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朋友

徐迦南这颗炸弹算是炸完了，结果只能说是两败俱伤，谁都没捞着好。

        卢敏已经哭开了，骂一句徐迦南，再怨一句徐远道，哭诉她命苦才没了最贴心的那个儿子，到头来人死了还要被这样污蔑。

        她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马上把上到徐远道下至徐诗贝都给震住了，谁也不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全忙活哄她去了。

        徐诗贝更是白忙之中抽空过来找徐迦南拼命，她身上复刻了卢敏大部分基因，撒起泼了不管不顾，抓着徐迦南就是一顿乱打乱踢，

        徐迦南垂着头任由徐诗贝发着狠地推搡，事实上他现在也没办法做出反抗，他的右腿早就出了问题，右手也在这张饭桌上背叛了他。

        卢敏因为他摔断汤勺冲他发火，他们都以为那是他故意挑衅—当然其中确实有挑衅的意味，只不过没人知道勺子掉下去之前，他跟他的手已经进行过一场斗争，而他失败了。

        徐迦南有一瞬间的不甘，因为医生很早给他描绘过这样的“蓝图”，他知道那会是“未来的某一天”，却没料到那一天已经近在眼前。

        徐诗贝还在发泄她的愤怒和仇恨，徐迦南对她的无视只会让她的气焰更加高涨，她毫无章法地扑打他的头脸，痛骂他对她二哥的背叛。

        “……永远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你跟家里吵架，维护的永远是你，就算出了那样的车祸，他就要死了，也还在关心你有没有受伤、问你痛不痛……他对你还不够好吗，你怎么忍心说出那样的话……”

        徐诗贝的骂和哭都那么真实，徐迦南都忍不住开始回想他到底说过什么。

        对了，他说的是徐安西上赶着喜欢他，求着要给他买房子，他还说徐安西用死赎他妈的罪……

        徐迦南目光落在徐诗贝抓过来的水上，那么纤细柔弱的一双手，却顷刻间就在他手背上留下数道血红的印子。

        她的仇恨直接又汹涌，徐迦南却并不觉得痛，又或者因为这点痛歪打正着地抵消了他心里一部分愧疚，所以他选择承受。

        徐安西没做错什么，徐迦南也没说错什么，但他错在把徐安西对他的好歪曲成讨好，还错在不惜玷污徐安西的感情来获得报复卢敏的快感。

        就这一点而言，徐迦南觉得卢敏或许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个白眼狼。

        徐诗贝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旁边傅青山忍无可忍地终过抓住她的手，不客气地提醒她：“徐小姐，请适可而止！”

        天天原本被他爸强势按在肩头，又堵着耳朵，看不到听不到也还好，现在一回头见这剑拔弩张的架势，顿时哇哇大哭。

        “……坏人，都是坏人……爸爸，叔叔，我们走，回家，我要回家，不要看到他们……”

        傅青山到底顾忌天天，小孩子容易受惊吓，于是放开徐诗贝的手，又顺势一把握住徐迦南的右手。

        他用了力，不轻不重，不至于伤到徐迦南，又能让他感受到这一刻他对他的支持。

        徐迦南抬起头，眼神里有意外，也有迷茫，他牵动嘴角，露出自嘲的笑来，说：“傅老师，你不该为我出头，不值得。”

        傅青山看着徐迦南，沉默了几秒，开口语气里竟难得这样坚定又强硬：“徐迦南，我在这里，不会让他们再动你一下。”

        徐迦南被傅青山仿佛下着决心的样子逗笑了，但很快又觉得不应该，便收了笑摇头说：“傅老师，谢谢你，还有天天，谢谢你们愿意……”

        他没往下说，毕竟说出来太幼稚，什么一边不一边，像小孩子过家家，他那次竟说得出口。

        傅青山显然也想到了那次，因为他接着就替他把话说完整了：“我和天天永远都和你一边。”

        天天虽然不懂傅青山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看他们笑，他也挂着泪咧嘴笑了，说：“我爸爸是最棒的，爸爸会保护我，也会保护叔叔，是不是呀爸爸？”

        这孩子嘴快，明明说者无心，傅青山跟徐迦南却被问得双双哑口，徐迦南自己还无所谓，只是替傅青山感到难堪，他脸皮薄，不出意外地红到耳朵后。

        意识到手还被傅青山握着，徐迦南试着往回抽，但马上又被更用力地握紧了，他有些不解他的用意，这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都不该众目睽睽之下跟他拉扯不清。

        “傅老师？”徐迦南右手用不上力，只轻微地晃了晃，无奈地笑了，“这么拉着，就不怕被我粘上了甩不开？”

        这么近的距离，徐迦南声音再小，傅青山也听明白了，但他还是没有松手。

        徐迦南笑笑，便也无所谓了，况且他现在行动受阻，没有傅青山递过手来做他的拐杖，他未必能够体面地走出这些人的视线。

        “走吧回家。”徐迦南笑着说。

        天天马上欢欣鼓舞，拍着小手掌说：“回家！叔叔，晚上我能去跟你睡吗？我想你了。”

        傅青山抱紧天天，没忍心说他总给叔叔添麻烦，一面拉徐迦南起来，若不是握着他的手，他并不会相信徐迦南此时表现的轻松，其实已经用尽全身力气。

        没有问徐迦南感觉如何，傅青山过去不懂，现在已经理解他的倔强。

        某种程度上，他们算得上是同一类人，不好只会独自承受。

        只是从这一刻开始，或者说是直到这一刻，傅青山终于决定直面自己最真实的内心，他希望可以分担徐迦南的“不好”。

        徐迦南眼下全副身心走路，腰背尽可能挺直，脚步尽可能平稳又轻盈，就好像他的腿从没有受过伤，也没有越来越与他的意志背道而驰，又仿佛他们不过是刚聚完餐然后牵着手悠闲地散步回家。

        傅青山时刻感受着来自徐迦南手上的颤动，自己的心跳也渐渐跟上它的节奏，然而那是一种虚弱又沉重的奇异感觉。

        他们才走出几步，却有人冲出来挡住了路，是被刻意无视的徐诗贝，徐迦南不得不停下来，不想跟她说话，就只用眼神质问她的意图。

        傅青山下意识往前跨了半步，半个身体挡着徐迦南，防备却克制问道：“徐小姐还有事？”

        徐诗贝的傲慢不只是对徐迦南，是他的朋友也理所当然，不过现在她显然对“朋友”两个字疑惑不解。

        “你们是什么关系？”徐诗贝问的是徐迦南，满面嫌恶，“不是邻居吗？邻居会像你们一样牵手眉来眼去？”

        傅青山愣住，心里想得再通透，决心再坚定，面对悠悠之口却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我们是，朋友。”傅青山艰涩道。

        “男朋友。”徐迦南接道，他神情轻松，语气却很笃定，“就是你看到的。”

        徐诗贝还是不理解似的，用眼神将他们来回审判，最后定格在徐迦南的脸上，随之而来的是她挥过来的巴掌。

        傅青山反应过来要抽手挡，徐迦南自己侧头躲开了，又抓住她的手腕往边上推开，讥讽道：“还来？跟你妈一样打上瘾了是吗？”

        “你！你怎么对得起二哥！”徐诗贝脸上的凌厉尽数褪去，只剩下绝望，“你是不是要把二哥彻底忘了？他在你这里就彻彻底底成过去了吗……”

        徐迦南看着徐诗贝，尽管表情欠奉，内心里却还是被她搅起风浪。

        徐安西，那么好的徐安西，却在他这里死了一次又一次，而那把刺向他的刀就握在他手里。

        徐迦南露出嘲讽的笑，问徐诗贝，也像问自己：“有什么问题？他死了，可我还活着，明白了吗？”

        “贝贝！”徐晋东刚送完卢敏回来，走过来将徐诗贝拉至一边，既是保护也是防备，命令道，“啰嗦什么，还不去陪妈？”

        徐诗贝仍然瞪着徐迦南，那眼里的痛哭和愤怒，像两把刀，势要将徐迦南的心剖开。

        徐迦南自救一般转开视线，低声提醒傅青山：“傅老师，再不走我可要耍赖了。”

        傅青山回过神，暗自松一口气，抱紧天天，又握紧徐迦南的手，一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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