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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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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骏在县城街上馆子吃饭时,听旁边桌子的人讲笑话,说农机站组装拖拉机,结果组装出来的拖拉机长的长短的短,长的比标准长半尺,短的短半尺,几张桌子的人听了都笑得喷饭。一问知道起因是拖拉机厂生产搞不赢,各地急着要,就送部件给你自己组装。

        他便来到农机站,见张宇也在这里,正在训站长。张宇一见冷骏,就问:“你当年发明的人拉犁吧?你有这方面的技术?”人拉犁技术?灰溜溜的站长和技工们觉得有了乐子,互相挤眉弄眼,忍着不笑出声来。冷骏与张宇交谈几句后,就把这件任务接了下来。

        结果冷骏同几个技工顺利完成这几台拖拉机的组装,并试车成功。张宇走来劈头问冷骏想要什么,冷骏乃底气十足道:“我开台拖拉机!”张宇问:“你大学怎么退学的,我知道你是不愿意转系的问题。能不能找学校发个函说明一下?”冷骏虽然深知成分和政治觉悟在生活中的重要性,但开拖拉机都要来这一套,还是像挨了当头一棒似的,就说:“张县长,你知道学校机关也有官僚主义,你们如果发公函也许还行,都不知要拖好久。你就发点工钱给我算了。”

        张宇其实是想让他到县机关做干部,当自己升迁的助推器,彼此都好。一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便道:“那就给你台拖拉机——本想给你个官。”

        冷骏当即莞尔:“不要。官对我不好,不适合!”

        张宇觉不可不顶他一句:“确实!哼,人贵有自知之明。”

        冷骏笑道:“我的自知之明,就是有点自由主义。”

        自由一词少说为妙,自由主义这一特殊用语专指“内部”,所以不太犯忌。张宇乃用宽宏大量的口气道:“自由主义,行!三台拖拉机,你当组长,明天就开到鸭嘴山去。毛坯路,有的地段没有路,正在修,相信你开得过去!在那里,你至少比坐机关自由!”

        冷骏带几位伙伴开三台履带拖拉机星夜驶往谷梁县境内的鸭嘴山参加水利会战,在乡村毛坯路上颠簸驰骋带起滚滚黄尘。沿途一些路段在彻夜修路,用竹竿挑着马灯和汽灯,人们忙碌的程度与蚁群或蜂群有一拼,有所区别的是采用喇叭和小红旗的方式鼓劲和渲染气氛,而蚁和蜂是它们互相间用触须和翅膀(的嗡嗡声)相触碰,更人性化一些吧!这意思是说它们为人类的进化树立了坐标。彻夜战斗也是一个区别,蚁群和蜂群都有生物钟懂得休息。有段大约两公里长的路段被悬挂的马灯和汽灯照得宛若白昼,投入了许多生力军,个个生龙活虎。可看出他们都是农村干部,首先是神色,严肃认真勇猛,作风泼辣。农村基层干部穿的与农民相差无几,但如果外出开会比较注重整洁。比如现在,他们不是把袖子和裤腿挽得老高,就是挥锨和蹬腿的弧度尽量小以免带起泥块。有的人并无工具,从这个手里接过锹来挖几锹,站一站,又接过另一个的鸳兜去挑两回。也有个别干得很夸张,两人推的车他一人就推起跑。冷骏打听后得知县上才开了“四干会”(四干为县、公社、大队和生产队四级干部),这千多号人背着行李,从县城出发一路步行体验民工挖路,体验了一二十里,随后在此地段象征性地投入几十分钟作战。县委书记在此宣布四干会到此结束,要求干部们将会议精神和刚才所体验到的战斗热情赶快带回去,带领群众快马扬鞭奔向共产主义!

        冷骏等在拖拉机上睡,早上醒来用田水或山沟水洗把脸,嚼着干馒头,或用山沟水调炒熟的杂粮混合面吃了又开。开到一处盘山公路,见坡下穗子半绿半黄的稻田里,一群人正在奋力而又小心翼翼地拔稻秆,拔够一大束稻秆,即转身将其整齐码放在田边。行进间拖泥带水,自己下半身如从泥浆中拔出,但却保证那稻穗的风姿如故。另一些人则用接力方式将这些拔起的稻秆运向隔着一道山梁的另一片田里,在那里“插稻”。看得出拔稻和运稻的都是职工,而“插稻”的都是社员。不说其他就说穿着,农村人习惯穿对襟衣服,手工盘扣,“反扫荡裤”——宽腰,七分裤脚,不用腰带,将裤腰折几折卷两下再一塞,就束紧了。众多社员在这里将稻子一棵挨着一棵排列,不见空隙,如同一个大稻子垛。

        冷骏此时无计逃脱内心的憋闷,要说两句才痛快。人之为人需患得患失,不然就把你消灭掉。而人兽蛋儿就痛快多了,他不那么贪生怕死。原因之一是他对万事万物都感到悲悯,原因之二是他得到过“来生”超级自由自在的暗示。

        他把拖拉机在那片“插秧”的田边停下来,跳下去。

        有个拖拉机手对运秧的干部们开玩笑说:“嘿,你们□□都在流尿!”他拖拉机旁边正站着几个女的,胸前被染成了稻叶和稻穗的黄绿色,□□湿漉漉的向下滴着污水。她们都垮下脸来,有的马上就背过身去了,有的却十分严肃和生气地谴责道:“你这说的是什么!你是个年轻拖拉机手,说话要注意唷!”

        有个领导模样的走来举起手用手背向他们挥了挥说:“几位拖拉机手,你们快开吧,不要停在这里!”

        “同志,辛苦了!”冷骏冲领导说,但他浑厚低沉而又有穿透力的嗓音整块大田都听得见,“我目测判断,你们准备放的这颗水稻卫星,在假过场的竞赛中,已经输了,因此毫无意义,还不如就此停下。”

        领导料不到一个拖拉机手会说这种话,一时竟张口结舌,脸上五官各各错位。因为眼下这话都不叫飞蛾扑火,而该叫飞蛾扑火焰山,除了送小命之外还会有什么结果?就连田边坡上的鼠雀都很惊诧,是的,这时还没有上演鼠雀覆灭记,就快了。鼠雀惊诧的背后是惊羡,觉得此人是大英雄。人们的惊诧则单纯而又单纯,不是觉得此人太傻,就觉得此人该杀!

        下属们的反应比领导快得多,吼声四起:“反动分子!”“捆起来!”“跟他辩论!”繁忙有序的人群现在成了一锅浆糊,人们都竞相在解自己的裤带,并连结起来,好捆人。现已形成这种社会习性,动辄捆人,所谓捆才有气势,捆之前还要呐喊三两声。而“辩论”实际是“口诛”加动手动脚。

        根据干部们的经验,只要一喊辩论和捆起,对方哪怕再理直气壮,都蔫了半截。这家伙却不然,他脸不改色心不跳,不慌不忙地从裤兜里抽出张报纸,打开举起,展示一过。不用喇叭,声音比喇叭还嘹亮:“全省的早稻卫星已经放了,亩产三万五千斤!而你们这块,尽管挤挤密密,水泼不进,我从稻穗来看,收割时若有记者和参观者在场,秤上不能做假的话,顶多有两万斤。而且,根据记者介绍,卫星田种植管理的经验,白天要用鼓风机向里边通风,晚上要有灯光照射。那么你们这块田,就要竖起电杆,扯电线过来,摆个样子,才可向记者交待。而我们拖拉机这一路开过来,至少十多里,连电杆和电线的影儿都没有见到。所以我建议你们,就此停下!”

        他话一说完,领导对电杆电线的问题置若罔闻,只针对产量问题绝望地吼道:“喂,你说,报上那块田,怎么可能亩产三万五千斤!他们未必收割和过秤的时候,也敢做假?”周围的人道:“也可能记者的问题!”“记者笔下生花!”

        三台拖拉机扬尘而去。领导将去追的人一个个都叫回来,说道:“你们相信他是拖拉机手?反正我不信。有可能两条路线正在进行激烈斗争!”

        3

        时光之水,清且柔兮。少年红唇,洗不去兮。捶粪之典,成民俗矣。如愿之情,依如昨兮。

        琴高、管革、紫姑、萼绿华来到杜家庄。如愿推窗灿然,揽裙出迎。紫姑进室将如愿被窝掀开。如愿道:“三姐你……”紫姑道:“七妹,我知你还恋着那薄情郎,我看你是否拥着□□睡觉!”萼绿华笑道:“三姐,你不放心七姐,可叫她住到你那里去,四个女人住一张屋顶下,比三个女人还更好处呢!”管革道:“七妹,你常去帮八哥和昌容打理,你对小哥怎么就不理睬呢?”如愿笑道:“八哥、昌容和我皆眷恋红尘。你居仙界,自有仙姑去眷顾,舒姑、萼绿华去少了呀?”萼绿华道:“七姐,你是听人说的,还是看见?”如愿笑道:“我就是说舒姑,把你带上而已。”萼绿华冷笑撇了撇嘴:“我好好有双脚,不然还真要谁带呢!”

        管革道:“三姐,刚才你在七妹被窝里,翻怀梦草,翻着了没有?”扫晴娘瞟萼绿华一眼,笑道:“其实不该我翻,我翻着也不认识。”萼绿华知她打趣自己来寻过怀梦草,不愿姊妹在此唇枪舌战,把正事撂到一边去了,认真道:“我又何曾认识!怀梦草似蒲、色红,姊妹们都知道。虽小小一个园子,百草茂生,我识的草也不算少,回回来这里,觉所识者,不过沧海一粟。独自寻找,就从未寻到过,如大海捞针一般。”

        原来琴高夜观天象,觉有异况,晨起便为五哥耕父起了一课,断得其命犯桃花。他先找管革说了,管革乃与之相究诘:“这是好桃花,还是坏桃花?”琴高道:“这好坏不可囿泥于当前,而当以大运论之。我观天象,五哥之大运无碍。故五哥这个桃花劫,无论走的好运还是坏运,都是最难得的!”管革问:“怎说坏运也是难得?”他反问:“我们弟兄中要说堂堂之躯,虎威龙胆,五哥为第一。然其从不近女色,这以十四弟之见?”管革笑道:“是未解风情也!光说他缘分未到,未为尽然。”琴高笑道:“甚是!他历经此劫,即便走的坏运,也便解得风情,知男女之事,无论仙俗,均如呼吸饮食一般紧要!来年春三月,他自然就会去撞桃花运,还怕不好运连连!如此,散播人间的瞌睡虫也少了许多。不惟对五哥,对人间之青年男女,也是上善之举呀!”弟兄俩笑语款洽,畅饮了好几壶香茶。

        他俩乃约上善绘的紫姑,再一同去往圣女祠。却见萼绿华正站在九疑之山峰顶向下观望。这三个向萼绿华所指看去,见那里雪白一片,汗蒸蒸的,微微涌动,如盛开的梨花。细看之下是许多泡在汗水里的女人乳,在阳光下翻飞。琴高、管革便笑道:“五哥犯的原来不是桃花,是犯的梨花!”萼绿华问怎讲,两个便将占卜之事说了。萼绿华笑道:“此人世之景加上二位哥哥的占卜,这不是五哥时来运到,是什么呢?恰好三姐又在这里!”紫姑、萼绿华便去往那处地方,紫姑择那朵最美最健硕的梨花,依样画张画儿。四个又一同到来杜家庄。

        如愿知其来由,道:“哎,你们是来为五哥讨怀梦草的?然怀梦草能致亡者之魂,进入梦里。对于生者,不过产生幻象。不然,随意勾致,不知产生多少风流韵事,还会乱点鸳鸯谱。况五哥平生不近女色,今奈何用此草,以坏其金刚之身乎?”管革笑道:“金刚之身之说,姑不论。以草言草,幻幻成真,这就是它的好处了!”如愿又道:“五哥干净清白身子,心中既无苦思苦恋之女子,纵置草怀中,梦又如何着床呢?”管革笑道:“五哥之意中人既在八妹歌喉里,八妹唱起来吧!她还在三姐袖内——三姐,取出来吧!”

        紫姑袖中取出个短轴,打开,是个村姑。如愿问:“谁呀?”萼绿华笑道:“她叫花香果,这群女子在劳动中,不知为何都脱去了上衣,不说男人看了心动,连我看了都……”捂着嘴笑了起来。如愿笑道:“果然好身材,比起九天仙女,一个个瘦得可怜,五哥见了怎会心动?这个就说不定了,就强行做个拉郎配吧!”乃去园中,采束怀梦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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