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热爱

徐迦南到新岗位报道了，虽然比原计划晚了几天，但因为心境改变，不再将这次调动看作是徐晋东自以为是对他的安排，而仅仅当作来自大哥的关心，他在新岗位上倒是适应得还好。

        新工作之前被定义为干部储备，其实算不上，他还是做着很基础的工作，因此相比干部，更像是不用太大体力的文职人员，发发通知打打电话，或者在公司内部的每月一次的刊物上画点画。

        徐迦南把这次调动称为退休前的过渡，在电话里跟徐晋东说，徐晋东竟无言以对，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没错。

        因为忙着适应新工作，徐迦南还是早出晚归，跟傅青山就只有晚上能说得上话。

        至于傅青山，他回来后也一刻没闲着，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天天。

        小家伙已经有阵子没见爸爸，看到他就不管不顾地扑进怀里哭，把两个大人都哭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虐待孩子了。

        原本傅青山还打算待天天回来住几天的，天天妈妈却不同意，随便扯了个拙劣理由，小孩不信服也不管，但傅青山明白她那是怕孩子过来打扰他和徐迦南。

        天天妈是身心希望傅青山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傅青山当然明白她的心意，也正是因为记着她的好，关于天天亲爸做的那件事他只字没提。

        晚上跟徐迦南说起来，徐迦南也没说别的。

        他俩彼此都懂对方，一个是把善良刻在骨子里，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想把孩子和他妈卷进是非里，另一个则是尊重当头，傅青山想要体面，徐迦南不会不给，所以那件事大概率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过两天徐迦南破天荒打电话说要请徐晋东吃饭，徐晋东身为大哥竟有些受宠若惊，两人约在一家连锁快餐店见面。

        徐晋东刚从公司会议赶来，西装革履的样子在这平价快餐店里显得格格不入，也自然引起旁人侧目，徐迦南对他身处的窘境颇有点促狭心理。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把你的西服脱了，要么换个配得上你这身衣服的地方吃，不过这才月中，离发工资还早，贵的我可请不起。”

        徐晋东果然把外套脱了，领带也摘了，老神在在坐到徐迦南对面，兴致颇高地说他现在心情好吃什么都无所谓。

        徐迦南倒也不是心血来潮请徐晋东，这一点徐晋东也清楚，所以饭吃一半，主动提起傅青山来。

        “我昨天跟傅老师通过电话。”

        徐迦南抬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徐晋东。

        徐晋东了然一笑，说：“你今天请我是不是为了他的事？”

        徐迦南自信没有把目的写在脸上，但徐晋东能一语中的，说明他跟他应该想到一块了。

        “想让你帮他找份工作。”徐迦南直切主题，“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他还是想教书，只是不愿让那个人去学校澄清事实，那样的话就肯定回不去了……”

        徐晋东一言不发地听着，待徐迦南说完却笑了：“你说巧不巧，我昨天还问过傅老师需不需要帮忙，他很客气地拒绝了。”

        “他说不需要吗？”徐迦南不解，“他也是特意为这事联系你？”

        徐晋东靠到椅子里笑：“不是为了他工作的事，那只是聊天聊到的。他打电话主要是说他从家里带了不少土特产，觉得我们很少吃得到，所以要送些给我尝鲜。还别说，我让人把东西送回家，爸很喜欢，听说昨天中午还多吃了不少饭。”

        徐迦南皱眉，他对有关徐远道的消息是下意识的排斥，不过傅青山从一千多里的外地扛回来的东西，又是他爸妈辛辛苦苦劳作的收成，没被浪费倒是值得庆幸。

        “他没跟我说这些，所以看来你们平时也没少联系。”

        徐迦南话题转换得太快，情绪转换微妙，徐晋东反应不及，于是一副被说中所以心虚却又强作理直气壮的样子，许久说：“我们也没怎么联系，偶尔一次都是我问他点事……”

        “你能有什么事问他？”徐迦南步步进逼。

        “就问问你们怎么样……”徐晋东意识到自己正陷入圈套，马上一扫刚才的心虚，扬眉说，“是，我联系他确实没经过你同意，那不是因为我压根联系不上你吗？电话短信都没反应……”

        徐迦南突然笑了，摆摆手，竟也会妥协：“急什么？我什么也没说你是吗？再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们爱怎么联系怎么联系。”

        “很少联系！”徐晋东语气坚决，只差没有赌咒发誓。

        徐迦南好笑地看着他，然后正色道：“我让你帮他找工作的事你记得不要说，但今天这顿饭我算对得住你，毕竟傅老师还送你那么多特产呢。”

        徐晋东一愣又一愣，愣完发笑，没好意思说他是真不在乎吃什么，礼物就更无所谓，他喜欢的是这种不用跟他这个弟弟吵架而随意聊天的时刻。

        晚上下班回家，傅青山竟不在，珍珠跟钻石之前因为一起待过几天宠物店，俨然成了狗兄猫弟，现在已经相处得很好，但此刻看到徐迦南进来，还是象征性地争了一下宠。

        徐迦南把钻石捞起来揣怀里，又走去厨房给珍珠拿了根火腿，算是把两个小东西都安抚了，他才抽空给傅青山打电话，得到的却是手机关机提示。

        傅青山直到十点多才到家，徐迦南还没睡，虽然确实睡眠困难，今天却是刻意在等他，听到动静忙丢开手里的东西起身开门。

        徐迦南被傅青山抱了个满怀，他只愣了一秒，顺势转身把人拖进门里，脚从身后踢上了门，就在这门后将自己因为整晚提着心而生出来的火气悉数发泄到他身上。

        这个深沉又漫长的吻最后竟以珍珠毫无眼力见的吃醋吠叫而结束。

        傅青山满面潮红望着徐迦南笑，徐迦南猜他大概有什么好事，便笑着等他开口。

        “你都不问我吗？”傅青山问。

        徐迦南笑着摇头：“你想说自然会说，反正肯定不是坏事。”

        傅青山笑徐迦南耍赖，一边拉他回沙发上坐，因为看到茶几上零散的木头，顺手拿起那根已经刻出个恐龙轮廓的看了看，便有些心疼：“你下班就一直在刻这个？手不痛吗？有没有受伤？”

        徐迦南靠到沙发里无奈地笑：“跟绣花差不多，只要足够慢，想受伤都不容易。”

        傅青山却扯过他的左手来看，就知道徐迦南但凡涉及到他自己的事就没句真话，一只手拿刻刀，还要用肩膀或者下巴来固定木头，稍一滑动就不知道会伤到哪里。

        就说这只手，真算是命途多舛了，才刚因为划伤缝了针，还没好完全呢又在手指上磨出了两个泡。

        傅青山用手压了压那两个透亮的水泡，人家还没喊痛，他自己倒先嘶气，把徐迦南逗得都顾不上手了。

        “傅老师，家里还有天天的什么东西在吗？”徐迦南问道。

        傅青山不疑有他，说：“有啊，衣服玩具绘本都还有，他妈妈那边租的房子还没整理好，就只拿了一部分走了。怎么了？”

        徐迦南忍着笑：“那你给我拿个玩具吧。”

        傅青山停下研究水泡，直起身问徐迦南：“你要玩具做什么？”

        “拿着玩具我就更像天天了，最好再给我找个奶瓶什么的。”

        徐迦南说完再憋不住笑，傅青山瞪了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可能把他当成天天在哄了，也不好意思笑起来。

        “抱歉，我那是真怕你痛……好吧，天天受伤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哄的，习惯真可怕。”

        “没什么不好。”徐迦南抽回手将他拉他靠过来，笑着问，“不是有好事吗？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傅青山还是抓着徐迦南的手把玩，如释重负一般说：“我又可以继续教书了。”

        跟徐迦南料想的差不多，傅青山生活简单，不是上班就是孩子，现在孩子不用他操心，也就只有工作上的变化能让他这样喜出望外。

        “还是原来的学校吗？”徐迦南由衷高兴，但担心也是真的，“那件事已经翻篇了吗？学校可能还好说，但家长很容易偏信……”

        “不回原来的学校。”傅青山情绪落下来，“我当然更愿意回去，也跟校长谈过去哪怕去做行政，但校长觉得不应该浪费我的专业技能，所以他推荐我去了一所私立学校，先在那边做着，做出成绩以后就算想回本校也好说。”

        徐迦南感受到傅青山情绪上的变化，也理解他为了天天和他妈选择牺牲自己的心情，情不自禁握紧他的手，安慰道：“现在的私立学校也不差，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教孩子，说不定到了这个学校，傅老师就能教出几个天才来呢。”

        “你这话说的不对。”傅青山笑着摇头。

        徐迦南故作不解：“哪里不对？”

        “真是天才，那是不是我教人家也是天才，如果不是天才，我的教学方法风格还跟以前一样，换个学校换一批孩子，他们的成绩大概率也差不多。”

        徐迦南有点被绕进去了，苦笑道：“那照傅老师的意思，我更不理解你那么喜欢教书了。”

        “因为大家都是智力相当的普通人啊，我觉得我的使命就是让普通智力的学生也能学懂数学逻辑，也能体会到数学的奥义和乐趣。”

        傅青山说起他的数学时眼底都放出光来，这就跟徐远道说起他的生意帝国的那种骄傲是一样的，都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热爱。

        徐迦南喜欢这时候的傅青山，因为说起喜欢的事物，浑身都透着一种朴素而坚毅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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