她臂弯上。她悟出他还很衰弱,一直强撑着与自己说话。便出去找吃的,让他好休息。

        不料她刚跨出去,有风刮来,就倒在地上。觉有一巍若丘山、耳长及踵之男子迎面而来,完了她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冷骏嗅到股熟悉的林下之风的气息,疏野清爽的,放荡无羁的,无往弗届的,这回怎么添了个妖娆腻人的味道在里面。他想把自己挪开,他轻得像张纸,他用手肘触地,刚用了一点力,风就把他吹起来了。

        她醒来看见有只风筝在飘,她凭空觉得这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过了我就是死也心甘情愿。呀,风筝原来浑身披毛,是只小兽!不要了不要了,不要过去了不要以后了就要现在,现在现在就这样与他一直存在于现在!她后来便说:“好了哇?好了我去给你弄吃的。”

        她走了之后,冷骏搔耳惶惑起来。他并不知道刚劲有力的林下之风已因此而传递给他,短短时间他已经完全复原了。这人兽蛋儿,一则这种事他甚至比常人还不好意思,二则想起自己孜孜以求的天堂,不正是个好机会么,起来就向古寨门方向走去。

        他纵是浑身有力,却瘦得像个纸风筝似的,被山风刮着竟毫无办法,他甚至担心自己身体的某一处被山风撕开了,只能侧身而行。他好不容易才来到古寨门,可好,风从一座座古寨门中钻进钻出,他也随着飘来荡去,他只好紧偎着一处背着风的古寨门坐下,一动不动。

        约过了一个时辰,花香果提着一瓦罐蘑菇汤走来。她看见冷骏朝着蜈蚣岭方向,飘飘悠悠走着,她清楚是怎么回事,也就不急不忙。走到后她一瓢儿一瓢儿喂他吃,他吃得泪淌。他本想就此从世间土遁,这正是良机。在古寨门这里打地洞,他有这个本事,他的十个指头比晏鼠、獴什么的一点不差,他可以打很长很长的地洞,足够可以在地下过逍遥自在的生活,还可以和许多古寨门说话儿,叙叙旧,等待明天,哈哈,在地下还分什么今天明天!那他怎么又哭起来了呢?他之所以哭是因为又想起了之前在古寨门看见的那一张张面孔,所嗅出的空气的紧迫与凄惶,他想到他怎么可能钻到地下去做晏鼠做驼鸟哇!仅这样他也不会哭,又因为被这个女人照拂着,喂他的泪,现在又喂他的汤,他觉无以为报,对天下所有的女人男人无以为报,才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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